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落英繽紛的彩色時節,誰也沒有想到,會這麼突然就出現在北方這大陸上。這北御確實充滿太多未知,太令人費解。棠聖三人從那片黑夜中逃出的時候,映入眼前的赫然是人間仙境,就連蘇亦天和嵐也沒想過眼前會出現這般美景,但是他們沒有時間欣賞了,薔薇公子的厲害他們不是不知,怕是此時就在不遠處。
但是嵐畢竟是少女,還是個異常活潑的少女,又怎能對這美景無動於衷,她早已興奮地奔進草叢裡,甚至打起滾了。正如她剛出現那般,水靈靈的,露出滿臉的微笑。
蘇亦天和棠聖也坐在草叢裡,這片刻色彩斑斕的世界,怕是因爲周遭環山沉在谷底所以纔有了這樣迷人的景色。那入口雖不明顯,但是也足夠分隔出兩個世界。清晨的陽光溫柔地鋪灑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一望無際的花海和遠處茂密的樹叢,在視線裡不斷招搖着 。
蘇亦天看着棠聖面目緊蹙的模樣,會心一笑,便道:“公子是否還在想我們爲何而逃?”
“不難想象,”棠聖望着天,但是忽然轉向蘇亦天,“但是……”
“呵呵,”蘇亦天笑了,“既然同行一場,我可以告訴你。”蘇亦天望着遠處正在玩耍的嵐,緩緩地講述着。
那一年我十歲,嵐六歲。爹蘇倫是小城一個醫師,我耳濡目染也來了不少興趣,便也跟着爹習醫。生活本還平靜,雖然嵐太過調皮,常常生出一些禍端。爹也算有些名氣,小城內無論富貴與否,都來找爹看病抓藥。
但是有一天,我帶着嵐剛想出城去山上採藥,城門忽然涌進了一大羣行裝怪異的人,他們擡着一頂轎子,迅速地行動着。
“哥哥?”幼小的嵐詫異地說道,我來不及制止,她的聲音雖然極低,但是還是引起了那羣怪異人的注意。
他們中一個走在最前頭的穿灰色衣服的大漢忽然走到我和嵐的身邊,一把揪住了我,提着我的衣服厲聲道:“說!蘇倫蘇神醫在哪?”
嵐早已嚇哭了,她邊哭着邊捶打着灰衣大漢,讓他趕緊放下我。
我也嚇壞了,但是忽然聽到灰衣大漢竟然提到了爹的名字,於是詫異道:“你找我爹幹什麼?”
灰衣大漢忽然大笑起來:“得來全不費功夫!”然後又瞪着雙眼厲聲道,“快帶我們去!”
當時害怕他們傷害嵐,所以我只能帶着那羣行裝怪異的人去了我家。我爹還在爲城裡的人治病,見到我和嵐以及身後那羣怪異的人,他似乎非常平靜,立即遣送了所
有城裡人,然後緩緩地走到灰衣大漢面前,平靜地說道:“不知找我有何事?”若是平時,爹一定會問來者是否診治病端,所以我也覺得異常怪異。
灰衣大漢不知爲何,並沒有回答,只是從袖子裡摸出一個什麼東西,放到爹的面前,爹的臉色雖然還是平靜的,但立刻蒙上了一層灰白色,顯然知道了來人是誰,於是他伸出手請灰衣大漢進屋,然後轉身對緊緊牽着嵐的我說道:“天兒,帶嵐採藥去吧。”
我看出爹眼裡的擔憂,便拉着嵐趕緊往外走去,誰知那羣怪異的人早已把守了一切出口,灰衣大漢緩緩走了過來,擋住了我和嵐,然後笑道:“蘇神醫,就讓這兩娃留在這吧。”雖是笑着說的,但是其中的戾氣便是誰也不敢違抗。爹的臉陰了陰,只能引導灰衣大漢走進屋裡。
這時,那頂轎子被小心地擡到了屋門前,灰衣大漢撩起簾子,竟然從裡面人的手中接出一個孩子來。這孩子早已看不出男女,因爲——他早已被火燒的面目全非了,凡是露出的皮膚都已潰爛,他蜷縮在灰衣大漢的臂彎,急促地呼吸着。嵐嚇得“啊”了一聲,立刻躲在了我的身後,灰衣大漢臂彎的那孩子忽然睜開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雖然埋在潰爛的皮膚裡,但是那眼神卻是異常犀利和尖銳的,他直直地盯着我和嵐,直至被灰衣大漢抱進屋裡,隨後屋門便被關上了。
我和嵐異常焦急和恐懼,足足在外面等了三天,裡面常常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嵐皺着小臉哽咽地問我:“哥哥,爹怎麼還不出來?”我也無法知道爹到底什麼時候出來,只能告訴嵐快了。
門終於打開了。但是還是不見爹的身影,我和嵐有些恐懼地緩緩走了進去,卻看到那個孩子躺在牀上,他的皮膚竟然神奇般的恢復了,只是還非常嬌嫩的模樣,他安靜地睡着。灰衣大漢正在旁邊悉心地照顧着。往裡走些,才突然發現爹竟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和嵐嚇壞了,立刻奔了過去。
嵐恐懼地大聲喊着:“爹!爹!你怎麼了?”
