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吳侯

五嶽獨尊 卷一 072 吳侯

江南丹陽郡吳侯府邸

大氣恢宏的殿宇建築鱗次櫛比,宮殿下方的臺基逐級升高,直至使來訪者必須以純潔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如此才能窺見正殿的大門。飛檐斗拱映襯之下,巍峨的建築羣聳峙如山嶽突兀,王者括有四海的胸襟氣度顯露無遺。

“啓奏吳侯,放眼當今天下羣雄能與您爭雄的人物不多,在江水之南唯有興漢軍一家而已。那江漢之地水網縱橫交錯,乃是水師戰船用武之地,興漢軍由江水等河流湖泊循着水路,東可抵大海之濱,西至巴蜀岷水,南越五嶺,北及河洛。他們自起兵以來收降了前朝的多路水軍,士卒將佐也多是秦軍留存下來的老兵宿將。近些年來,臣聽聞那陳涼勵精圖治,在打造戰船器械方面手筆頗大,想來所圖非小。特別是那龜船和神威無敵大將軍炮,真可謂船堅炮利,若與之爭雄水上,我軍勝算委實不大。”

這名峨冠博帶裝扮的年輕文士,在一副鞋拔子臉的祝重發面前高談闊論,大有羽扇綸巾指點江山的名士架勢。

貌似用心傾聽着講解,祝重發時而微笑點頭,時而垂首沉思,忽然他插言說道:

“本侯記得水戰歷來是鬥船力而不鬥人力,以順風勝逆風,上游勝下游,大克小,堅勝脆。今我軍處於江水下游已處劣勢,若要拉平優劣,此事甚難哪!”

聞聽此言,這名年輕文士很是讚賞地點了點頭,拍手說道:

“吳侯明鑑,實情確是如此。”

這時,祝重發站起身在大殿中來回踱步,過了一會,他開口說道:

“先生適才所言絲絲入扣,難不成便無法可想了嗎?”

“哦,倒也不盡然,有法故有破,致勝之機總是有的。”

“哈哈,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這位天生相貌醜陋的吳侯祝重發,正是昔日林旭在山間野廟撞見過的那個小和尚四郎,只不過他的身份地位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大秦帝國遷都洛陽,無力討伐四方草莽英雄,以至於天下大亂。彼時,祝重發棲身的那間寺廟不幸被亂軍燒燬,僧徒也多被無辜屠戮死於非命。祝重發十分機靈地從廟牆的狗洞出逃回家,只是家中也無糧餬口,他只好一路行乞到了富庶的江南投身義軍。後來祝重發娶到了一個好老婆得以鹹魚翻身,從此便順風順水地坐到了副將的位子上。三年前,便宜岳父鄧斌被秦軍水師的一枝毒箭射中面門,傷重不治而死,祝重發在一幫鐵桿擁躉的支持之下正式成了這支義軍的新領袖。

率軍討平了秦軍在江南的殘餘之後,祝重發自封爲吳侯,風光可謂一時無兩。

年輕文士一抖袍袖,高聲說道:

“彭蠡澤以西諸郡多在小霸王薛皋之手,此人聲名顯赫且勇力過人,然在下觀之,薛皋名過其實,並無治軍理政之才。吳侯若能從他的手中奪佔江州、尋陽、豫章和廬陵等諸郡,憑此翼護江南丹陽諸郡,自可高枕無憂矣!”

聞聽此言,祝重發低頭認真地思索了一會,說道:

“如此說來,薛皋是一定要滅的?”

