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她酸溜溜的話，他真不知道該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隨即笑了笑，“璧良媛與我，不過是逢場做戲而已！你若是介意，我便不再與她往來了。”
他與龍千墨確然是兄弟，眼底那一抹絕情的冷意尤爲相像，此時此刻便表現得淋漓盡致。
無憂淺笑着低頭，似是不信地問道，“若我介意，你真的可以與她斷絕來往麼？現今皇后可是她的姑母，你不顧忌皇后？”
只見他輕狂一笑，“我可從沒把賢妃放在眼裡過！”
外頭的小雪驟停，梅花枝頭的雪花分外白淨，正如初生嬰兒白皙的皮膚，讓人忍不住想要觸碰，卻在觸碰之際，化作一點淨水。
汀怡手拿托盤緩緩而入，小心將茶壺和茶杯置於飯桌上，莞爾道，“侯爺、娘娘，這是用雪水沏成的梅茶。”
龍曦辰淺嘗了一口，果然純淨幽香，真是好茶！
無憂亦是輕啜一口，入口清甜，忽而想起婉夷，這是按她的方法制成的吧！
想至此處，她凝了汀怡一眼，也見她滿目傷感，淚水躍躍欲出，遂道，“看你昨晚上又沒睡好吧？先不用伺候了，回去好好休息。”
汀怡會意，應聲道，“奴婢告退。”
她一退下，房間裡便只剩下龍曦辰和無憂兩人。
看着汀怡漸漸遠去，他問道，“她便是你從金國帶回來的婢女吧？”
她頷首，“從前在金國，她與婉夷是我的貼身侍婢。有一次我重病在牀，是她們不顧國規，替我尋了郎中來，才治好了我的病。”
一聽她生病，他緊了緊眉，“那賊人所立國規簡直沒有人性，你原就身子孱弱，他連個炭盆也不許，可不就病了？就那麼讓他死了實在太可惜了，應該將他千刀萬剮！”
一年都生活在龍千墨帶給她的陰影中，讓她難以適應龍曦辰的好。這或許就是受虐心理吧，怎麼見不得別人對自己好了？
想至此處，她自嘲地笑笑，轉言道，“璧良媛的身孕已滿三月，聽說她害喜得晚，近來纔開始，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昔日溫雲失子是我的錯，我不想再悲劇重演。”
經她一提，他纔想起昔日之事，她注意到他的眉心微動，卻只是一瞬的事，還沒等她多想，他就已經換做一臉溫和的笑意，“孩子已然抓不住，我現在只想抓住你。”
是她以前沒發現，還是他原本就善於僞裝自己的情緒？明明還在意昔日之事，爲何要強顏歡笑呢？
她凝眸，不明意味地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似乎變了許多。”
“是麼？”他微微一驚，隨即又是莞爾一笑，細心地替無憂夾了菜，也不看着她，便說道，“以前你在我身邊，我從沒想過你會離開。因而每次惹你生氣，我總是先考慮自己的情緒，而忽略你的脾性。或許是出於男尊女卑的心理，我很想得到你的照顧、伺候，卻忽略了你纔是最需要照顧的一方。
直到
你將自己全然交給我，我亦覺得是你分內的事，我不需要心存感激，更不用說珍惜你。而後你就消失了，我找遍了太乙山都不見你的蹤影。那時我有一刻的慌亂，卻很快恢復了，以爲你只是一時鬧脾氣，便也不做理會，獨自回了府。
府裡沒有你，我甚至連一絲擔憂都沒有。我總以爲你成了我的人，就離不開我了。再後收到你的信，我才知道你是真的離開了，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你是看出我的不在乎，在怪我嗎？
一開始我並不覺得難熬，因爲府裡女人衆多，我可以終日寵幸她們而忘記你。可惜她們不如你美，也沒有你身上清新的味道，既沒有靈氣，也不值得我疼惜。直到九個月前的一個十五，我並沒有寵幸任何人。忽而一陣空虛感襲上心頭，我才發現你早已深入我心，是不可取代的，只是我以前都沒有發覺。”
九月前一個十五嗎？她清楚地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委身於龍千墨的日子......
