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雖然起於寒微,但文采斐然,胸有大志,大恥小節,博通羣書,頗明王霸之術,雅有經國之才。”李世民對畢晶嘀嘀咕咕的調侃恍若不聞,語氣深沉道,“在李密手下,邊嶄露才華,子歸唐以來,更頗有作爲,招降李勣便是他的手筆。他在東宮深受禮遇,爲你參贊謀畫,建樹良多。他出身山東,素與山東豪傑交好,你結納山東豪傑,便是他的建議。而他出身寒門,更是壓抑山東豪門卻不顯山露水的不二人選……”
“魏玄成哪,雖然長得難看了一點,但確實才具過人。”李建成微笑,“你對他往事如此熟悉,如數家珍……看來感興趣不是一天兩天了,對他也沒少下功夫吧?”
李世民點頭:“是啊,我曾數度招攬於他,可惜,他和敬德叔寶等對我一樣,對你忠心無二,絲毫不爲所動……”
真夠不要臉的嘿!這兄弟倆還真是絕配,都能把暗中挖牆腳這種事說得如此清新脫俗,還是當着對方老闆的面說出來,臉紅都不紅一下,簡直是臉上笑嘻嘻背後捅刀子的典範!畢晶那白眼翻得,都快看不見黑眼球了,心說這搞政治的,是不是必須都這麼無恥?
難怪老子當不了政治家!
畢晶瘋狂吐槽中,李建成搖搖頭,臉上忽然有些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其實,玄成這人的好處還不止此,你處久了就知道了……”
李世民一怔:“你是說他性子倔強,最好犯言直諫?其實我大唐現今最需要這種人。歷代君王,登基之初未嘗不意圖振作,但所謂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一旦閉塞言路,剛愎專行,則社稷不免危殆。我若爲君,必得此人以規諫闕失,始終剔剔!嗯……魏玄成,可爲諫議大夫!”
咦?這還有個不忘初心方得始終的主兒呢?畢晶聽得一愣一愣的。
“說得好,說得好!”李建成擊節讚歎,嘴角卻又露出那種神秘莫測的微笑來。
李世民疑惑道:“怎麼,有問題麼?”頓了一下,似有所悟道:“是了,你是說我還未登基,便以帝王自居……”
“不是,不是……”李建成連連搖頭,“我是說你識人至深,用人得當……”話是好話,但那點笑意卻怎麼也抹不掉。
這李建成也不老厚道的啊!畢晶心裡卻跟明鏡似的。
歷史兜兜轉轉,又把魏徵頂到諫議大夫位置上了?
魏徵什麼人,你隨便徵求他個意見,他都能跟你說二百多條,幹當衆頂撞你這個九五之尊一點面子都不給,一輩子諫言十萬多字,你就算在後院玩兒個鳥,都被盯着把鳥捂死纔算完的主兒!
一想到李世民以後臉玩鳥都完不成,畢晶就一陣幸災樂禍,露出跟李建成一模一樣的笑容來。
李世民被這倆人笑得莫名其妙的,但看他們好像也沒什麼惡意,這才微微放下心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正色道:“請問,除了魏徵之外,若是大哥登基,還有什麼人可用?”一邊對李建成說,一邊瞟了畢晶一眼。
看我幹什麼?難道還要徵求我的意見?這可是唐太宗,居然有徵求我的意見的時候?畢晶心裡一陣激動,衝口道:“這還用問?這不明擺着的嘛——房玄齡,魏徵,李勣,張亮,溫彥博,戴胄,張行成,崔仁師,馬周……”
李世民微微動容:“說得不錯,這些人確實可用!除了房玄齡,張亮、李勣、崔仁師等人都是山東人,且無一人出自高門,而且德才兼備。不過……”李世民頓了一下,微微奇怪道:“那馬周是誰?”
