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看上去景色秀美,走起來可不是那麼回事。他們選擇繞着山腳走,尋找畫裡的山谷。這山其他方面都正常,但缺少水脈,河流,瀑布,山泉這類水源找不到。山上樹很多,遮天蔽日的,細看分明是高大的蕨類植物。深谷幽幽,鳥鳴驚心。徐白抱怨虛空裡安靜過頭了,老碰見死氣沉沉的環境。他住森林時一天到晚聲音從不停。聽聲音能分出幾千種動物呢。閉上眼睛照樣知道周圍有什麼。
山路崎嶇,多數要爬上爬下。徐白選之字形路線,逐個山頭搜尋。過不上一小時趙允只顧喘氣,爬山太費勁了。唉,想我月入三四十萬,誰知道我天天晚上這麼辛苦。不是享福的命啊。
爬上兩個多小時,趙允叫住徐白:“停,我得喘氣。不行的話我坐蜻蜓,要命,登山比走路累多了。歇會兒。”他小口喝水,滿臉的汗。
徐白只好停下,摸出酒壺品嚐兩口。
“喂,徐白,你喝的——一直是鹿血?”
“是啊,食草動物的血味道乾淨,馬血也不差。生肉我少吃,熟肉味道淡,消化快,最重要的,它不會跑。”
“那你覺得是什麼味道?”
“不好說,你和我對食物的感覺不同。非要說什麼樣,大約是青草的氣味。你平時夏天路過草坪,恰好剪過草的時候,那種新鮮的清香味記得吧。”
“嗯。”趙允。
“基本上,我聞到血的氣味等於你聞到青草的汁液。假如那草吃上去味道不錯呢,你不會拒絕吧。”
趙允沒回答,剛想象到自己水瓶裡盛滿血立馬起了反應。青草味的鮮血,呃,果然無法溝通。
空間過大,無法派昆蟲偵察,蜻蜓趙允終歸捨不得用。他喘個半死,徐白閒的腿癢。堅持到第五個小時趙允放棄了,厚着臉皮要休息。徐白無奈自個繼續尋找,囑咐兩句,一陣風的跑遠了。
趙允背靠山岩,這裡位於山腳稍高處。狹窄的山峰相連處落差頗大,樹相對稀少。不知名的雜草爬滿巖壁,綠油油。有點接近徐白的眼睛,要說外貌,他算是雪狼吧。臉型消瘦些,他不是山裡長大的嗎,怎麼是白色呢。似乎他離開家以後沒想過回去。揉完腿,趙允打開記錄本,畫起畫來。
畫面上徐白與心魔搏鬥的動作生動逼真。警察時的徐白,狼魂時的徐白,你會不會同我一樣,歷經了超越凡人的漫長歲月,孤單中等待着什麼。不,維持這個距離就好。越豐富的心智越容不下與經驗相悖的事物。
有人來了。
弧形閃電連續擊中他坐的位置,爆發出藍白的火光。輕微的破裂聲,成羣大黃蜂圍住趙允,嗡嗡旋轉,地上到處是殘骸。
躲在暗處的人現身,還是賀鎮。他右手臂上佈滿符文,發出柔和的白光。出真本事了。
另外走出三個人。一個年輕女人,穿登山服,背個小包,臉被帽子遮住,看不清臉。她有一頭漂亮的長髮,手上皮膚白皙細膩,不經常運動的樣子。靠她的是個病怏怏的男孩,年齡和賀鎮相仿。身形羸弱,目光畏縮,瞪大眼對着趙允,焦點卻不在他身上。不時去看身邊的人。那個女人誰都不在意,略微留意下趙允視線就移開了。而第三個人出現在另一側,比他們晚了兩秒。這點差距足夠他瞄準趙允了。他背個旅行包,身着迷彩服,平穩的手持獵槍,對準他胸口。
平頭,方臉,身體強健,動作毫不遲疑。如果剛纔他開槍真不好對付呢。
“賀鎮,你找新朋友來了?”趙允微微一笑。
賀鎮手臂上光芒增強:“少廢話,想不到這荒郊野外我找得到幫手吧。張大哥,就是他們,另一個狼妖不在,這個人跟他一夥的。我們幹掉他吧。”
“喂喂,你們弄錯了,我可沒得罪誰。這個小兄弟與我發生點誤會,別緊張。”
賀鎮:“瞎說,你不是還跟那頭狼商量怎麼吃我嗎?看人多你怕了?”
