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着?”海櫻剛想轉頭卻被寶梳一把拉住了。t寶梳笑了笑問樂樂道:“這回又是幾個啊?”
樂樂伸出一根指頭道:“一個。”
“男的女的?”
“女的。”
“好看嗎?”
樂樂搖搖頭小聲道:“不知道,她打傘的,看不見。”
“哦……那行,我們繼續走,別管她。”
“真不管啊,寶梳?”海櫻略有些緊張地問道。
“走吧,別回頭,聽我的!”
三人照舊若無其事地往前走着。走到一處分叉口,寶梳忽然拉着樂樂和海櫻轉了方向,朝右邊巷子裡走去。而那打着油紙傘一直緊隨他們其後的女子也很快跟了上去。
右邊巷子最初有幾家擺攤賣東西的,越往裡走人越少,走到另一個小分叉路口時,這女子有些猶豫,朝左右看了兩眼,不知道該往哪邊走了。就在此時,寶梳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是不是在找我們啊?”
這女子微微一驚,卻沒立刻回頭,十分冷靜地轉過身去,露出了她的廬山真面目。這是一個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女子,面容姣好,一身丁香花白底裙,看上去挺清秀的。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寶梳身後的樂樂道:“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你跟着誰,誰就在跟你說話,不是嗎?”寶梳抄手打量着她問道,“說吧,從書院門口一直跟到這兒,有何貴幹呢?”
“有嗎?”這女子眼神中閃過一絲驚異,淺笑道,“我只是在順着我的路走,並沒有存心跟着你們的意思,這位夫人是不是誤會了?”
“哦,原來是我誤會了?那好,就當是我誤會了,但願下回你再小心點,別讓我又發現了,否則到時候你就不太好狡辯了。”
“抱歉了,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告辭!”
這女子轉過身去,正要往右邊走時,樂樂忽然在她背後喊了一聲:“索蘭珠……”
聽到這三個字,這女子的腳步微微一頓,握着傘柄的手不由地緊了緊,瞳孔裡滿是驚異的神色。不過,她並沒有因此轉身,而是鎮定自若地朝右邊巷子走去。
等她背影消失後,寶梳轉頭好奇地問樂樂:“你認得她?她就是你說的索蘭珠嗎?”
樂樂抓了抓後腦勺道:“是吧……”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啊?”
樂樂嘟了嘟嘴道:“她看着就像索蘭珠嘛……”
“索蘭珠是誰?”海櫻插了一句嘴問道。
“索蘭珠是我爹給我定的媳婦,嘿嘿……”樂樂好憨厚地笑了笑。
“啊!”海櫻拍了樂樂肩膀一下道,“你媳婦不是絨絨嗎?怎麼又冒出個索蘭珠出來了?到底你有多少媳婦啊,樂樂?”
樂樂抱着肩膀忙躲到寶梳另一邊,委屈道:“是我爹給我定的,我也不知道我爹給我定了多少。”
“不會吧?你爹真給你定了媳婦?那絨絨算什麼?”
“絨絨?”樂樂掰着手指頭,翻着小白眼嘟囔道,“絨絨是我媳婦……索蘭珠是我爹給定的媳婦……兩個都是我媳婦……我有兩個媳婦……對!我有兩個媳婦!”
海櫻眨了眨眼睛,轉頭問寶梳:“你確定他最近好了很多?我怎麼覺得他腦子越來越迷糊了呢?”
寶梳點頭道:“其實樂樂現下的狀況的確好了許多,自從見到遠志後,再加上我之前的放血療法,記憶已經恢復了很多。八歲之前的事情,他基本上都能想起來了。”
“所以呢?難道他真還有個媳婦叫索什麼豬的?”
寶梳看了一眼正在掰指頭糾結的樂樂道:“應該是了。樂樂的過去我們知道得很少,就算他爹從前真給他定下了一個媳婦,也並不奇怪,娃娃親是常有的事兒。”
“要是他從前真有門娃娃親,人家又找上門來了,絨絨怎麼辦?”
寶梳朝那女子背影消失的路口看了看道:“眼下說這些還太早了,倘若那女的真是樂樂說的未婚妻,那她應該還會來找樂樂。到時候,問個清楚不就行了嗎?興許樂樂傻了這麼二十年,人家早已經嫁人或者有心上人了呢?”
