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柳細長而低垂的新葉傾瀉而下,於陽光下如一頭濃密的綠髮,再沾上幾滴晨時留下的露珠,春日的氣息分外美妙。
回了西殿,蝶衣便慌慌張張而來,她剛從宮外的黎王府回來,想來是收到了什麼情報,十分迫切的樣子。
無憂忙屏退了左右,惑得看向她,不由得跟着緊張起來,“是不是囚王與昌侯出事了?大齊那邊還穩定麼?”
蝶衣深喘了一口氣才道,“大齊一切安好,囚王與昌侯也穩住了。只是聽左相說,外頭傳言頗多,皆說......”
說到關鍵地方,卻戛然而止,無憂更是惑然,“皆說他們勾結大齊麼?外頭都知曉囚王與昌侯之事了?”
只見她搖頭,才稍稍放心下來,又聽她道,“外頭傳言,皆說娘娘是yin亂國家的娼婦,人人得而誅之,不配爲貴妃之位。”
龍曦辰今日纔剛出巡離京,京城中竟就生了這樣的流言,看來她們對無憂早有惡語,只揪着龍曦辰出巡,便即刻爆發!
柳木槿離間她與寧溫雲的事纔剛發生,緊接着便是貴妃之位岌岌可危,看來離間一事並非如此簡單,而是有人容不下她了!
容不下她之人,大概不只柳木槿一位!明着造反並不可怕,怕得就是那些暗中作祟的人,先是讓她孤立無援,再利用百姓的呼聲,直逼着她退位!接下來會做什麼?殺人滅口?
這一樁樁都來得突然,讓無憂猝不及防,原本還有龍曦辰可以依靠,現下都要靠自己了!
忽而想起自己前月剛收的屬下李威,便就是那個擡轎的轎伕,本是寧立庚的人,現下投靠了她。
聽凌瑾皓說,李威不僅詩文皆通,還是塊練武的好料子,前月便親自授課,將他們凌家的幾種武功傳之,現下必定頗通了皮毛......
如是這樣想着,無憂忙吩咐道,“蝶衣,你且將此事告知李威,就說這是本宮給他指派的第一個任務,替我找出始作俑者,我倒要看看何人如此大膽,剛胡謅本宮之事!”
“是。”蝶衣先是應聲,又疑惑問道,“娘娘爲何不直接勞動左相?奴婢覺着左相比李威強得許多。”
凌瑾皓固然厲害,只是......無憂微微緊眉,“左相是熟面孔了,查辦起來諸有不便。李威擡轎都是埋頭而行,基本無人認得,行事自然比較方便些。再者,本宮信得過他。”
聽她這麼說,蝶衣也只好應聲退下,馬上拿了出宮腰牌而去......
此事生得蹊蹺,無憂不得不警覺起來,想着今日忽而發躁的寧溫雲,不由得生疑,都已經快七月的身孕了,怎的還發躁呢?記得懷美兮時,六月餘的身孕早已安定,發躁自是不會了,疲累倒是常事。
這發躁也生得蹊蹺,必須馬上着手調查!無憂遂喚瞭如絲進殿,吩咐道,“你且帶上林郎中,馬上去一趟儷懿宮的小廚房,替本宮查一查薇儷夫人的飲食,若有異樣,馬上回來告知於我。”
方纔她與寧溫雲起了矛盾,如絲在一旁立着,都是聽在耳裡的,現下又要去儷懿宮,顯然有些爲難,“娘娘,未經薇儷夫人允許,私自檢查夫人的飲食,若是夫人知曉了,恐會大怒吧?”
無憂卻是肅然,“大怒也是沒辦法之事,本宮懷疑她的飲食出了問題,
才致今日的脾氣狂躁。此事恐怕是串大陰謀,本宮不得不查。”
這道理,如絲聰慧,自然聽得明白,卻還是爲難,“若夫人發現了......”
像是發問,又像是恐懼,無憂安撫一笑,“放心吧,她若怒了,都由本宮扛着,你只管檢查即可!回來本宮自有重賞。”
見她執意爲之,如絲也不好多說什麼,便垂首應聲道,“奴婢領命。”遂去。
如絲按着無憂的命令,先去太醫院尋了林太醫同行,再迅速往儷懿宮而去,經過御膳房時,似乎看見一個穿着西殿宮婢服的人。
現下也不是用膳時間,御膳房的膳食也不是宮婢能吃的,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假借無憂想吃的藉口,騙取御膳?!
想至此處,如絲不禁向她一喊,“凰翊宮西殿並未傳膳,你爲何來此?”
本以爲那宮婢會來認錯,哪知她立馬放下御膳,拔腿就往御花園跑去,片刻便消失在他們眼前。
林太醫乃是無憂的心腹,這月去西殿的次數自然頻繁,西殿的宮婢,只要不是粗使劈柴打水的,基本都是見過的,卻瞧着那宮婢的側面陌生得很。
如絲雖剛被指派來伺候無憂一月,卻也是對西殿宮婢瞭如指掌,只要是跟前伺候的,自然也包括傳膳奉茶的宮婢,皆是熟悉,卻沒見過那位宮婢。
難道有人假冒西殿宮人?!如絲這樣想着,卻聽林太醫道,“西殿不只住着貴妃娘娘,還住着柔菡襄主,許是襄主派人傳的膳吧!”
這也只是樂觀的想法,若真真是江芊熠派人來傳膳的,怎會見了他們便拔腿就跑?分明就可疑得很!