“正是,若不以彭蠡澤爲藩屏,江東終不得固守。”

其實從自己的本心來講,祝重發不覺得陳涼就能輕易滅掉自己,實力旗鼓相當而已。不過現在他正處於厚養人望,積累人脈的起步階段,無論對方在說些什麼,也不管是否合乎心意,祝重發統統都要一概表示虛心接受,如此才能彰顯出禮賢下士的誠意。這位年輕文士乃是江南有名的青年才俊,在他的背後更有世家大族暗中支持,縱然祝重發覺得他說話有危言聳聽之嫌,此刻也只能連連頷首,不能隨便提出異議。

這堂課聽到了這裡,祝重發也覺得差不多了,隨即他起身衝着年輕文士作揖說道:

“某謝過先生不吝賜教,請到偏殿稍事歇息。”

“既是如此,餘先行告退了。”

送走了這位客人,祝重發隨後轉向了旁聽了好半晌,大眼瞪小眼的一幫心腹干將,徵求意見說道:

“汝等覺得此事如何?”

一名黑臉虯髯的壯漢站起了神,他本事淮右土豪出身,最看不慣那些高門大戶的作派,滿是不忿地說道:

“哼,誇誇其談的書生之見,好大口氣也不怕抻了舌頭。那薛皋某見過,使得一手好戟,開得三石硬弓,可射高飛鳥雀,又有推翻暴秦的聲名在身。這些年來,慕名前去投奔的遊俠和江湖中人數以千計,就算那薛皋無治政之才,也不是個軟柿子。勞師遠征能速戰速決也就罷了,萬一陷在彭蠡澤抽身不得,那興漢軍趁虛而入,咱們豈不全成了甕中之鱉?”

祝重發聽了反對意見仍然不置可否,又轉而跟另一名心腹謀士詢問說道:

“曉春,你覺得呢?”

布衣文士微微一笑,起身說道:

“啓稟吳侯,臣下以爲不妨一試,我軍進取乃是正理,總不能侷限在這江東一地,僻居一隅成不了大器。”

正當此時,大殿之外的一名持戟武士高聲叫道:

“啓稟吳侯,靈霄觀許真人求見。”

聞聲,祝重發那張陰沉沉的鞋拔子臉也忍不住抽動了兩下,沉聲說道:

“快些有請。”

不多時,一名身着鶴氅的年邁道士出現在大殿門口,祝重發也不敢託大快步來到門口,躬身施禮說道:

“多謝許真人庇護一方生民,祝某代江南諸郡百姓向您叩謝大恩大德。”

聞聽此言,鬚髮皆白的老道士笑着攙住作勢下跪的祝重發,連聲說道:

“無量天尊!貧道此舉乃是順天應人,安敢歸功於己?況且,此番浩劫是天變所致,非生民作孽之故。正所謂天作孽猶可爲,何勞吳侯如此大禮相待?”

聽了這番話,祝重發難得地笑容滿面,說道:

“許真人,快請上坐。”

平心而論,對於修行者而言,積修外功和修煉內功,如同人類習慣用兩條腿走路一樣是常態,如果突然間缺了一條腿,那就只好玩金雞獨立了。

初衷跟林旭要不遺餘力地扶植陳涼上位是一樣的理由,代表着金丹派一脈的許真人也對身爲一路諸侯的祝重發下了重注。倘若沒有信徒和信衆,宗教就不可能發展存續下去。在一個民智未開的時代裡,普羅大衆多是愚昧無知的愚夫愚婦。即使少數智者明白事理看得清趨勢潮流,但他們更加深通明哲保身之道,絕對不會去幹那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所以,有沒有朝廷下達的政令扶植,這對一個教派的發展壯大無疑是具有天淵之別的影響因素。

不僅是陳涼的興漢軍跟祝重發的吳軍,幾乎每一個能上得了檯面的割據勢力,背後要麼是有着某個教派支持,再不然就是被某個神祇選中了。

須知,所謂的亂世不僅是指人類屠殺人類的混亂世道,非人者同樣要面臨着新一輪的勢力洗牌,只不過在開始階段的參賽者人數雖多,笑到最後的大贏家只有一個名額罷了。

雙方分賓主坐定,這位很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氣的許真人一擺手中拂塵,說道:

“前日貧道收到一則可靠訊息,興漢軍身後有多位神祇替那陳涼撐腰,吳侯切不可掉以輕心哪!”

