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生總是被吳斐一次次刷新認知, 或許是吳斐太多面了,也可能…是自己認識他的時間太短。想到這祿生感到一種莫名的失落,這失落像氣泡一樣包裹着他, 只是氣泡沒有存在多久就被戳破了。
“你覺得他們之中誰演的最好?”
問話的是個中年男人, 穿着休閒但卻得體的淺色外套, 鼻樑上掛着一副眼鏡, 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站在祿生的身旁。
祿生有些驚訝的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他並不清楚對方的身份,雖然瞭解不多但也知道劇組這種地方不是什麼人都能混進來的,再者說對方的氣質很不尋常。
男人很有耐心, 並不因爲祿生的沉默而氣惱,反而好聲好氣的又問了一遍, “你是劇組的演員吧?你覺得他們之中誰演的最好?”
祿生有些拘謹, 他並不懂演戲, 他怕自己說錯話就準備用官方的“都挺好”來作答,但臨到嘴邊又改成了“我覺得那個穿織金月白短褂的演的不錯, 他叫吳斐,是男三。”
男人聽着他話裡的激動與笑意,忍不住順着他的眼神瞧過去,吳斐已經開始了下一場戲。
…
隆也仍舊捂着孫大帥的傷口,他華麗的長衫短褂連帶着雙手都沾染上了猩紅色的血液, 梳得整整齊齊的油頭也因爲剛纔的動作而凌亂的飄在眼前, 巧合的擋住眼神中那一絲狠戾。
他的腦海中迅速思考着, 這場刺殺對於後續計劃的影響, 而孫大帥這個人到底是死了好, 還是活着好。
很快隆也就得出了結論,爲了東亞共榮, 爲了天皇,華國——要亂,越亂越好。腦海中做出決定後他眼中還有意透露出緊張,語氣也是帶着顫音斷斷續續的,像個真的沒怎麼見過血卻強裝鎮定的二世祖瓷商,“副官…快去請個西醫大夫來…大帥這個情況不要亂動,控制住出血量最好。”
孫大帥小口小口的往外蹦着鮮血,手指顫顫巍巍的擡起但卻在中途失力,口中小聲的唸叨着什麼,眼神對着虎度門若有所指。隆也想起「月神」眼疾手快握住那隻手一同按壓在傷口處,身體也漸漸傾斜擋住其他衛兵的視線假意低頭去聽孫大帥的呢喃,另一隻手卻壓在孫大帥的喉管處逐漸用力…
孫大帥大張着眼睛,眼白越來越多,口中發出小聲的嗚咽,他的雙腿直蹬,隆也立馬高聲喊道,“快來人!壓住大帥的腿!血迴流進喉管了,大帥被嗆着了!”
大帥倒了,副官去請大夫,整個四角院羣龍無首,隆也莫名成了衆人的主心骨。
小兵聽着他的話趕緊上前壓着大帥的腿,隆也將孫大帥的換個姿勢拍着背,很快大帥強烈咳嗽了幾聲,隨後停止了呼吸和脈搏,小兵一臉驚恐的癱倒在地。
隆也也裝出與小兵一樣的驚恐,心中開始回想剛纔孫大帥指着的虎度門,看來這個刺殺者應該與戲班的人脫不了干係。
副官帶着西醫姍姍來遲,衣衫整潔,雖然面露悲泣但還是強撐着將大帥的屍體擺平,又把福字布蓋在他的臉上。最後嘶吼着,“這樓裡一個活物都不許放出去!把所有人都帶到大堂來!”
隆也仍舊呆着臉一副受刺激的模樣被副官拉起跟着退到一旁。
…
男人看了半晌,臉雖然還是繃着沒有什麼波動,但語氣卻帶着欣賞,“他的確不錯。”
祿生還來不及高興對方卻掃了他的興。
“只是演的太套路化了,這樣的演法千篇一律,泯然衆人矣。”
祿生不明所以,“演的好不就行了嗎?”