畢晶心裡又一突,閉嘴不說話了。
他之所以說得這麼順口,是因爲這陣子爲了穿越抓人準備資料,看了好些歷史類論文——可見穿越也是個技術活兒,沒文化是幹不了的——其中有一篇專門寫李世民拔擢山東微族的,上面那些人,都一個一個羅列了出身門第,馬周就是其中之一。
但問題在於,這幫人裡頭也就馬周現在是個無名小卒,要等到貞觀好幾年間才因爲當了一次搶手,被李世民賞識,立刻下令召見。見面當天,馬周就升了官,隨後屢次超擢,沒幾年就名列宰相了。
要好幾年之後纔會冒頭的一個人,現在就這麼說出來,李世民當然會感到奇怪。關鍵這話還不能解釋,難道直接跟李世民說,我是一千年之後來的,現在你們這點破事兒都在歷史書上記着呢?
或者乾脆裝神弄鬼,告訴這馬周是上天派來幫你給你做宰相的?
不過你還別說,傳說中這個馬周還真就有這麼一出:
馬周本來是華山素靈宮一位先官。李唐將要受命於天取代隋朝時,太上老君,也就是李淵認的祖宗,派他到人世助唐治國。可馬周卻天天沉緬於飲酒,二十年都默默無聞地混跡於俗人中,完全忘了他的使命,後來竟落魄江湖。
後來馬周依據袁天罡的指點,被一騎牛的老頭點化,恐嚇他五神已散,正氣消盡,要他好好反省。後來在一座大宮殿裡碰到五個大漢,自稱是他的五臟之神,本來因爲他沉迷飲酒玷污了身子,所以就離他到了天宮。現在見他悔悟,所以重新回到他的五臟。
馬周立刻覺得心神清爽,大徹大悟,重新回到長安,開始了他奇蹟般的升遷之路。最後有一天,一羣神仙降臨到馬周家,說他已完成了上天的使命,立刻迴天宮。第二天,馬周沒生病就突然死了。
當然了,傳說中他跟什麼小寡婦的韻事,那就上不得檯面了。
馬周死的時候,才四十八歲,據說身患糖尿病——難道就是因爲他的五臟神曾經離身而去?
雖然不能再往深裡說,但馬周的事兒說出來,畢晶也並不後悔。因爲歷史上,馬周那次做槍手,是替常何做的。但那時候的常何,是玄武門之變的功臣,深得李世民信任的,但現在這個傢伙卻成了叛徒陳小二,以後馬周還有沒有這個機會,可就不好說了。
萬一因爲得不到冒頭的機會,大唐失去了這麼一位明相,算不算改變歷史呢?
現在甭管怎麼說,李世民有了這麼個印象,以後總會留點心——你說以後李世民着急見馬周,以至於馬周還在路上沒到呢,李世民就接連催促了四次,作出這種堪比完顏構十二道金牌的事情來,會不會是因爲這一段談話?
真要是發生這種事情,這到底算是歷史影響了我,還是算我影響了歷史呢?
這真是個歷史的難題啊。畢晶琢磨半天也想不透這裡面究竟存在什麼樣的哲理。但是,就剛剛這段談話,就幾個人這麼一商量,連個選舉程序都不走,就確定了接下來好幾位大唐宰相,這算不算內定呢?
一想到內定這個詞,還是內定這麼多歷史大牛,畢晶就一陣志得意滿,嘿嘿偷笑起來。
PS:這幾天這幾段,寫得比較慢,主要是查資料,包括唐初玄武門之變後的某些變化,李世民的某些政治安排,甚至包括科舉制度的某些分歧。
關於李世民的政治安排,主要參考了陳寅恪《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和汪籛《唐太宗之拔擢山東微族與各集團人士之並進》《唐太宗樹立新門閥的意圖》諸文。
我這麼說的意思,主要是拉大旗作虎皮,顯得自己又嚴謹,又細緻,又有文化,以掩蓋寫出來又水,又難看,又無趣的事實……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