“怕是要怕,但不是我。”
趙允袖口,衣領上的扣子炸開了。黑色藤蔓瞬間圍攏生長爲繭形,彈開那個男人發射的子彈。賀鎮的電流爆起一人高,以優美的軌跡燒穿藤甲。大黃蜂圍成半球狀罩向他。又一發雷光,刺入天際。
浪費,集中足以劈開汽車的力量攻擊這麼小而分散的點狀目標,經驗太差了。你漏掉一隻就算輸了。對雷電的控制能力僅僅停留在剛會用的階段。另一邊那個男人被藤蔓捆住,動彈不得。
果然,殘餘的大黃蜂咻咻的發射飛針,全部命中賀鎮右臂。手臂上的光消失了,他好好嘗試一番真正的疼痛。那個面色青白的男孩嚇的捂住耳朵,掉頭要跑。一頭撞到徐白胸口上。徐白拎起他丟到一邊,整個人冷得像冰。
殘影閃過,女人的帽子吹飛了。徐白死死扣住賀鎮的頭。
“徐白。”趙允喊道,微微搖頭。
賀鎮完全扭曲起來,手臂裂開般劇痛。眼中漆黑一片。我死了嗎?真後悔冒冒失失來抓什麼妖怪,原來妖怪也是很厲害。要提前準備好,省的找死。師父的話不失時機的鑽出來。心中感嘆着呢,手上疼痛減輕了。
“你姓張是吧,這位小朋友是跟我們一起來的。所以請把他還給我們。”趙允抽出毒針,說的話客氣,態度則十分強硬。
那個男人活動下肩膀,皮膚上勒出的淤痕清晰可見。笑容突然浮現在他臉上:“看來是誤會了。這個小兄弟說有人要殺他,我們纔出手幫忙。兩位身手高強,請問怎麼稱呼?”
徐白接過話:“我叫徐白,他是趙允,這個忘恩負義的傻瓜叫賀鎮。他還對你們說什麼了?”
“我叫張洪,他們是楊語和孫南。”張洪介紹說,“這個賀鎮只說要我們幫忙除妖,其他的沒說什麼。”
“真的?這裡荒無人煙,你一個男人,帶個女人和病號。別說你們來旅遊,我不信。”徐白一直捏着賀鎮脖子,後者象徵的反抗幾下,只得屈從。
張洪沉默片刻,病怏怏的孫南小聲說:“他們也來找石玉塔的?”
“蠢貨,多嘴。”張洪呵斥他。
孫南縮起脖子,沮喪的站到楊語身後。
“啊哈,是這個。猜中了。”趙允對徐白說,“石玉塔,叫這個名字啊。”
楊語開口了:“張洪,我們跟他們聯手比較好。既然人家有本事找到這裡,早晚能發現石玉塔。不如結伴,反正多幾個人沒差別。”
張洪和緩下情緒,背起獵槍:“那決定了。三位意下如何?”
“好,賀鎮,別計較那點事了,到塔裡,不就什麼都有了嗎。”趙允拍拍徐白的手,徐白不大甘心的鬆開他。
張洪他們所尋找的石玉塔相傳具有奇異的能力,找到他的人進去後會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孫南口風鬆,趙允套出不少話來。他們三人各有目的,孫南要石玉塔治好他的慢性病,獲得健康。楊語是個舞蹈演員,她索取的是傾國的美貌,持久的青春。雖然她本來就夠漂亮了。
張洪要的是一頭貨真價實的麒麟。
徐白聽到這差點笑出來。麒麟,人家是神獸,豈是你說要就要的。要當皇帝直說唄,拐彎抹角。嗨,這是虛空,當什麼真。
一行人中張洪帶頭,楊語第二,孫南,賀鎮居中,趙允徐白最後。張洪有張地圖,詳細註明了石玉塔的位置。因爲隊伍裡體力好的只有他和徐白,大家走的速度並不快。孫南走兩步喘五口,豆大汗珠直掉,楊語壓低帽檐,半低頭,不聲不響。賀鎮更像被後面倆人押着,這倆人太狡猾了。如今要逃走都難。壞了,要是他們找到那個石玉塔,這頭狼妖殺人滅口怎麼辦。張大哥,拖累你們了。
六人的小隊伍蜿蜒前行,每個人想着自己的事。賀鎮扶住孫南,那人的狀態隨時要昏過去的樣子。徐白拿過趙允的揹包,太陡的地方拉他幾把。
張洪回頭說:“馬上要到了,我們好好睡一晚,明天可是我們這輩子最重要的日子。養好精神,想想要什麼。嘿……”
好歹停下了。他們在山腳找了個坡度平緩的地方,生火做飯。張洪楊語一撥,賀鎮拖着孫南,留在徐白身邊。
一大一小兩對篝火升起,張洪他們小聲交談,那個女人掩不住的興奮。永恆的美麗年輕,相信很少女人不去想往。
趙允烤好吃的,塞到賀鎮手上。
“吃吧,別對吃的撒氣,肚子是自己的。到石玉塔你就可以走了。這之前,別給我們添麻煩。”趙允輕聲說。
徐白用力咬食物,看着他,彷彿咬的是他的肉。
賀鎮毫不示弱:“妖怪。”
“告訴你,等事情一完,我非打的你找不到牙。”
“嗬,別以爲你牙比我多就可以囂張。現在你們人多,我認栽。”賀鎮大口吃東西,胃口倍兒好。
吃完飯,大家席地而睡,徐白守夜。
火光熊熊,山林起風了。他抽出刀,細心打磨着。趙允做的刀在虛空裡很好用,每次搏鬥後堅固與鋒利程度都會提高。刀身烏黑,造型精細,刨去過輕的毛病,其他方面稱得上完美。
“你要去哪兒?”他叫住鬼鬼祟祟的賀鎮。
賀鎮索性站起:“我要解手,你管得着嗎?”