不過這時也不是細查的時候,畢竟寧溫雲更加重要,兩人便先放下此事,繼續往儷懿宮而去。
至儷懿宮,兩人也不欲驚動寧溫雲,直接便往小廚房而去。儷懿宮的宮人也識相,知道主子脾氣差了,便都不敢通報。如此,便讓他們平安無阻地到了小廚房。
也不知是哪個宮人如此盡責,他們前腳剛到小廚房,她後腳便請了寧溫雲過來。
情況正像如絲所想,問還沒問,寧溫雲便先一步暴怒,“本宮的小廚房,豈是你們想來就來的?!來人,拖到刑房,杖責二十!”
卉珍剛剛趕到,一聽這話,立時嚇了一跳,忙勸道,“夫人,他們是貴妃娘娘的人,打不得呀!”
一聽貴妃娘娘四字,寧溫雲便更是暴躁,“貴妃便可以派人隨意進出儷懿宮麼?本宮打不得貴妃可以,憑什麼連下人也打不得?什麼貴妃娘娘的人,本宮瞧着只是兩個居心叵測、預謀下毒的惡人!來人,還不拖去受刑?!”
見她虎視眈眈、滿是敵意,如絲忙跪下道,“夫人誤會了,娘娘愛吃儷懿宮的甜食,實在嘴饞,便讓奴婢來取一些,並非居心叵測,還請夫人明察!”
似是受了天大的氣,寧溫雲惱得一腳而去,直接將她踢坐在地上,“你以爲本宮會相信你的鬼話麼?若真是爲了甜食,何必請個太醫來?!”
如絲隨機應變的本事還是不錯的,這正是無憂看重她的一點,只見她迅速爬起而跪,馬上回話道,“回娘娘的話,奴婢粗心,竟忘了帶食盒。想着娘娘要奴婢順道去請林太醫,便提前找了他來,想着他能幫奴婢一把,絕非夫
人所說的預謀下毒呀!”
這丫頭倒是口齒伶俐!寧溫雲暗暗冷笑,跟着面色一沉,似還是毫不相信,“貴妃喜歡本宮宮裡的甜食,本宮宮裡卻是再不做甜食了!日後你們都不必來了,不然本宮看見一次,杖責一次,打死爲止!”
這算是放過他們了麼?林太醫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禁對如絲刮目相看,寧溫雲這麼大的氣焰,她竟也能明哲保身,受到無憂的重視可謂當之無愧了!
聽她鬆口了,如絲才深深一拜,“夫人英明,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說罷,看了林太醫一眼,兩人一同埋首離開了儷懿宮。
好不容易走出了那個偌大的儷懿宮,如絲才鬆了一口氣,隨即輕嘆道,“方纔差一點就可以取到一盤菜了,只可惜薇儷夫人來得太突然!”
林太醫卻是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袖子道,“絲姑娘儘可放心,儷懿宮小菜,已然到手了,乃是趁着姑娘與夫人交談之時偷拿的,可謂驚險,幸而無人發現。”
如此,兩人才歡喜回了西殿。
趁着林太醫檢查小菜的空檔,如絲將那假冒宮婢一事,全然告知了無憂。
今日之事都頗有蹊蹺,先是離間、再是傳言,現下又是假冒宮婢,這件事與之前的兩件事,又有什麼聯繫呢?
越想越是頭疼,無憂伸手捂了捂頭,問於一旁的如絲道,“你怎麼看?”
如絲細細想了一番,才道,“那宮婢會不會是想在御膳之中下毒,再端於娘娘食用?”
無憂覺着有理,便吩咐道,“西殿衣服,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別人身上,你且去查一查,可有宮人少了衣裳。”
說到這,林太醫便已經檢查完畢而出,“稟娘娘,這小菜之中,擱了一些提前月事的藥物。”
“提前月事?”無憂甚是疑惑,“溫雲正值孕時,何來的月事需要提前?”
林太醫一派正色,繼續道,“娘娘該是知曉的,能令月事提前的藥,只要下對了劑量,也可致心神暴躁、易怒。”
不錯,她曾聽何紓和江芊熠說過,正是婦科醫術的一種。運用不當時,會導致的脾氣暴躁,一般調理月事之人,都要忌用這些藥、控制着劑量,不然多了、少了,都會起反作用。
這藥並非孕者禁忌,所以江芊熠的藥也不起作用,沒能令她及時吐出。
無憂顰眉,“溫雲定然不會故意對自己用藥,畢竟藥物傷身,定是她人另有所謀,故意用藥離間本宮與溫雲!”
如此,寧溫雲的易怒之因便明瞭了,柳木槿可謂狠毒,爲了離間她們,竟還不惜對寧溫雲用藥?!
趕走她或是殺了她都罷了,怎麼連寧溫雲也不放過?柳木槿的恨意就那麼重,連昔日好友都不念及一分感情麼?
正想着,蝶衣便回來了,“娘娘,李威已經着手在查。”
無憂點頭,只見如絲愁眉苦臉而來,還帶着尚服局的宮人,見無憂便跪了下來,“稟娘娘,有尚服局宮人作證,取走西殿宮婢服者,乃是柔菡襄主。襄主不僅取了西殿的宮婢服,前些日子還取了一件宮養姑娘的春裝青衣......”
在場之人皆是一驚,無憂更是驚起,似是一臉的恐慌,“什麼?!”心下惱然,立時令道,“馬上去偏殿,召柔菡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