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最需要記住的是什麼嗎?”索蘭珠目光陰冷地問道。
“小的知道,拿了這筆錢後,小的跟蘭小姐就再無瓜葛。小的從來沒見過您,也不知道這世上有您這麼一個人,橫豎往後就是老死不相來往,小的不是傻子,絕對不會跟人透露半句您的閒話。”
“明白就好,儘早收拾行裝離開宋境,”索蘭珠臉上浮起一絲輕蔑的笑容道,“這裡將不會再太平了。”
“金人要打到這裡來了?”
“你不用多問,只管照看好你的事情就行了。還有一件事,你知道南通書院的那些書生都喜歡去哪兒閒逛嗎?”
“小的也說不準,腰包裡有的自然喜歡上館子去坐坐,沒那嗜好的就喜歡去書院附近那家茶館坐坐,那兒茶水點心都便宜,小的經常看見南通書院的書生去那兒喝茶閒聊。蘭小姐,是不是要找什麼人?”
“沒事,你去吧!”
“是,小的告退!”
中年男人走後,索蘭珠起身踱到窗邊,推開窗戶望着院子裡的拉梅樹看了很久,然後自言自語道:“不太可能啊……胡秋叔叔明明已經死了,連同花蝶嬸嬸的遺體都一併埋了,樂樂怎麼會說看到他爹了呢?難道這世上還有跟胡秋叔叔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再說這天傍晚,初心在龍氏的陪同下去了趟繡莊。走進繡班院子時,繡娘都放班去吃晚飯了,只剩下正在收拾東西的絨絨和跟在她屁股後面轉悠的樂樂。樂樂好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娃一樣,緊跟在絨絨身後嘟嘴道:“不生氣了好不好?絨絨,不生氣了好不好?我不亂跑了,我往後都不亂跑了。”
“樂樂你別跟着我轉悠,我一回頭就撞上你了,一邊去玩行不行?”絨絨收拾着東西道。
“你和老闆娘姐姐都不理我,沒人跟我玩了。”
“那去找你未過門的媳婦不就好了嗎?”
“你也是我媳婦!”
“你還真貪心呢……”絨絨轉身時忽然看見了初心和龍氏,忙打住話問道,“初心來了?是來試嫁衣的嗎?”
“是啊,”龍氏接了話道,“寶梳和初真呢?叫她們拿了嫁衣出來讓初心試試,初心那邊還有事兒呢!”
“那好,你們坐坐,我這就去叫。”
絨絨拄着柺棍出了繡班大堂,樂樂也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嘴裡還在說着絨絨別生氣了之類的話。兩人出了院子時,龍氏朝他們的背影翻了個白眼撇撇嘴道:“這就叫報應啊!”
“什麼報應?”初心漫不經心地低頭看着置物架的各色繡線道。
“絨絨唄!不知廉恥地跟夏新混,混得自己爹孃都把她賣了,眼下瘸了個腿兒,離了柺杖走不動道兒,背後還跟着個傻子男人,你說這算不算報應?當初別那麼不要臉不就好了?”
“你管別人那麼多閒事幹什麼?橫豎往後哥不娶那種女人進門不就行了。”
“你哥敢!”龍氏坐下道,“身家不夠清白的,他敢往家裡領!話說回來,你哥到底想怎麼樣啊?七姑八嬸的閨女給他說了那麼多,他怎麼就一個都瞧不上呢?他是不是在城裡早看上什麼姑娘了?”
“我哪兒知道?”
“你是他妹妹,你都不好好盯着他點?”
初心轉過身來,表情不悅地說道:“他要真當我是他妹妹,就不會不幫我,還由着大堂哥把我趕出來!”
“哎喲,別這麼說呀!”龍氏忙朝她噓了一下,擺擺手道,“這兒是寶梳的地方,叫人聽去了不好的。麴塵也跟我提過這事兒,我覺得他是好意啊!你嫁了人就該在家相夫教子,還去龐府做什麼丫頭呢?有少奶奶的福不享你傻啊!”
初心扭過身去不屑道:“您能知道什麼?我留在龐府自有我主意,可大堂哥和哥就憑着他們的意思把我給趕出來了,我臉往哪兒放?”
“兩個哥哥還能害你不成?都是親得不能再親的了!你好好聽話,跟元慶早點生兩個娃出來纔是正經。t元慶家裡沒老人,就讓娘來幫你帶,保準給你帶得好好的!”
“要帶娃您還是先替哥帶吧!我還早着呢!”
“這叫什麼話?你比你哥先成親,那自然是你先生了,你不讓我給你帶,到外面請人給你張羅,又費錢又不放心,倒不如……”
“行了行了,我自有分寸,您就別再說了!”初心不耐煩地打斷了龍氏的話,朝外瞄了一眼道,“怎麼還不出來個人?也太磨蹭了吧?我還有事兒呢!”
“再等等,沒準已經吃上了。寶梳是個貪吃鬼,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是鬧不明白大堂哥到底喜歡靳寶梳哪點?居然還一直留在身邊當寶似的,根本就是鬼迷了心竅!”初心很不服氣道。
“你別說了,仔細叫人聽見了!”