男人搖了搖頭,“好的演員就跟導演攝影師一樣,都會擁有自己的風格。吳斐演的很好,但如果換一批演員來,十個裡估計有九個會跟他的情緒處理是一樣的。歸根結底是因爲他們沒有把這個角色吃透。
打個比方,這場戲最後副官帶着西醫進場的時候,隆也這個角色應該有一絲疑惑又有一絲瞭然。雖然拍攝的時候沒有辦法表現出時間差,但劇本寫的是副官花了很久才把醫生帶來,加上副官沒有半點慌張,證明副官有意爲之,以隆也的角色智商和性格他應該可以判斷出副官並不簡單,或許就是副官想要大帥死。
演員有的時候是會被劇本影響的,因爲吳斐看過劇本,他早就知道副官有問題所以纔會忽略這些。比如你們年輕人說的flag,我任務結束就和你結婚,有些女演員幾乎不知道這些男性角色所謂的「任務」就開始哭,因爲她們知道劇本安排,男演員不會回來了,但真正震撼的表現是喜悅和期待和之後的絕望失望的哭泣對比。”
祿生聽得呆愣愣的但還是想拍手稱讚,對方說的太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是個門外漢所以才被對方的這套理論說服,但他還是想反駁幾句,或許是因爲對方說的演員是吳斐。
“我其實覺得吳斐這個處理也很好,他剛剛在大庭廣衆的場合下殺了一個擁有三十萬士兵的大帥,他這個時候忽略一些反常的細節是可以理解的,隆也這個角色設定也不過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而已,雖然身份高貴,經過訓練,但實戰經驗還是少的。這只是一個小細節,瑕不掩瑜。”
“瑕不掩瑜是真的,細節決定成敗也是真的。”男人頓了頓,“說到底這要看吳斐的追求,如果他只想做個職業的演員那他差不多夠格了,但如果他成爲影帝之流,他還需要努力。”
“你是他的粉絲?”男人又問,“你看他的眼神跟我之前見過的粉絲很像。”
“啊?我不是!”祿生立馬反駁,咬着下脣,“我…他…他是我的師弟。”
“你就是龍老的孫子?”男人笑着,“其實是吳斐的粉絲也沒關係,我兒子也是吳斐的粉絲,指不定還是個粉頭。”
“啊???”祿生一臉懵逼,還未等他深扒,一場戲快終結的傅凱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眼裡充滿了不可置信,連鏡頭的不管了,只喊了一聲cut就立馬跑到男人面前。
“您老人家怎麼來了?”傅凱生客客氣氣的準備把人請進休息室,邊走邊聊天。祿生遠遠的就聽到一句,“傅凱生你是個好演員,但…做導演你可能真的不行。”
祿生這才發現這個男人說吳斐的話還不是最毒的。
傅凱生像是習慣了,有些尷尬的笑笑,片刻後說,“當年您不說是我做演員也不行,現在不也誇我了?總要慢慢進步,有的時候是您要求太高了。”
男人被他說的一愣,嘆息道,“現在的確跟當年不一樣了。”
傅凱生爲他倒了杯茶,“到底是什麼風把您老刮來了?”
“易樺的劇本在籌備階段了,男主他推薦了你們劇組的吳斐,我來看看。”原來男人就是張易樺的父親,傳說中的國寶級導演,現任乘風娛樂的董事長張建龍。
“吳斐?他是個好孩子,演技也可以。”傅凱生開始做起了吳斐的免費安利員,“不然我也不會和他連續合作兩部戲。”
張建龍不爲所動,“我知道,和你年輕時候一個毛病,需要多□□。”
其實在選角上張建龍一直是忠實的編劇和原作者擁護派,他會盡力調和和滿足原作者和編劇的需求。現在劇本的原作者,他的兒子張易樺選擇了吳斐作爲男主,吳斐演技也可以見人的情況下,他沒有理由拒絕。
只是「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刀」是衝着得獎去的,在各個方面都需要高標準。
傅凱生明白張建龍的猶疑,“您要是有空不如這幾天都留下了看看拍戲的進程?吳斐這個孩子是個遇強則強的演員,哪怕剛出道的時候和我對戲也沒有任何慌張,演技也是明顯能看到進步。既然您覺得他需要□□不如就給他一個機會試試?”
張建龍沉默着,傅凱生沒有打擾他,只是拉開休息室的簾子,讓張建龍的視線內看到大半個片場。吳斐正和祿生在嬉笑打鬧,其他幾個年輕的演員也漸漸加入其中,就算在一堆人裡,哪怕這堆人還都是演員,但吳斐永遠都是最打眼的那個。
“演技什麼的先不提,這個吳斐倒是挺會做人的,合作兩部戲而已,很少見你爲其他演員這麼盡心盡力。”張建龍笑着說。
傅凱生知道張建龍這是鬆動了,立馬接話,“懂禮貌演技好人也實誠還是同校的學弟,這樣的年輕人誰不喜歡?”
“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怪不得了...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就試試吧。”張建龍押了口茶,“小傅你要不考慮轉行當個經紀人吧,比做導演合適。這個做導演啊......”
傅凱生趕忙阻止了張建龍剩下的長篇大論,他知道張建龍一講到自己的專業就停不下來,當年傅凱生演戲的時候張建龍拉着他一場兩分鐘的戲足足講了三個小時。
吳斐聽着祿生講述剛纔的經歷,又瞥了一眼休息室裡的人,很快就猜到「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刀」的劇本已經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