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關於陶棐啻的資料,由宮人流利地念了下來,何紓原本的急色漸漸消下,換做一分惑色,“如此優秀的二等公,竟願意娶柔菡?”
並不是她看輕自己的女兒,實在是他們身份過於懸殊。
江芊熠不過北魏一處小國之中的襄主,嫁給四等公已算是勉強,如何高攀得起二等公?妾室倒是實際些,正妻實在不真實,何況還是兩國聯姻,就算雙方同意,大齊皇帝、陶家長輩也不可能同意!
龍空名只是自然一笑,安然坐於正座之上,就像個最高層的勝利者,“回越前,我已將柔菡的畫像等,交與大齊興侯。回國後他便傳來了消息,厲侯甚是中意柔菡,陶家亦是看好這門婚事,他們已向大齊皇帝提出了親事。”
畢竟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何紓雖是很滿意這位準女婿,但也難以相信江芊熠能有如此完美的歸宿,依舊惑然道,“二等公不會身殘病疾吧?”
被他的話問得一驚,繼而便笑了,“何懿夫人實在多慮了,我怎麼會讓柔菡嫁給一個身殘之人?”說着,又怕她多疑,便正面回答道,“二等公陶棐啻,絕對是身強體壯之人,他傾慕柔菡,確是真心與柔菡成親,不然我也是一萬個不放心的。”
都已經這麼說了,何紓仍是難以置信,又追問道,“是否侯爺像聯絡大齊,成就軍隊造反,所以拿柔菡做犧牲品?”
聽罷,龍空名不禁哈哈大笑出聲,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力了,只好道,“我對北魏可是忠心耿耿,夫人不要血口噴人呀!你何必矛盾呢?難道你希望柔菡做妾室?還是讓柔菡嫁給四等、五等公,你才滿意?”
“這倒也不是。”何紓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矛盾心理,自嘲地笑笑,像是有一分喜悅感,“只是沒想到柔菡的婚事來得如此之快,對方還是顯赫之家,這實在比夢境,更令人難以置信。”
龍空名呵呵笑着,“夫人這是看輕了柔菡?”
被這麼一問,何紓的心情更是複雜,思量了許久,才妥協道,“許是祖宗顯靈了吧!侯爺要親自出使談婚事?妾身能否追隨?”
只要勸服了她,江芊熠那關也算是過了,龍空名淺淺一笑,“出使的事還不急,總要他們先來提親。想來已經在路上了,不過幾日便就到了。”
何紓欣然點頭,“那妾身定要親眼見見這位二等公,侯爺可不許攔着。”
龍空名洋洋一笑,“自然。”
外頭已經寒了下來,越國卻還如夏日炎熱,荷花池中的睡蓮最是嬌媚,載於幾片荷葉之上,清香四溢,仿若連池水也染上了一片雅緻。
睡蓮開在池水深處,淺處的池水如明鏡般澈清,這兒是越宮內較爲陰涼的地方。無憂與芍歡踱步於此,忽而一陣芳香襲入鼻間,擡頭一看,原來是梔子花開了。
此處的陽光不是很烈,正是梔子花的適宜之所。四季常青的葉子,託着那純白如雪淨的花瓣,有的綻放無餘,純美清雅;有的含苞待放,羞澀可人。
書信已於何紓過目,她二話不說便與無憂化解干戈,實在爽快。這日午膳後,她便開始傳授武功,易容、醫術、掌、劍術、匕首和暗器皆從頭授起。
剛練了劍術,她只覺一身香汗,卻是
不想沐浴,便與芍歡一同出來走走。
見這一方池水,不由得生了一個想法,無憂推了推芍歡道,“去花房培植瓊花處,要些瓊花來。”
也不多問,芍歡便就去了。
此處雖是較陰涼地,卻是無人問津,來人甚是稀少。並不是因爲不吉或是景緻不美,而是因爲這裡是龍空名專屬的乘涼之地,也只有她能隨意進出了。
不多時,芍歡便採了一籃子回來。
無憂一手接過,將花籃一傾,幾十朵瓊花紛紛落入水中,微微濺起一點水花,隨後靜靜躺於“明鏡”之上,清澈的池水配上這純美雪白的瓊花,簡直比美人更加惹人愛憐。
伸手摺下一朵梔子花,於鼻間輕輕一嗅,果然清香怡人,配着她今日的淺綠衣裙,清新婉麗,甚爲唯美。
“這些瓊花美麼?”無憂沉醉於中,淺笑問道。
看着一片瓊花池水,芍歡亦是沉醉,誠然道,“瓊花本就清麗,現下落入這方花池,甚美幾分,即便是那國花見了,許也要羞澀凋零了。”
這正是她想要的回答,無憂笑意更甚,漸收了真氣,恢復了原來的面容,又柔聲問道,“這瓊花配上我,可美妙麼?”
“郡主......”這是芍歡第一次見到她的真面目,心頭一震,更有一分驚色。好好地,她爲何突然收了真氣?
