曼曼從未經歷過這般嚴厲的訓練,起初她真得很是吃不消。每當聽着容嬤嬤毫無起伏的“再來一次!”目光便會不由自主的瞄向桌上的杯子。她們一家子,壓根就沒有想過,閨女竟然會指給皇子,總想着頂多是與他們家一般的。善齊更是看上了下屬家的小公子,私底下想着,一旦女兒落了選,便向對方提親。女兒嫁了過去,日後也不會受什麼欺負。一家子都是這樣的心思,可想而知,曼曼學的規矩,不過是學了個樣子,面上過去便成。
現在,則是吃夠了苦頭,舉凡吃穿住行,方方面面都是規矩。就拿走路,爲了看起來端莊高貴,優雅而又不僵硬,步子落得要輕。而肩膀則是保持不動,胳膊甩動起來,亦是如此。要求遠遠瞧去,猶如踏水而來,款款生姿。
曼曼聽了,暗暗乍舌,心想,這麼多的要求,誰能做到啊?因着她並未刻意掩飾,容嬤嬤自是瞧出她心中所想,便示意了一番。年紀不輕的婦人,遠遠的走過來時,身姿輕盈,而不乏端莊優雅。款款走來時,曼妙動人。看的她砰然心跳,立時下了決心苦練。
短短几日下來,小臉便似瘦了一圈,看得父兄皆是心疼。做哥哥的,立即將那個從宮裡來的老嬤嬤,劃作了萬惡的毒婦人。有心想要與容嬤嬤理論,說了一大通的道理,總歸是離不開那一句,若是因着學規矩壞了身子,耽誤了大婚,可是不好!
容嬤嬤沉吟了半晌,一直搭着的眼皮擡了起來,微微有些乾燥的嘴,抿出點淡笑,卻是沒有延伸至那雙眼,道,“您說得也對,萬一格格累外了身子,耽誤了大婚,是奴婢的不是。但若是大爺您能保證日後,格格嫁入皇家後,不會因着不懂規矩,被人嘲笑看不起的話,格格明日便可不必前來學規矩了!”頓了頓,又慢條斯理的道,“不過,據老身所知,還沒有哪家的格格因着學規矩,而壞了身子。至少,咱們宮裡的格格,一點點大時,便開始學規矩了。”
寶柱覺得天下間再也沒有比眼前這個老嬤嬤的笑容更可惡的了。保證?他能保證什麼,在宮裡的那些人跟前,他是奴才的奴才。而且這個老嬤嬤,話裡話外說得無非都是,就連皇家的金枝玉葉也是需要學規矩的!規矩,規矩,真是討厭!
“大爺若是沒有其他要告知老身的,便請回避吧!”轉過身去,連個眼神都未給站在外頭的寶柱,直接對着一旁看笑話的曼曼道。被人猛地抓住,曼曼立即有些不好意思,小臉紅了紅,垂下眼低聲應道,錯過了容嬤嬤眼裡一閃而過的笑意。鎩羽而歸的寶柱,自此見着容嬤嬤,皆是繞着走路。
瓜爾佳夫人也開始準備女兒的嫁妝,看着自家庫房裡頭的東西,忍不住嘆了口氣。家底實在太薄,嫁個尋常旗人家庭,倒也能入眼。可是如今…嫁妝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何其的重要。她家曼曼的婚事定下之後,也接了好些邀請的帖子,去了之後,有真心恭賀的,也有酸溜溜的說些不陰不陽的,更有人大肆談論先前在京城遇上的十一貝勒大婚的,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間,提起女方家的嫁妝,那個叫十里紅妝呀,送嫁妝的隊伍,前頭已經到了貝勒府,後頭還沒有離開新娘子家。
想到這裡,又是一嘆,“去我那兒看看吧!”實在沒有辦法,也只有動用她自己的了。
“主子,那您,”日後怎麼辦?說話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左臉上有塊白色的疤痕,這也是她至今仍舊單身的原因。了無牽掛,截然一身的她,更是將整個心血負在了主子身上。聞言便曉得主子要動用自個那點子東西了。“若不是那毒婦,您有怎得會落在現在這般田地。”
“罷了,事隔多年,我也快忘記了。何況自從嫁給老爺之後,我也過的很是幸福。”瓜爾佳夫人淡淡道,眉眼舒揚,顯然已是不將那事放在了心上。隨後低聲道,“再說,你也見到了我那個好妹妹如今的日子了。”
“那是她們應得的報應!”她家主子日子的確是幸福,但她也相信,若是自個主子嫁了去,絕對不會像那個一樣。更不會像現在一樣,爲了女兒的嫁妝,愁苦不已。看着都覺得心酸。
“好了,好了,快些找找吧!那是額娘留給我的一點念想,裡頭也有不少好東西的。”瓜爾佳夫人好笑不已。那些個事,她早就看得淡了。況且,她如今的日子也是舒心無比的。見自家主子如此,那婦人也不說什麼了。陪着瓜兒佳夫人翻找着合適的嫁妝。
眼看着女兒規矩學得差不多了,大婚的日期亦是愈來愈近。瓜兒佳夫人心頭焦躁更加嚴重起來,甚至連兒子的聘禮都動了一部分,堪堪湊了四十八臺。而先頭的十一皇子福晉卻是足足有一百二十擡。他們不似富察家底蘊深厚,嫁妝薄一點,也無可厚非。但至少也得準備個六十臺的全份嫁妝啊!與善齊商量之後,在徵得兒子同意後,便決定動用兒子的一部分聘禮。
曼曼知曉後,立即勸阻道,她不想因着自己的婚事,而讓孃家傾家蕩產。勸道,“額娘,您不必爲女兒擔憂。嫁妝對女子雖然重要,但也不是全部,女兒相信以後的日子過得好與不好,最重要的便是與未來夫君的相處之道。”
瓜爾佳夫人卻是出奇的堅決。無論女兒怎麼勸說,非得湊足六十臺嫁妝不可。女兒年紀小,不懂這些大家族裡頭的彎彎繞繞。但她這個過來人,怎捨得讓女兒吃了這份苦。
曼曼無法,第二日學規矩時,臉色便有些不好。容嬤嬤見了,用着她特有的嚴肅的,毫無起伏的音調道,“格格馬上就要大婚了,睡眠是必須保證的!”
本就是滿腹心事的曼曼,聽了之後,立時心頭火起。便想反脣相譏幾句,不經意的瞄到對方鬢間的花白頭髮,心下一軟,再想着馬上這老嬤嬤就要離開了。涌上的火氣,悉數退了下去。小聲道,“知道了!”但語氣還是有些僵硬。
走的那一日,容嬤嬤罕見的露出了笑容,那笑意一直延伸到眼裡,看向曼曼的目光,滿意而又慈祥。柔聲道,“你是個好孩子,日後一定會與小主子相處好的。”又對送別的瓜爾佳夫人道,“待奴婢走後,夫人便去收拾房間吧!”言畢,又是一笑,鑽上馬車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