我坐在地上,托起爹的頭,發現爹就只剩下一絲氣息了,但是又擔心嵐害怕,只能安慰嵐說:“嵐,乖,爹只是有些累了。”嵐畢竟還小,信以爲真,但是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乖乖地坐在我身邊。
好一會兒,爹才緩緩睜開了眼,氣息遊離地說道:“嵐,嵐。”他的手無力地擡起,我立刻抓住了他的手把它放到嵐的手上,嵐也立刻握緊了爹的手,爹接着說道,“嵐,乖,去……去外面……玩會,爹,爹有話
……和哥哥……說。”
我也示意嵐聽爹的話出去,嵐乖乖地出去了。眼淚便一股腦地涌了下來,我知道爹幾近氣竭了。
爹喘了喘,微弱地說道:“傻……孩子,別哭。”我用力抱緊爹,不知該如何是好。爹顫顫巍巍地從胸前費力地摸出一包東西,交到我手上,“天兒,一定,咳咳,一定要……保存好,還有,一定……要,咳咳,咳咳,照顧好……嵐。”剛說完爹就嚥了氣,我趕緊將東西裝起來,然後抱着爹的屍體怔怔發呆,但是手裡似乎溢出什麼液體,看去,才突然發現全是血液。我詫異爲何會有如此多的血,便立刻翻着爹的衣服,在掀開衣服的那一剎那,我震驚了,爹全身的皮膚早已割去,只剩下模糊的血肉,刺得我眼睛生疼。
但是我還是非常有理性的,我立刻將父親的屍體暫時藏了起來,生怕嵐看到後會害怕。但是灰衣大漢不知何時已將那孩子抱進了轎子,然後拎着嵐走進了屋子,指着我厲聲說道:“你!跟我們走!”
我吃驚地望着他,滿臉的不願意,但是灰衣大漢突然抽搐一把刀來,架在嵐的脖子上,說道:“你自己決定吧。”
看着嵐異常害怕的樣子,又想起爹臨終的囑託,我和嵐若想活命,便只能跟着他走。
但是後來我再也沒見過那個被爹救起的孩子,只還清楚地記得他的眼神,從那褶皺且堆積的潰爛皮膚裡射來的眼神,直到現在都心有餘悸。灰衣大漢矇住我和嵐的眼睛,將我們帶到了一個地方,我至今也不知那到底是什麼地方,但是後來遇到了一個人,他待我們如親生骨肉般,百般照顧我們。在那我和嵐也度過幾年快樂的時候,但是後來,嵐突然就發病了,我漸漸發現竟是那人下了毒,於是便和嵐一起逃了出來。
講到這裡,棠聖又疑惑地望着蘇亦天,彷彿在你問怎麼逃的。
蘇亦天笑了笑,說:“記得昨夜的式人嗎?”
棠聖忽然想起那三個影子,便點了點頭。
蘇亦天繼續說道:“就是那個,幸虧有了他們,我和嵐纔可以安然地生活這麼多年。”
棠聖還是不明白式人,蘇亦天解釋道:“式人可以變換成人的模樣,然後淡去真人的氣味和身影,利於主人的逃脫。爹留下的東西不知救了我們多少回了。”
望着遠處的嵐,棠聖覺得這個女孩還可以這麼活潑和陽光,應該都是蘇亦天的功勞。而蘇亦天,滿臉的愁雲,剛剛的回憶扯出他太多的痛,還有那個人,他到底想要怎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