“哦,如果你超過三分鐘不回來,我直接扔刀過去。相信我,我耳朵很靈的。”
賀鎮氣的說不出話。他頭腦還算清醒,徐白的能力在他之上,山林裡跑不過他。
他一屁股坐徐白對面,見他在擦刀,賭氣的抽出劍來。
徐白打量那把劍:“鋼是好鋼,工藝上可以。少了靈氣。普通兵器。”
“那你說什麼是好劍?”可惡,一隻狼談什麼學問。
“上好的原料反覆煉造,寶劍花費的時間要以年計算。過程,材料,方法,非常講究。另外優質兵器殺夠足夠的人,也有可能變成寶器。你的劍粘過血嗎?”談到兵器徐白心情平靜下來。
賀鎮:“你看我像殺人犯嗎?老妖,你找那個石玉塔什麼企圖。”
“沒什麼企圖,到時候你自然明白怎麼回事。去睡吧。”徐白。
天色矇矇亮,趙允醒來。徐白保持坐姿閉着眼,聽到動靜站起身,叫醒其他人。賀鎮熬出倆黑眼圈,走起路來頭重腳輕。
隊伍行進變快了,特別是孫南。大家很快看到了那個山谷。
灰白色塔身,色澤瑩潤,狀如凝脂,一體渾圓。說是塔,它的外形更似圓墩墩的大蜡燭,只有圓形的小窗口標示出塔層。說是玉,它沒那麼透徹,說是石頭,又太光滑了。
“是它沒錯吧,我聽說石玉塔是木頭的?”楊語疑慮道。
“我倒聽說它是美玉築成,上面全是寶石。怎麼光禿禿的。”張洪。
“不管了 ,我要進去拿藥。”孫南不顧一切跑到隊伍前頭,狂熱的奔跑着。
衆人花了半個小時,走到塔下。塔四周無草無樹,塔身上一塵不染,大門緊閉。
孫南眼見差十米夠到塔了,呼啦啦飛下幾十只喜鵲,圍住他亂啄。
“嘎,嘎,進去啦。”那隻喜鵲口吐人言。孫南嚇到了,退回其餘五人身邊。
喜鵲們盤旋於大門之上。
“哇,都進去了。”第一隻喜鵲說。
“全都進去了。”第二隻。
“哦哦,死了呢。”第三隻。
“死掉了。”第四隻。
“死掉了。”
“死掉了。”
“死掉了。”
“死掉了。”
餘下喜鵲反覆重複這句話。
張洪開槍,驚走了喜鵲。
“晦氣的破鳥,孫南,你去開門。”
孫南手抱胸前,發着抖:“可,可是它們說的……”
張洪重新上膛:“幾隻鳥就嚇成這樣。一路上光當累贅,這時候該你出力了。我們都在後面,怕什麼!”
孫南無助的環顧周遭,盼望有人替他。趙允不動聲色,賀鎮看不下去了。
“張洪,他到底是你同伴,你忍心讓他去冒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張洪怪笑:“他願意來不是我勉強他的。來的時候都知道也許會沒命,你心疼他了?不然你替他開門。”
賀鎮真的跑過去,認真對他們說:“你說對了,我不是爲什麼財寶來的。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這兒。你們兩個,別耍花樣。”他針對徐白他們說。
徐白:“傻小子,你快走吧,小心後悔。”
半圓形的塔門自動打開了。潮溼沉悶的空氣撲面而來,裡頭黑洞洞,看不真切。趙允起步靠近塔門,張洪趕緊跟上,始終保持兩步的距離。
孫南戰戰兢兢挪到門口,一閉眼,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