爭霸天下這條不歸路,註定只能產生一個勝利者,失敗者的下場通常都是很可悲的。這種成王敗寇的規則從未有過改變,不想被後人憐憫的話,那就得搶先一步把對手變成先人。

聞聲,祝重發的眼神變得銳利冰冷,沉聲說道:

“不知是哪幾位神祇?”

聞聽此言,這位許真人笑得很是淡然,擺手說道:

“吳侯又何必多此一問?事已至此,唯有迎難而進一途,莫非你還有放棄這份王霸基業的念頭嗎?”

一聽這話,祝重發不禁爲之語塞。的確,權力這杯美酒是世界上最爲甘美的毒藥,一朝入喉,那種醺醺然的暢快之感便令受用者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放下,明知飲鴆止渴死路一條,終歸是欲罷不能。

深呼吸平復了一下紛亂的心緒,祝重發肅容說道:

“難道真人今日前來,只爲了與我說明此事?”

“呵呵呵呵,自然不是。近日我靈霄觀中來了一名遊方道士,自稱有一件軍國利器,貧道看過之後也大受啓發,故此送來與吳侯一觀。”

說罷,許真人從袍袖中抽出一疊厚厚的紙張遞給了祝重發過目。

“唔,這是……”

快速翻閱着手中的這些圖紙,祝重發忽地面露驚喜之色,立刻拍着大腿說道:

“好哇!這震天雷雖不能及遠,然威力絕倫,開山裂石不遜於火炮,吾得此無憂矣!”

不問可知,哪怕天道沒有普遍意義上的自我意識可言,只有近似於生物本能的簡單思維能力,即便如此,天道照樣是玩弄力量制衡這套把戲的絕頂高手。沒轍,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天道的制衡本領也是稟賦自帶的功能。

出於來源尚未可知的本能,天道不會容忍任何力量失去制約,在天地間肆無忌憚地擴張下去,失控的力量對天道本身構成了威脅,對於養育萬千生靈的一方天地來說,同樣算不上是什麼好事。

對於那些妄圖永生不滅的修行者,天道最初是採取了鐵腕鎮壓的策略,你想要逆天嗎?當然可以,不過天要滅你的時候,你也別抱怨什麼。這腳上的皰,是你自個走的。

類似五雷轟頂級數的天劫,只算小菜一碟,後面還有更厲害的多重劫數等着逐一品嚐呢!諸如什麼情劫、心魔劫、天魔劫,一樣接着一樣下來,一直等修行者的實力成長到天道認爲難以滅殺的程度,或者乾脆說是必須投鼠忌器的地步。到了這時,天道就轉而採用驅逐方式,徹底以斥力將修行者放逐出這一方天地。一句話,我們這不歡迎你待着,覺得哪涼快您就趁早涼快去吧!

天道的這種強力驅逐行爲,修行者則稱之爲“飛昇”。說白了,無非是天道容不下太過強橫的存在,迫使修行者必須遷移到容忍限度相對寬鬆的新世界繼續生活,譬如說由道門所把持的三十二天界和佛門的西方極樂世界。

林旭身兼兩個世界的優勢也算是公然開了金手指作弊器,他巧妙地利用各種隱蔽手法,不斷試探天道設定的限制底限。在找準脈門之後,開始偷偷摸摸地提升了這個時代火器的生產技術水平,這個變化使得整體戰略平衡朝着有利於興漢軍的方向大幅推進。

要知道,天道的眼睛裡不揉沙子,況且它也是不可能被矇蔽太久的。察覺到了林旭耍了花樣,天道沒有采取什麼過激的制裁手段來對付他,畢竟這是大勢所趨,天道反而逐步放鬆了對本世界之內火器研究者的限制。特別是天道允許這些人以靈感迸發和狗屎運等大.躍進獨有的方式,跨過那道原本若有若無的神秘界限,在機關算盡冒了偌大風險的林旭看來,根本屬於坑爹不打草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