正說着,寶梳和初真帶着那件嫁衣出來了。請了二人上樓去帳房後,寶梳讓初心在屏風後面試試大小。不多時,初真扶着初心走了出來,只見那一襲正紅色繡花綴珠喜袍煞是好看,將初心襯得滿面紅光,珠光寶氣的。
龍氏見了,歡喜得連連點頭道:“好看!真是好看!我們家初心穿上這一身,再戴上在鼎金樓定做的頭面,那簡直跟皇宮裡的娘娘似的!哎喲,瞧得我這老眼都快花了!想我當初嫁給你爹的時候就是一身粗布紅衣裳,哪兒有這麼好的嫁衣可以穿啊!實在是好看吶!”
“大小剛好合適,”初真一邊替初心理着裙襬一邊問道,“初心,你自己覺着呢?有沒有那兒穿着不舒服不合適的?脫下來我再幫你改改……”
“還行,就這樣吧!我去換了!”初心沒什麼表情,轉身又回屏風後去了。龍氏忙喊道:“着什麼急啊?再讓娘瞧瞧,有沒有哪兒脫線掉珠子的地方?哎,初心,聽見沒有?”
龍氏也繞到了屏風後面,嘰嘰喳喳地說起了那繡衣。初真走到寶梳身邊輕聲道:“初心好像不太高興,是不是不喜歡這件繡衣啊?”
寶梳搖頭笑了笑,小聲道:“跟嫁衣無關,跟嫁的人有關。”
“什麼意思?”
“所嫁非人唄!”
“啊?”
初真正想再問,初心已經捧着嫁衣走了出來。她把嫁衣往桌上一放道:“就這麼着吧!沒事兒我先走了。”
龍氏追了出來,翻看着嫁衣道:“慌什麼?好好再瞧瞧唄!有哪兒不好還能再跟初真說說啊!對了,我覺得袖肩上還能再多綴幾顆珍珠就好了,要再大些的,小了瞧都瞧不着……”
“娘您先在這兒瞧着吧!我有事兒先走了,轎子在外面候着,一會兒讓他們送您回去就行了?”
“哎,初心!初心!你這丫頭趕什麼急啊?”
初心敷衍了龍氏幾句,然後匆匆地下了樓。剛走到院門口,就撞上了麴塵。初心稍微一愣,往後退了一步,叫了聲大堂哥後,便抽身想走。麴塵叫住了她問道:“去哪兒?”
“回家。”初心答道。
“真是回家?”
“我不回家我還能去哪兒?你都已經把我從龐府趕出來了,我還能去哪兒呢?”初心有些生氣地衝麴塵反問道。
“還是不說實話是吧?那我最後一次警告你,”麴塵略帶肅色道,“我也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告訴我你到底在做什麼,要不然,往後你出了事,我不敢保證能保得住你。”
“大堂哥,你到底在懷疑我什麼?從我開始打算跟裴元慶成親,你就一直覺得我居心叵測,我能有什麼居心?我能害你嗎?我可是你的親堂妹,我會害你嗎?”初心力爭道。
“正因爲你是我的親堂妹,我纔會無聊到管你這檔子事兒,要是換了別人,我根本不會管。我不想看到三叔三嬸往後白髮人送黑髮人,你明白嗎?”
“什麼白髮人送黑髮人?大堂哥你越說越離譜了!我最近很安分了,連龐府都去不了,就忙着張羅和裴元慶成親的事。我要是哪兒做錯了你直說行不行?別老是這麼猜忌我行不行?”
“跟我來!”
麴塵丟下這句話轉身走了,初心只好跟了上去。麴塵把她帶到了寶梳存放繡品的閣樓,這兒晚上基本上沒人來了。上了閣樓後,初心很不解地問道:“大堂哥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麼?”
“爲什麼跟蹤貴姨娘?”麴塵轉身盯着她冷冷問道。
聽到這句話,她的瞳孔不自主地張大了,心虛徹底在她眼裡呈現了出來!她心裡咯噔了一下,往後退了半步,故作鎮定地說道:“我沒跟蹤貴姨娘,你是不是弄錯了?”
“弄錯了?”麴塵逼近她一步道,“那我來告訴你,你跟蹤貴姨娘已經差不多十日了,你每日早晨都會守在龐府巷子外頭,只要貴姨娘一出現你都會跟上去,我說的對嗎?”
“不是……”
“還狡辯?”麴塵厲聲道,“是不是想臨死見了棺材才肯認?”
初心不由地嚇了一跳,因爲麴塵沒這麼兇過她。她有點心慌地低下頭去道:“我就是跟着她而已,你不用發這麼大的火吧?”
“爲什麼跟着她?”
“因爲……因爲我在龐府沒少受她的氣,所以想報復報復她……”
麴塵轉過臉去,臉上盡是失望:“好,你還是不說實話,我也不逼你,但從今日起,你也別再認我這個哥哥了。你死了之後,我會好好替你照顧三叔三嬸的,滾!”
“哥……”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