“要沒呢?要人家拿着什麼婚書聘書來找樂樂呢?到時候,絨絨還算樂樂的媳婦嗎?我說寶梳,你真的要快點把樂樂治好了……咦?樂樂呢?這死小子跑哪兒去了?”海櫻轉頭時忽然發現樂樂不見了!也就不到半分鐘的時間,樂樂居然溜了!
寶梳心裡也緊了一下,忙順着巷子追了出去,問了問路邊擺攤的一位大爺。那大爺指着街口方向說:“那小哥剛剛跑了,應該跑街上去了!”
“遭了!”海櫻拍了拍腦門道,“他不會去找那頭豬了吧?看來他果真是認識的啊!”
“先別管那麼多,找着樂樂再說!”
“等等等等!”海櫻一把拉住寶梳道,“我去找就行了,你先回繡莊叫人吧!”
“樂樂指定沒走遠,找找再說!分開走,你往書齋去,我往回走,要真找不着,我就順便回去叫人。”
“好,”海櫻把傘塞給寶梳道,“你記住別跑太快啊,當心着點!實在找不着就回去叫人!”
兩人隨後便在街口分開了。可大街上,人來人往,要找個像樂樂那樣溜得快反跟蹤能力又強的人實在是不容易的。那樂樂到底去了哪兒了?答案是驛站。
半柱香後,樂樂出現在了城北的通達驛站。一個人縮頭縮腦地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後,驛站的老闆打着蒲葉扇走了出來招呼他道:“這不是桃源村的傻樂樂嗎?來取銀子的?你娘怎麼沒跟着來?”
“有銀子拿嗎?”樂樂一臉無辜地問道。
“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人給你家匯銀子啊!哦,你是傻的,你怎麼會知道?來,別站太陽底下了,曬得慌!”那老闆很好心地把樂樂拉到了屋檐下問道,“你是自己出來玩的?”
“嗯……”
“那你回去跟你娘說,今年銀子到了,比往常都多,有八十兩呢!叫你娘趕緊來取,知道不知道?”
“誰給的?”
那老闆笑了笑,拿扇面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道:“我哪兒知道啊?這回是從梧州寄來的,地址又換了,快回去吧!叫你娘來取了,好回家給你娶幾房媳婦去!也不知道你這傻子哪兒來的好命,每年都有人寄銀子給你家,真是傻人有傻福!”
“哦……老闆叔叔我走了。”
“去吧去吧!”
樂樂東張西望了幾眼,轉身慢騰騰地往回走。剛走了幾步,那老闆追上來塞了十個銅板給他道:“拿着買扇西瓜吃,別在路上耽擱了,聽話,趕緊回去找你娘吧!”
“謝謝老闆叔叔!”
樂樂拿着那十個銅板真跑到不遠處的小攤上買了扇大西瓜,一邊走一邊啃着回去找寶梳了。正當他吃得津津有味時,剛纔那撐扇的女子像雲霧似的從他眼前飛快地走過了,他立刻呆愣了片刻後喊道:“索蘭珠!”
那女子沒作停留,橫穿過街,飛快地鑽進了巷子。樂樂忙抱着西瓜追了上去,一路追到了一家鋪子後院。那女子就停在了那兒,緩緩地轉過身來,看着樂樂問了一句:“你認得我了?”
“你是索蘭珠。”樂樂很肯定地說。
“你什麼都想起來了?”那女子驚訝地問道。
“想起來了啊,你是索蘭珠,你每年都來看我的。”樂樂啃着西瓜慢慢走了過去。
“所有的事,你都想起來了?”那女子略有些激動地問道。
“你就是索蘭珠啊!我想起來了,”樂樂吧唧吧唧着西瓜點頭道,“老闆娘姐姐說,我繼續乖乖吃藥扎針的話就能跟我爹永遠在一塊兒,不分開了。索蘭珠,你也不走了,好不好?絨絨是我媳婦,你也是我媳婦,你們兩個都是我媳婦,都留下好不好?”