只聽說無憂是北魏、大齊第一美人,卻是意想不到她的容貌,比她想象之中更加出類拔萃。
素顏勝芙蓉、妝成敵牡丹。這是無憂之貌的最好詮釋,卻也並不具體。芍歡久久愣住,只覺她的容顏,靜時已媚,微動更能撩動心絃,別說是男子,就算是女子,也不一定經得住她的媚眼如酥。
還沒等芍歡回答,無憂便輕輕一笑,轉身步入花池之中。
止步於瓊花之間,一幅瓊花美人圖便就誕生。她的神色媚然,卻伴着一分傲意,更有一分高潔、一分清明、一分溫柔......
此等美景,別說是懂畫之人,即便是芍歡這樣不懂畫作之人,也想提筆將這美景畫下。如此絕美之圖,恐怕世上唯有這一處了。
“郡主,池水涼。”見她一個激靈,芍歡忙道。
這池水並不算涼,不過片刻,無憂便就適應,淺笑向她道,“已經不涼了,你且回宮去吧,過了戌時六刻再給我送件衣裳來。”
似是猜到了她的用意,芍歡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應聲離開。
現下正是酉時三刻,因着越國炎熱,太陽還未下山,掛於西邊中空,像是在綻放自己最後一點溫暖。
沐浴着陽光,無憂微閉上雙眼,享受地在臉上浮現幾分淡淡的笑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幾乎昏睡過去,睜眼已是夜幕。
不遠處似有人影出現,那看似纖瘦的高挑身影,不用想便知是龍空名了。
身影愈是接近,聽着他特有的腳步聲,她再次微閉上雙眼。
經月光映襯下,花池美人更顯唯美,似有青煙籠繞着花池,仿若仙境。
龍空名止步於此,略有一刻的微愣,許久不見她的真面目,一時間還真沒認出來,良久纔開口,“有了壓制寒症的藥方,便不怕寒症復發了麼?
”
緩緩睜開雙眼,他已經到了花池邊上,正坐於岸上,用手探了探水溫,也不算太涼,便就放心下來。
無憂回之一笑,凝眸於他,“酉時練了劍而來,一身汗液實在難受,想着反正此處也不會有人來,便入池泡浴,並未想到寒症。”
瓊花擋得她的身子若隱若現,像是穿着溼漉衣裳,又像是身無衣裳,以他一個遐想的空間。
龍空名雖不近女色,但女人使的媚惑手段卻是見了不少。
如此清雅的媚惑之法,他卻是第一次見。
真的只是爲了泡浴麼?她明明這樣講,他卻是難以相信,是他對她有了什麼不該有的想法了吧?
想罷,便道,“夜裡微涼,最好還是不要泡太久,一會兒便上岸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說罷,便欲轉身離去,只聽得無憂道,“你不爲我一畫麼?”
有一刻的沉默,只聽得他一笑,那樣冷滯,“沒什麼好畫的。”
記得他曾經說過,他只畫美的事物,現下卻說不畫。果然第一美男子的眼光是高的,在他人眼中美的事物,於他只是過眼雲煙,沒什麼可留戀的。
真的沒什麼好畫的麼?他曾經說過,她能給他帶來作畫的靈感,現下呢?靈感也隨着那兩次拒絕沒了?
是她過於刻意了麼?
心下失落,果然還是沒用,不管她多麼努力......
緩緩上岸,無憂臉上只滯留着冷意和自嘲,卻還是不甘心地走向他,“我就那麼不着你喜歡?”
他不答,作勢又想離開。
“你做什麼?!”龍空名下意識地用力拂開她的手。
還沒等她說話,他便換了一臉冷意,也不知怎麼,便辱罵道,“dang婦!”
好不容易纔隱藏於內心深處的記憶,一下被這“dang婦”二字激發出來。在那個極冷之邦,龍千墨便是這樣喊她......
那個將她束縛於他的粗暴之中、霸道十分的金國皇帝,現下已然在九泉之下。而那些屈辱的記憶,卻不能隨着他的離世而消逝。
不禁冷笑,無憂遊離的眼神,終是蔑視地凝向他,“我是dang婦?你何嘗不是個衣冠禽獸?你敢說你對我這個dang婦,沒有半分的遐想?”
dang婦二字,並非出自他的真心,許是一種習慣,每每有人勾引他,他總是這麼一句。這才意識到傷到了無憂,忙解釋道,“我確然是衣冠禽獸,我確然對你有遐想,可你卻不是dang婦。”
無憂笑意更冷,幾乎到了怒的地步,“男子漢大丈夫,說得出就該承認。我本以爲你是唯一理解我的人,沒想到你也如此世俗!dang婦怎麼了?dang婦就該受到你們這些男人的譴責麼?我確然共侍二夫,你覺得恥辱麼?”
說着,哈哈大笑起來,“既覺得恥辱,那你還給我安排婚事?讓我這個dang婦嫁入大齊,一女侍三夫麼?豈非對大齊的極大侮辱?”忽而傷神起來,“怪不得你不願意娶我,原來是嫌我太髒了。”
他亦是心痛,“我只是想讓你過得幸福。”
幸福......被他嫌棄自身不潔,她確然是幸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