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江寒夜還未進門,就看到靈兒的身影,這個小女孩是典型的外域長相,金髮碧眼,皮膚白皙,長得很是漂亮,雖然已經有十四五歲了,但是看起來還像個小女孩一樣可愛。
“主人!”儘管江寒夜早就叮囑過靈兒,不必叫他主人,但是靈兒還是堅持跟隨金丹子的叫法,並且把金丹子喚作前輩,這讓金丹子很是得意了一回。
“準備一下,我們要出門去了。”江寒夜說道。
“好的!”靈兒立刻就放下衣服,歡快的開始收拾行囊了。
與金丹子截然不同,靈兒對江寒夜是絕對的信任,無論江寒夜吩咐她去做什麼,她總是毫無怨言,十分快樂的去做。雖然晚上睡覺的時候,江寒夜時常能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靈兒在噩夢中驚醒的聲音,但是白天醒着的時候,他卻從沒在靈兒的臉上看到悲傷。
有的時候江寒夜會看着靈兒問:“靈兒,爲什麼你總是這麼快樂?難道你都不想念你的父母親人麼?”
每當這個時候,靈兒總會歪着腦袋認真的回答他:“靈兒本來是一個該死的人了,可是在瀕臨死亡的時候,主人救了我,這對我來說,已經是賺到的事了,一個人在該死的時候賺到了活下去的機會,她爲什麼還要悲傷呢?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去快樂呢?”
江寒夜很喜歡靈兒,大概也就是因爲這一點吧。
不過在靈兒的心目中,主人江寒夜卻是一個十分冷酷的人,他從來都不苟言笑,臉上似乎一直都是一副表情——沒有表情的表情。雖然如此,但是靈兒還是很喜歡他,因爲在她眼裡,江寒夜的英俊無與倫比。
“少主,你就要走了嗎?”粉娘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江寒夜房門口,她的臉上表情很奇怪,像是不捨,又像是落寞。江寒夜對粉娘子的出現一點都不意外,因爲這五年來,每一次他要出門時,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景。
“粉娘。”江寒夜淡淡的衝粉娘子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其實他也不需要多說什麼,眼前的這忙碌一幕不就表明一切了麼?
粉娘子看到江寒夜這五年來,一直奔波在各處,爲的就是尋找她所說的莫須有的起死回生的方法,着實讓她心痛不已。每一次江寒夜即將出門的時候,粉娘子都會來看一看,而每一次看到江寒夜那消瘦的面龐,她都想要說出這樣一句話:“少主,別找了,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起死回生的法子!”
然而江寒夜的執着,以及他的清冷,讓粉娘子根本就不敢多言其他,她只能默默的爲江寒夜準備乾糧和盤纏,讓他在路上有足夠的花銷。
“這一次要去哪裡?”粉娘子問道。
“西域。”江寒夜說道。
“西域?”粉娘子驚道,“你去西域做什麼?”西域高原,那裡多的是猛獸和番僧,與中原世界是大大的不同。
“我要去尋找能救活小玉的法子。”江寒夜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跟粉娘子重複這個原因了。
“不要去吧,我們再想想別的法子,最近外面不太平。”粉娘子看着江寒夜那隻閃爍着血光的眼睛用幾近哀求道眼神看着他說道。
也不知怎地,自從五年前,從達達山回來之後,粉娘子似乎就變了一個人,她好像特別不願意江寒夜離開她的視線,離開血魔神宮,對於這一點,江寒夜心裡很好奇,但是他不想去問。江寒夜給自己定下一個規矩:小玉若不能活起來,他就永遠不問其他的事。
“讓一讓!”這時候金丹子也抱着他的一大包行李從門外擠進來,經過粉娘子身邊的時候,他故意擦撞了粉娘子一下。金丹子一直到現在都記恨粉娘子貪污了他的烏金礦餅這件事。
“粉娘,我們要走了。”江寒夜看看行李都準備的差不多了,便淡淡的說道。
“哦,這個……”粉娘子這纔想起自己來的主要目的,她將手裡的一大包東西放在桌子上,“這是芝麻烙餅,可以放很久,你們在路上慢慢吃,不過這一次還要帶上靈兒麼?西域兇險,靈兒又沒什麼修爲,我看……”
靈兒是一個普通人,她會長大生病衰老死去,有她跟隨在江寒夜身邊,或多或少都是個累贅。
“不,我要跟着去!”靈兒忙拉住江寒夜的衣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靈兒也一起去。”想到這血魔神宮裡的那些人,江寒夜纔不放心把靈兒一個人丟在這裡呢。
“那麼你們一定要小心,最近似乎天下很不太平。”粉娘子遲疑了一下,又不放心的叮囑道。