那女子眉心一擰,剛想問什麼又忍住了,擡手輕輕地敲了敲門,門被一箇中年人打開了。她收了傘,拉着樂樂進了院子。那中年男人很恭敬地朝她拱了拱手道:“蘭小姐,您比往年來得早了些,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這叫索蘭珠的女子道:“這事稍後再說,你去忙你的,不必招呼我。”
“小的知道了。”那中年男人很自覺地離開了。
索蘭珠帶着樂樂到了她的房間裡,替他洗了手,又擦了嘴,然後拉着他在桌邊坐下問道:“樂樂,你說你見到你爹了,是真的嗎?你在哪兒兒見到你爹的?”
樂樂順手拿起桌上一個茶杯玩道:“在那個大院子門口。”
“哪個大院子門口?”
“南什麼書院門口。”
“哦,我知道了,城裡的確有一個那樣的書院。你真的看見你爹在那書院裡了?”
“嗯!”樂樂很肯定地說道,“爹還請我吃了西瓜,老闆叔叔也請了我吃西瓜,我今兒吃了兩扇西瓜,老闆娘姐姐還說要請我吃好吃的……遭了!我該回去了!老闆娘姐姐會找我的!”
樂樂這纔想起寶梳,忙要起身離開,索蘭珠卻拉住他道:“不着急,晚一點回去你的老闆娘姐姐不會罵你的。樂樂,你還記得是誰把你帶出村的嗎?”
樂樂指着她道:“你和小姨。”
“那麼,在村子裡的事你都記起來了?”
“嗯!好可怕好恐怖的!”樂樂眼神變得憂傷起來,使勁點頭道,“我都記得,晚上還會夢到呢!”
“那你跟別人說過嗎?”
“我告訴老闆娘姐姐還有老闆哥哥了。”樂樂很老實地交待了。
索蘭珠的眸光微暗:“那他們聽了之後,有沒有說過什麼?”樂樂偏頭想了想說道:“沒有……老闆娘姐姐說,要我聽話要我乖,吃了藥紮了針就好了。”
“哦,”索蘭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笑道,“那麼樂樂恨小姨嗎?”
“不恨!”樂樂搖搖頭道,“我討厭那個菜頭叔叔!他是壞人!大壞人!他把村子裡的人都殺光了!我討厭他!討厭他!”
“好了,樂樂!”索蘭珠忙握着樂樂的手安慰道,“不要生氣了,都過去了。樂樂,我問你,你想不想去見你小姨?”
“呃……”樂樂有些猶豫道,“我不能走,爹和絨絨都在這兒,我不能走的。你把小姨叫來好不好?”
“她來不了的。”
“那……那我要回去問問爹……”樂樂說着起了身,“我要回去了,索蘭珠,你跟我一塊兒回去吧!”
“我不能跟你回去,”索蘭珠起身拉着樂樂道,“樂樂,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你見過我?”
“爲什麼?”
“因爲……因爲我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去見你爹。你不是說過我是你媳婦嗎?醜媳婦不能去見公爹的,那樣你爹會覺得我沒禮貌,所以樂樂,你誰都不要說,這是我們倆的秘密,就像小時候我們把米塔家的雞蛋偷來埋在柳樹下一樣,只有我們倆知道,誰都不說,好不好?”
“好!”樂樂很爽快地跟索蘭珠拉了拉勾。
索蘭珠鬆了一口氣,笑着點點頭道:“這纔是乖樂樂。好了,我送你去後門,你知道該怎麼回去的對不對?”
“知道。”
“那就乖乖地回去,要是你的老闆娘姐姐或者絨絨問起,你就說你貪玩迷路了,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
“真乖!”
索蘭珠牽着樂樂的手,把他送出了後院門,看着他走上了大街這才放心地回了宅子。回去後,索蘭珠叫來了那個中年男人吩咐道:“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半個月之內關張走人,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富足地過完下半輩子了。”
“真的?”中年男人有些驚喜。
索蘭珠放了一疊交鈔在桌上道:“這兒有五千兩,算是你這些年來的辛苦費,拿着這些錢,去大理也好,去金國也罷,橫豎不能再留在宋境,明白嗎?”
中年男人忙笑嘻嘻地拿起交鈔道:“多謝蘭小姐!多謝蘭小姐!您果然沒食言,真的給了小的這麼多錢!您放心,小的絕對會照您的話去做,收拾東西帶着家小離開這兒,去大理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