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圍考生如看傻子的目光中,龍小云臊着臉垂首塌胸走進了縣衙。
走在路上時他還不停腹誹:“什麼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你就知道坑徒弟,你怎麼不自己來!”
縣試只考半日,至中午時龍小云回到了客棧。
一進客棧,他將考籃扔給小廝,急匆匆地衝入了包住的小院。
小院中大樹下,只有阿飛一個人坐在石桌邊默默品茶。
龍小云叫道:“飛叔叔,我師傅呢?”
阿飛豎起食指“噓”了一聲,然後招招手讓他過去。
龍小云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乖乖來到了阿飛身前。
阿飛仔細打量了他兩眼,問道:“看來你考得很好?”
龍小云瘋狂點頭,語帶驕傲道:“非但如此。我交卷時,縣尊還誇了我!”
“哦……”阿飛不置可否,正色道:“你師傅託我給你帶句話。他說你考得好是應該的。但須記得,考得再好也不過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沒什麼可值得驕傲的!他讓你回來後該吃吃該喝喝,別去吵醒他。”
呃!龍小云瞬間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這時,阿飛冷漠的臉上笑容綻放,拉着龍小云坐在旁邊,高興道:“恭喜你了小云兒。你別怪你師傅,他是爲了你好。我悄悄告訴你,他說不能讓你翹尾巴。”
“嘁……,師傅太小看我了,每日三省吾身我還是做得到的。”龍小云對着李江的房間傲然高叫。
叫完後,他扭過頭笑嘻嘻道:“飛叔叔,你也覺得我很了不起吧?今天縣尊還說了,不到十歲的小孩有此學識,可稱神童了!”
“嗯!小云兒了不起,那縣尊老兒說得沒錯,你就是神童。”阿飛鼓勵道。
龍小云聽得是眉飛色舞,不過阿飛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縣令點了你做今年案首?”
“那倒不曾。”龍小云垮着臉搖頭道。
“小云兒,我雖然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但我知道有些野獸表面看起來像沒有危害似的,但此時卻要更加小心。說不定你放鬆之下就會着了他的道。”阿飛鄭重道。
龍小云默然片刻,點頭道:“我知道飛叔叔的意思了。你是想說縣尊可能會表裡不一,口密腹劍吧?”
阿飛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榜什麼時候出?”
“三日後。”龍小云脫口而出。
阿飛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那就三日後再看。你去吃午飯,我也進房去眯一會兒。”
龍小云鬱鬱寡歡地出去了。
三日後,有差人大叫而來,“恭喜興雲莊龍小云高中縣試案首!”
片刻後,客棧外響起了鞭炮聲。
一月後,府城清風客棧外也響起了鞭炮聲。
在人們紛紛揚揚的恭賀聲中,有童音響起:“本公子僥倖得中府試案首,全賴大守大人青睞有加。羅三,看賞!”
又是兩月過去,夏天來了。
省城狀元客棧外鞭炮聲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
客棧裡,龍小云正在對李江和阿飛說話。
“師傅,飛叔,這次徒兒真真是險到了極處。要不是你們提前打聽到了提學的隱秘,我還真不可能中。誰能知道他一個贊同變革的人竟然骨子裡還是保守之道呢?”
“小云兒,我說不幫你結果還是幫了。不過,這真得是最後一次!以後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你須謹記!”李江肅然道。
龍小云暗地裡偷樂,遂揭過這個話題,貌似爲難道:“師傅,請恕徒兒不能陪你們吃飯了。我得去參加同年們的宴請。沒辦法,誰叫我是小三元,不出面不行呢?”
李江和阿飛聽到他這番狂悖之言,不由得面面相覷。
李江沒好氣地說道:“行了,看把你得意的。去吧,好好兒和他們相處。即是同年又是鄉黨,你得籠絡好他們,以後說不定也是你朝堂上的一大助力。”
“知道了,師傅。”龍小云興沖沖地跑了。
夜幕來臨,龍小云醉醺醺地返回了客棧。
他沒有去睡覺,而是精神亢奮地找去了李江房間。
“師傅師傅,今晚在徒兒的傾心結交下,又認識了好幾個志同道合之人,哈哈……”他邊叫着邊敲門,一點也沒注意到裡面並沒有亮起燭火。
“吱呀”,旁邊的屋門打開了,阿飛急步上前將他提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龍小云的手兀自在往屋外抓撓,嘴裡高嚷道:“師傅……師傅……,徒兒是不是讓你引以爲榮……”
阿飛關了門,皺着眉頭看了眼耍酒瘋的龍小云,低喝了一聲:“別叫了,你師傅聽不見!”
“不可能,我師傅耳力冠絕天下。他就是不願理我,害怕我驕傲自滿。不過……”龍小云說着聲音又大了起來:“我已經長大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師傅,以後不用您再爲我操心了,您就等着享福吧……”
阿飛聞聽此語突然傷感起來,鬆開了龍小云,自顧自地坐到了八仙桌前。
龍小云叫了半天沒得到迴應,自己也覺得沒有意思,喘着粗氣坐下,端起桌上阿飛的茶碗“咕嚕嚕”一飲而盡。
放下茶碗後,他發覺桌上有兩隻信封,不禁奇道:“飛叔,你想叫我代你寫信?”
阿飛搖了搖頭,低沉道:“你師傅留下的,一封給你,一封給你娘。”
“留下的?”龍小云馬上抓住了關鍵詞。
阿飛長嘆一聲,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猶豫良久最終指着信封吐出三個字:“自己看!”
龍小云立刻翻過桌上信封露出了正面,只見上面確實都是師傅金鉤鐵劃的瘦金體。
一封寫着:徒弟龍小云啓;
一封寫着:龍夫人親啓。
龍小云大驚失色,趕緊打開給自己的信封,抽出了裡面的信箋。
信箋上依然是熟悉的瘦金體。
徒兒,爲師走了,不要來找我!你的目標應該是爲國爲民。別看師傅對你好像很嚴厲,其實你勇奪小三元,師傅心裡樂開了花,也以你爲榮。記着,要沿着這條道理堅定地走下去。師傅最後再教給你一個道理,位立朝堂後,你此時所學均可以扔了,多看看歷代史書上《貳臣傳》,不是要你去學這些人而是要讓你知道自己處在什麼環境。另外,師傅不是還悄悄教過你馬氏的道理嗎?你到時可以用了!
切記切記!
師傅有時間會來看你,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李江書,徒弟龍小云收覽。
某年某月某日於狀元客棧。
“啪”一聲巨響,接着是龍小云的怒吼聲:“師傅……李江……不告而別……你……你……”
很快,嚎啕大哭聲飛出了客棧之外,傳得遠遠的。
“師傅啊,你怎麼就捨得徒兒而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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