粉娘子已經給天下留了面子,事實上現在的天下何止是很不太平,簡直是一團糟,也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妖獸橫行肆虐,經常都有村鎮被妖獸偷襲,而舉村皆葬身在妖獸口中。大陳王朝失去了萬劍山莊姬尚軒這個靠山,似乎也開始搖搖欲墜了。更讓人覺得心裡恐慌的是,似乎有一個無形的手在操縱着這一切,然而大家又都不知道這隻手屬於誰。
“天下亂與不亂,與我們修真之人有何干系?粉娘不要學他們杞人憂天,庸人自擾了。”江寒夜說完,便提起行囊,對金丹子和靈兒說道:“都收拾好了,我們動身吧。”
粉娘子聽了江寒夜的話,嘴脣蠕動了一下,喃喃說道:“保重。”
“我們走了,這一次也不知要去多久,粉娘你也保重。”江寒夜看了粉娘子一眼,便帶着靈兒、金丹子和小白匆匆離去。
越過了茫茫雪山,江寒夜帶着小白靈兒等一路西行,這一路上曉行夜宿,行色匆匆,江寒夜連同靈兒和金丹子心裡都只有一個念頭:“找到救活小玉的方法。”
出門的時候,江寒夜還是穿上了那件狐皮法袍。洛行雲在法袍上所施加的神通當然已經沒有了,現在這件法袍上的神通,是江寒夜自己施加上去的。
狐皮穿在身上,相當禦寒,但是不知爲什麼,每一次穿上這件衣服,江寒夜的心裡就會莫名其妙的升起一種集合溫暖、傷感等等諸多感情於一身的感覺,這種感覺伴隨着年頭的增長而在不斷加深着。在第一次穿這狐皮長袍的時候,他還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可後來這感覺就越來越濃厚了。
現在有了靈兒和金丹子,江寒夜幾乎什麼都不需要做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半是積雪半是春的林子裡靜寂無比,除了偶爾有一兩隻夜貓子在叫之外,就只剩下樹下的篝火燃燒所發出的噼啪聲了。
江寒夜坐在離地有兩丈多高的一根手臂粗的樹枝上,背靠着樹幹仰望着天空的那輪圓月,心思早就隨風跑到了不知什麼地方。樹下,靈兒和金丹子正翻烤着一隻野兔,外帶三塊芝麻烙餅。
靈兒的手藝很好,與白柔一樣,出門在外的時候,她也一定要把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齊了,什麼柴米油鹽,什麼各種佐料,一應俱全。這些年,江寒夜和金丹子也託了靈兒的福,吃了不少美味。
“靈兒……”自從有了靈兒,金丹子那喋喋不休的話語就有了傾訴的對象,他鬼鬼祟祟的擡頭看了一眼樹上的江寒夜,將屁股下的石頭往靈兒身邊挪動了一下,靠近她說道,“你見過小玉夫人嗎?”
“夫人?”靈兒搖了搖頭,“我只知道那是對主人來說十分重要的人。”
“也不知道小玉夫人究竟長得什麼天仙模樣,竟然讓主人如此着迷,還癡心妄想着要救活她……”金丹子左手將人頭杖攬在懷裡,右手託着下巴,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自己的下巴頦。
“噓,仔細主人聽到了,會懲罰你的……”靈兒忙制止道。
然而江寒夜已經聽到了。
金丹子剛想在靈兒面前逞個英雄說沒事,聽到也無所謂,靈兒就看到樹上閃過一道黑芒,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不知名的果子裹着一陣犀利的寒風嘭的打在金丹子的腦袋上,雖然隔着一頂帽子,靈兒還是看到金丹子的腦袋上似乎鼓起了雞蛋大小的一個包。
“噝噝!”金丹子摸着痛處附近,倒吸着冷氣。雖然很痛,但是他卻又不敢說什麼,否則只怕他要滿頭都是包了。
靈兒暗中朝金丹子吐了吐舌頭,金丹子又朝她做了個鬼臉,兩個人便默不作聲的開始烤肉了,沒多久,美味的晚餐就做好了,靈兒仰頭對江寒夜說道:“主人,可以下來吃飯了。”
金丹子朝地上看了一眼,縱身躍下。靈兒和金丹子甚至都沒覺察到他從樹上跳下來了,一低頭再一擡頭這短短的瞬間,江寒夜就已經坐到他們對面了。
“哇,主人動作越來越快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下來的。”靈兒歡欣道。江寒夜的每一次進步,靈兒都會無比的歡欣鼓舞,儘管其實她什麼都不懂。
“嗚嗚!”小白原本一直在睡覺,晚餐前,靈兒已經先餵飽了它,可現在大家動手開始撕烤肉了,它又被那香氣吸引過來,坐在江寒夜和靈兒之間耷拉着舌頭,望着那火堆上的東西流口水。江寒夜低頭看了它一眼,從自己的那份烤肉上撕下一大塊,丟進小白嘴裡,於是小白便吧嗒叭嗒使勁的咀嚼着,吃的香噴噴。
“啊,好香!”金丹子此時早已忘記了腦袋上的包,抱着一根兔子腿可勁的啃着。
這本是極爲溫馨的一幅場景,雖然他們是風餐露宿,睡在深山老林裡,但是那溫暖的火堆,那火堆旁傳出來的歡聲笑語,無不沖淡着這夜色和夜色裡的寂寥。
然而天空越來越黑暗,就連原本的明月都沒遮住不見了蹤跡,江寒夜默不作聲的擡頭看了那月亮一眼,口中說道:“有客人來了。”
“嗯?”金丹子停止了咀嚼吞嚥的動作,吃驚的看着江寒夜。
“客人?”靈兒也好奇的問道,“主人,什麼客人啊?”