而後越是委身龍千墨，她便越是想念他。多次閉上雙眼，她都希望睜開眼睛後，能看見他，可惜只有龍千墨。
那折磨人的九個月，他煎熬，她更是煎熬，她恨不得馬上跑去北魏見他，讓他把龍千墨千刀萬剮。
他亦是最需要她。寂寞、空虛都不能表達他當時的心境，那一分揮之不去的孤獨感，他到現在想起來，還毛骨悚然。
龍曦辰忽而凝向無憂，緊緊抓住她的手，似是怕她再次離開一般，真誠道，“整整九個月，我都活在煎熬裡，慢慢地才發現你那麼重要。而後我寵幸璧良媛、寵幸盈淑媛、寵幸琳孺子，都是因爲她們與你有一絲相同。”
“無憂，以前都是我的錯，從今往後，我會愛護你。從前說的那句一生一世，唯你一個女人，現下我也可以兌現了。只要你同意，我明天就向父皇上表：願一生爲金國侯，從此居住金國。我要休了所有女人，與你雙宿雙棲。如此一來，我便能真正珍惜你了。”
不知何時，他臉上那一點莞笑，已經換做幾滴熱淚。
不禁讓她憶起以前的委屈，不管是病痛時，還是喜悅時，似乎他都在與別的女人云雨，從來不顧她的死活悲痛。而此時此刻，他看她的眼神，卻是那麼真誠，那麼深情，好似要重新來過一般。
她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和好了，只是這一次似乎與之前不同，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砰砰地似乎要馬上跳到她的心裡一般。如此真實的感覺，她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心頭微有觸動，她也顧不得自己的不潔之身了。或許真如陳嘉敏所說，真正愛她的人，是不會計較她的往事的。
就這麼互凝了許久，無憂之淚已幹，只留下佈滿淚痕的臉，幸而她不喜化妝，不然就要成小花貓了。
“九月前，我亦是分外想你，我亦是初次感覺到，沒有你的夜，直叫人生不如死......”想起龍千墨肆意的虐，她便愈是脆
弱，似是恐懼地躲進了他的懷中。
他的肩膀還如舊寬厚，懷抱還如舊溫暖。這一刻，她只想忘記自己的不潔，與他相守一起。
他心疼地抱住她，似也在尋求一種安慰，慢慢地越抱越緊，柔聲道，“明日我便向父皇上表，待父皇批准，我們便先去一趟大齊，向岳父問好，再回到金國。昔日李蘭兒一事，我才知道休妾的盲目只會害了你。現下我便不休她們，一律養在侯府裡，只帶你一人去金國。”
她自小就在深宮，其中滋味不言而喻，現在她只想離開那片黑暗之地，從此遠離爭鬥。
沒想到他能替她如願，她感動一笑，“去金國可以，不過要帶上溫雲。不然只我一個女人，連個說心裡話的姐妹都沒有。”
他隨即吃起寧溫雲的醋來，稍有撒嬌地氣惱道，“怎麼不能與我說心裡話麼？”
她亦是一笑，嘟囔起嘴，“只你一人多沒意思！再說有些女人之間的秘密，我說了你也不懂，總是話不投機的，何來夫妻和睦呢？”
他只聽得她說“一人沒意思”，壞壞一笑道，“只我一人沒意思，那你還想要幾個男人？”
無意間竟提起了她的痛，只見她的臉色頹變，一下陰暗了許久，“你是不是覺得我是水性楊花之人？”
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忙致歉道，“我的錯，該打、該打！你哪裡會是水性楊花之人？是我心猿意馬、花心大蘿蔔一個！”
見她還是不高興，他才正經起來，微有愧疚道，“無憂，我總是說錯話中傷你。但我都是無意的。”
“我纔是該要愧疚的那個人。”也不知怎麼的，她竟就宣之於口了。
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馬上圓道，“我不該離開你這麼久，都是我的錯。”
見她如此，他更是心疼，“怎麼會是你的錯？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是我心急，那麼就快要了你，害得你武功盡失，才讓賊人的奸計得逞。憂憂，你就別難過了。”
被他的一聲憂憂逗得一笑，她伸手拭去眼角的淚珠，終是破涕，“憂憂多難聽，憂慮、憂傷、憂鬱、憂悶、憂愁，都是憂。我本是無憂，被你這麼一喊，反倒多了個憂了。”
“那我該喊你什麼？”他一笑，“從前喊你無憂，我只覺得生分了，不夠親密。”
她細細想了想，似乎十分沉浸其中，邪惡地笑笑，爲難道，“不如你就喊我爲‘寶’？在外人面前，也要如此稱呼我！”
“寶？”他驚得笑笑，不禁有些臉紅，“會不會太招搖了？”
她佯裝生氣，馬上板起臉來，“你若覺得勉強，那你便喊我‘慕容無憂’吧！”
見她如此，他只好妥協，“好好好，寶便寶吧。不過寶，你是不是也該換一換對我的稱呼？喚我爲夫君好不好？”
“不要，俗氣！”她撇了撇嘴，不滿道，“都與別人喚的一樣，有什麼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