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五章

九月二日,我打算在拉薩休整一天,尋找明日前往珠峰的車子,翌日再重新啓程,其實我並不知道明日的自助旅行到底需要準備什麼,但也不想在當地報團完成珠峰之行,不過幸好旅館的幾個揹包客也與我有着同樣的想法,不想跟團走,這樣既不自由,又是一種粗糙的□□,對於一趟隨心所欲的旅行來說更不能帶多少意義。他們說已經在東措青旅,拼車,組隊,撿人的張貼欄上找到明天也要前往珠峰的的朋友,如今就差一人,你若是來,人就全湊齊了。

我說,如果你們不嫌棄我是一個經驗全無的旅者,我一定加入。

到西藏來的人大都不是什麼專業的登山客,很多經驗只有經歷過纔會知道,在這裡待久了,經驗自然而然就會有的。領頭的男生二十歲出頭,憨憨的搔了搔後腦勺解釋道。

大家都親切的叫他,猴子,他很開朗,似乎這趟西藏之旅他比我經歷得更久一些,白嫩的肌膚已經被高原的太陽曬得黝黑,嘴脣上也佈滿了乾裂的細紋,不過這些他都不在乎,他喜歡聊天,交朋友,還有路上的風景,看得出來他已經走過了許多地方。

下午,猴子帶着我和其它的人到當地的邊防大廈,辦理接下來幾天的行程所需要的邊防證,這趟旅行算一算有八個人,大家在辦完手續之後,便一起在八廓街附近吃了頓飯,在一番相互介紹認識,算是熟悉後,便各自回到旅館休息,接下來幾天的旅程並不輕鬆,到達珠峰大本營這一路上,海拔都在逐漸升高,長途跋涉加之路上的顛簸崎嶇,高反症狀也會在意料之中降臨,大家都需要充足的睡眠與體力來對抗高原特殊的氣候地形變化。

昨日從納木措回來至今,我的高反症狀仍未消退,雖然現在我已經沒有了剛回來那時的那般難受,可我已經整個人仍是渾渾沉沉的,無論怎樣,也無法入睡,我打算繼續寫些東西,直到晚上九點,無論如何都要強制睡眠,睡不着,閉目養神也是好的,但事實上,我的身體撐不到晚上九點。過了二十時,愈加嚴重的噁心與昏眩感,逼使我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筆,倒頭匆匆閉眼,任由渾天旋地的異獸一點一點的吞噬我的身體。

或許,漫漫無邊的回憶與思考讓我吃不消了,但還好,今天想記錄下來的東西,我已盡力寫下。

九月二日週六多雲轉晴晚上六點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成爲你家的常客,頻繁出入於那座位於荒郊的教師公寓,若不是當時我知道你身旁還有男友在市內工作,我真的以爲我們已經同居了,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我發現其實那段時間,我一直在扮演你那位時常缺席的男友的角色,我們一起上下學,一起上下班,一起在酒吧通宵後,就着破曉的初陽慢悠悠地踱步回家,一起在附近的海鮮市場買各種做火鍋的食材,一起在超市裡買一大瓶的韓國燒酒,調兌着雪碧一杯杯的喝下,或者和你的朋友一起抱着薯片躲在沙發的角落看着一整夜的恐怖電影,我穿着你的睡衣,每個夜裡躺在你的身旁,中規中矩的像一個聽話的孩子,安靜的平躺着,少有翻身,更不會接近你,寬大的雙人牀上,你與我之間隔着一個人的距離,可即使是這樣我也是心滿意足的,我已經離你這麼近了,我還有什麼不能知足的呢。其實老天還是一次又一次的眷顧我,滿足我幾乎所有的願想,讓我更加的靠近你。你晚上睡覺總是不踏實,半夜醒來,我幾乎都能發現你的腿搭在我的下半身上,可我依舊維持這樣的姿勢不敢動彈,因爲這時的你離我是最近的,我甚至能感受到你規律的呼吸在我耳邊輕輕彈唱,像一首溫柔的樂章,被厚重窗簾遮蓋的房間,漆黑一片,我喜歡側臥向你,當時間慢慢推移,不知不覺間,半睡半醒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我覺得我們都在靠近彼此,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一點一點的拉近,直到我能感受到頭頂上方溫熱的氣息在輕輕吹拂,我終於微笑,沉沉睡去。

甚至有一次,我清晰的記得我曾一個星期沒有回宿舍,那座二居室的房子真真正正只有我們兩個人,你的室友因爲春假,外出遊玩一週,而本是要來陪你的男友,又因爲工的原因作臨時出差,那七天的時間,本該陪伴你的人陰差陽錯地從你的男友變成了我,那些天裡,我幾乎天天不辭辛苦的跑到附近的農貿市場挑選新鮮的食材爲你下廚做飯,因爲你說過,你喜歡我下廚的樣子。

你對我說的這句話,我一直都記得,我還記得那天是我第一次在你家裡下廚,那次周黍也在。做飯是周黍提議的,我問他會不會做飯,他說會,我又開玩笑的說,那什麼時候你也做給我吃,這只不過是一句隨口而無心的玩笑,但周黍卻當真了,他興致勃勃地說如果我做給你吃,那是不是你也應該也爲我做一頓飯,我怔了怔,隨而微笑答應。