小白這時三兩口將原本捨不得吃的一點烤肉吞入腹中,蹭的從江寒夜身邊躥起來,就在火堆旁對着夜空的某個方向發出一聲長長的嗥叫聲。
金丹子先是愣了愣,而後便大口大口狼吞虎嚥的把手上剩下的一點肉都啃掉,然後把骨頭丟開,一抹嘴說道:“就算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金丹子的德行,江寒夜是一早就瞭如指掌了的,因此對他說這話並不以爲意,他依舊在豎起耳朵傾聽着,然而林子裡只有風吹動樹枝的聲音,其他聲音一概沒有。靈兒聽到金丹子的話卻嚇了一跳,她顫着聲音問道:“前輩,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就算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這還不明顯麼?”金丹子舔了舔手指頭上的油汁對靈兒說道,“你看看這漫天黑氣,這可是妖氣啊,林子裡要出一隻大妖怪,我看今兒個咱們又睡不好了。”
“啊!妖怪?”靈兒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女孩,聽到金丹子這麼說自然是嚇的瑟瑟發抖,她抱着頭叫了一聲,那聲音裡還帶着哭腔。
“什麼?妖怪,妖怪在哪裡?”金丹子誤會了靈兒,他還以爲靈兒看見妖怪了,就忙站起來,雙手抱着人頭杖,緊張兮兮的四處張望着,一邊張望一邊問道,“靈兒,你說啊,妖怪在哪裡?”
“不是你說有妖怪的麼?”靈兒聽到金丹子這樣問,便回答道。
“唉,你這小丫頭,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金丹子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重新坐下來。
金丹子剛坐定,江寒夜便站起來,他用手撫着小白的頭,對它說道:“小白,你在這裡看住行李和靈兒,我去去就來!”
江寒夜說完,便往林子深處走去,金丹子見狀忙喊道:“主人,那我呢?我怎麼辦?”
“隨便!”江寒夜走的很快,他的身影迅速的被黑暗吞沒,只有風帶來他的聲音。
“隨便?隨便是怎麼辦?”金丹子現在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也不是立也不是,他嘀嘀咕咕的,往黑暗裡走走,又往後退退,最後還是決定回到火堆旁跟小白和靈兒在一起,最起碼這裡有火光。
然而那黑暗如同濃霧一般蔓延開來,瞬間就吞噬了周圍所有的光亮,只剩下那一堆篝火在夜色中噼啪作響,格外顯眼。
江寒夜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底衫,外面套着那件狐皮袍子。袍子雖然做工不算精緻,但是卻很保暖,那暖暖的毛髮就蔓延在江寒夜的胸前。
“嗷嗷!”黑夜裡,傳來一兩聲狼嚎,那聲音根本讓人無法分清其遠近,甚至無法辨明其方向。
江寒夜停住腳步,皺了皺眉。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走離了火堆有多遠,只知道不久前身後還有噼啪作響的火苗舔·舐柴禾的聲音,而現在身後卻是一片寂靜,只有風吹樹動的聲音,便是那夜貓子似乎也嚇的閉住了嘴巴。
“閣下,何不出來相見?”江寒夜冷冷說道。
“哈哈哈!”江寒夜話音未落,就聽到一陣清越的大笑,那笑聲圍攏在這片林子周邊,乍一聽起來,好像是迴音,可是這裡分明不可能有迴音,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這聲音的主人,正以極快的速度圍繞着江寒夜跑動,那速度快到江寒夜都無法分辨其身形。
“你忘記我了麼?”那隱沒在黑夜裡的聲音說道。這聲音聽起來,似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可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又怎會擁有這樣的身手?至少江寒夜是想不出,這修真界有哪個人能做到這一步,便是在他自己十六七歲的時候,比之此人也要差一些。
“忘記了。”江寒夜回答的很乾脆,而且他說的也是實話。這五年來,江寒夜習慣了用幹練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他不喜歡說太多的話,當然,在小玉面前的時候例外。
“切,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這句話說過之後,那聲音便倏然間變近了,江寒夜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身穿灰色短衫的少年出現在他面前,距離他只有幾尺之遙。
這少年長相很是英俊並且剛毅,臉上全是陽光的笑容,他的皮膚看起來有些黝黑,不過很光滑緊緻。少年打着赤腳,手裡什麼法寶都沒有,只用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江寒夜在看,嘴裡同時說道:“你再仔細想想,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江寒夜看了看這少年,似乎覺得他很眼熟。不過這些年來,江寒夜經歷過的事太多,殺過的人也太多,他實在是記不得眼前這人究竟是誰了。
少年用腳撓了撓小腿,似乎是在撓癢,而他身上也散發着一陣動物特有的臭哄哄的氣味。少年的這個動作刺激了江寒夜的回憶,他忽然間想起來了:“莫非,是地獄之門的那個空?”
“哈哈哈,我就知道!”空哈哈大笑着,對江寒夜終於想起自己感到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