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店,若是沒有人氣,那它的飯菜再香,美酒再淳,也不會有什麼好生意。反之,若是有了生氣,無論如何,他的生意總會改善不少。
這小店十幾年來一直缺乏人氣,然而今天,許是因爲張平的到來,終於爲這裡帶來了不少人氣。
還不到半個時辰,小店裡果然會一下子就來了三四批客人。第一批是兩個人。一個是滿頭白髮蒼蒼,手裡拿着旱菸的藍衫老人。還有一個想必是他的孫女兒,梳着兩條又黑又亮的大辮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晴,卻比辮子還要黑,還要亮。
第二批也是兩個人。不兩人都是滿面虯鬃,身高體壯,不但裝束打扮一模一樣,腰上掛的刀也一模一樣,兩人就像是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
第三批來的人最多,一共有四個。這四人一個高大,一個矮小,紫面膛的年輕人肩上居然扛着根長槍,還有個卻是穿着綠衣裳、戴着金首飾的女子,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看起來就像是個大姑娘,論年齡卻是大姑娘的媽了。孫駝子只握她一不小心會把腰扭斷。
最後來的只有一個人。這個瘦得出奇,身上並沒有佩刀掛刀,但腰圍上鼓起了一環,而且很觸目,顯然是帶着條很粗長的軟兵刃。小店一共只有五張桌子,這四批人一來不僅立刻就全坐滿了,還缺了一張桌子。
孫駝子忙得團團轉,只希望明天的生意不要這麼好。
見得那最後一人始終沒有座位,而每一張桌子上的人似乎都不願與人同坐,孫駝子只好對最後一人說道“這位客官,實在是不好意思,今天不知怎的。小老二的這間小店居然客滿了。您看……”
瘦長漢子冷笑道:“不必了,據我所知,至少有六個人馬上就要死在這裡!到時候。自然會有座位。”
那綠衣人問道:“哪六個人?”
瘦長漢子喝了口酒,緩緩道:“胡非。段開山,楊承祖,胡媚和朝家兄弟!”
他一口氣說了這六個的名字,那孿生兄弟和第三批來的四個值得霍然長身而起,紛紛拍着桌子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在這裡胡說八道?”
聲音喊得最大的正是那大力神段開山。此人站起來就和半截塔似的,朝家兄弟身材雖高大,比起他來還是矮了半個頭。
就在此時,突聽門外有人一聲冷笑。六個人的臉色立刻變了。喉嚨也像是突然被人扼住,非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連呼吸都似已將停頓。
孫駝子早已駭呆了,但六人卻比他還要怕得厲害,他忍不住隨着他拉的目光瞧了過去。只見門口出現了四個人。這四個人都穿着顏色極鮮明的杏黃色長衫,其中一個濃眉大眼,一個鷹鼻,正是今天早上向他打聽消息的那兩人。
他們雖到了門口,卻沒有走進來,只是垂手站在那邊。也沒有說話,看來一點也不可怕。孫駝子實在想不通方纔還盛氣凌人的六個人,怎會對他們如此害怕。看這六個人的表情,這四個黃衫人簡直不是人,是鬼。
再看門口那四個人,已閃出了一條路。一個年紀很輕的少年人揹負着雙手,慢慢地走了進來。這少年身上穿的也是杏黃色的長衫,長得很秀氣,態度也很斯文,他和另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黃衫上還鑲着金邊。
黃衫少年嘴角慢慢地露出一絲冷笑。慢慢地轉過,冰冷的目光在承祖等六人身上一掃。黃衫少年慢慢地走了過去。自懷中取出六枚黃銅鑄成的制錢,在六個人的頭上各放了一枚。六個人竟似乎都變成了木頭人。眼睜睜地瞧着這人將東西隨隨便便地擺在自己頭上,連個屁都不敢放。
黃衫少年還剩下幾個銅錢,在手裡叮叮噹噹地搖着,緩緩走到那老人和辮子姑娘的桌前。
此時原本沉默的張平忽然開口道“上官金虹派你們來的時候,沒有讓你們帶上桃花嗎?”
“桃花?”那黃衫少年忍不住驚疑道。
張平此時又喝了一杯酒,緩緩道“不錯,正是桃花,正所謂桃花過處,寸草不生,金錢落地,人頭不保。你們回去摘些桃花,再重新來一次吧。”
深秋的季節,莫說桃花,就連桃葉,恐怕也不多了,此時此刻,又教這些人去哪裡弄桃花來。
然而,那不可一世的黃衫少年此時竟然不敢出言反駁,反而是恭恭敬敬的向着張平一禮,隨後居然帶着四人緩緩離開了。
剩餘六人許是覺得自己已經逃過了一劫,個個如蒙大赦一般的癱坐在座位上,不停的喘着粗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巷堂盡頭突然傳來一陣篤、篤、篤之聲,聲音單調而沉悶。
但這聲音在這種時候聽來,卻另有一種陰森詭秘之意,每個人心頭都好像被棍子在敲。小巷的盡頭,慢慢地出現了一條人影!這人的左腿已齊根斷去,柱着根柺杖。
孫駝子等人轉過臉,只見這人蓬頭散發,面如鍋底,臉上滿是刀疤!三角眼,掃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這張臉上就算沒有刀疤,也已醜得夠嚇人了。無論誰看到這人,心裡難免要冒出一股寒氣。
青面漢子瞧見這人走進來,臉色似也變了變。那辮子姑娘更早已扭過頭去,不敢再看。
獨腿人三角眼裡光芒閃動,四下一掃,看到張平的一襲紫色道袍時,他似乎皺了皺眉,轉身對包括那黃衫少年的四個黃衫人說道:“果然,不怪你們,這次的事情,我來解決。”
隨後他將手裡的鐵柺重重一頓,只聽篤的一聲,火星四濺,四尺多長的鐵柺,赫然已有三尺多插入地下。
緊接着對張平說道“久聞紫血妖道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我金錢幫在此辦事,若是閣下願意離去爲我等行個方便,日後我金錢幫自有重謝。”
張平此時依舊背對他們,聽得他所言,緩緩開口道“上官金虹和荊無命呢?”
那獨腿人此時眯起眼睛說道“想不到紫血妖道對我金錢幫的瞭解果然不少,看來今日這小店中,只怕是要有一場龍爭虎鬥了。”
張平此時突然坐着轉過身來,冷笑着說道“莫說是你一個小小的金剛拐,就是龍鳳雙環進了這個小店,只怕也沒那麼容易走出去。”
隨後張平環視一週,笑呵呵的說道“二位,你們說是也不是?”
獨腿人此時順着張平的目光,看到的,是一個大煙鬼,和一個大酒鬼,少傾,他忽然臉色一變,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走。”
然而他並不明白,很多時候,走,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