周黍是酒吧的老人,在酒吧還沒有搬遷到地下室之前,他已經在那裡兼職兩年了,在老闆娘不在的時候,他一直充當店長的角色。周黍與你在大二就認識了,聽你說當時的你一個人去酒吧解悶,坐着吧檯旁看着周黍誇張的搖晃着調酒器,一邊與你搭訕,一邊耍帥,你覺得周黍好傻,但那一整晚,他都一直在變着花樣的爲你調酒,兩個人喝着喝着便成了莫逆之交,可,兩個人僅僅只是好友而已嗎?如果當年的你知道在不久的將來,那個站着吧檯裡與你搭訕的男人會成爲你的丈夫,你會有何感想,你會覺得不可思議,甚至無法接受吧,因爲我知道多年前,身邊來來去去這麼多男人,你也從沒有考慮過周黍,你說過你和他只是好哥們,也只能是好哥們。

我也是,對於周黍,我一直當他是哥們,從前是,現在也是,這樣的想法從來沒有變過,但我卻不知道你的轉變爲什麼可以如此迅速,如此乾脆,如此透徹,好像把之前的你推翻了,因爲對於現在的你,我似乎已經沒有當初那般熟悉了。

對於周黍的追求,我一直都是後知後覺,而拒絕,我遠不如你來得乾脆利落,你會直接說不喜歡,而我會怕傷了別人的心,只能在曲折迂迴中尋找回絕的理由,編造一個又一個關於虛假的謊言,但謊話就好比一隻可惡的蟑螂,一次的放縱的招致就會產下無數的子嗣,你不能用鞋板把這些擾亂生活的生物一股腦拍死,因爲它們只會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猖狂,你掐不斷源頭,也只能在擔驚受怕中噴灑一瓶瓶的殺蟲劑,在房間的角落裡擱置一張張粘蟲板,將它們的數量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可到底,蟑螂永遠都會在你的房間裡安安穩穩地落戶紮根,吃着你的食物,將它的羽翼養得豐滿透亮,你找不到根除的辦法,除非有一天你選擇搬離這裡。

在沒來酒吧兼職之前,我沒有真正喜歡過誰,情史空白,所以對於潛伏中的情愫,我無法招架,更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周黍與我在剛認識的時候也只是見面時打打招呼,偶爾他會在微信找我聊聊天,但對於聊天,我並不感興趣,我也認爲身爲酒吧的老人,周黍對每個女孩都會無比熱心和體貼,所以即使身旁所有人都看出了異樣,我也並不認爲周黍對我抱有着不一樣的感情。

直到某一次,酒吧裡認識的人決定集體包車到市裡的夜場狂歡,那時,大夥之間還算是生疏,所以有人提議說一場狂歡或許能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一次逍遙也就趕上了日程。只是那一次的聚會,你沒能來,因爲你歉意的向大家解釋,男友好不容易抽出時間陪你過週末,你不想錯過,你又保證以後的聚會,你一定會到場,可以後,那麼多個以後,酒吧以外的聚會,那些有我在的聚會,你幾乎少有出席,因爲各種各樣陰差陽錯的原因,你總是缺席。現在想想,好像冥冥中,有些緣分就已經註定了,就好像在彼此的生活中,很多時候我們是沒有交集的。

在那個凌晨的酒店裡,我終於發現了那些我不願承認的事實,從夜場回來,所有人仍是沒能盡興,所以大家開始玩起真心話大冒險,某一輪,我和周黍輸了,按照懲罰,我必須要將他嘴裡不到三釐米的麪包屑咬斷,在起鬨聲中,我飛快湊上前,想盡早結束這場尷尬的表演,在這不到一秒的時間,他的脣還是觸碰到我的,這並不是我主動,何況三釐米的距離我還是可以把握的,可我不知道這個稍有力度的接觸是如何產生的。我怔了怔,隨即一笑而過,只不過是場遊戲罷了,沒有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況且他也不是有意的,所以表演結束後,我不禁誇張的嘲笑周黍紅得滴血的耳根子,我大笑着說,我還沒臉紅呢,你怎麼就開始害臊了呢。

遊戲結束後,當所有人疲倦地返回各自的房間休息,周黍卻用了幾個小時孜孜不倦地找我聊天,在聊天記錄的字裡行間裡我到底還是發現了某些端倪,我好不吃驚,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第二天,我決定說謊,我告訴周黍,我其實已經有一個身在異地的男友了,他很優秀,我們也是彼此相愛,所以我不能接受他。我的故事其實是你的另一個版本,就連撒謊我都在複製,粘貼你生活裡的某個部分,最多我也只不過是修改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

對於你,我想我是無藥可救了。

再怎麼委婉含蓄,到底還是拒絕,事後,周黍沮喪的對我說,像你這樣的女孩怎麼可能會是單身呢。

可我的確是單身,已經二十年了。我在心裡默默苦笑道。

我和周黍的關係由此變成了哥們,並且因爲與周黍的這件事,我更加確定了我對你的感覺,我對你的喜歡已經變得越來越複雜,它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純粹了。

周黍約我一起到你家做飯,這件看起來與我的發現沒有絲毫關聯的小事,卻成爲我真正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