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那麼傷
麥樂輕輕冷哼了一聲,說,她要是能用斯文來形容,那母豬就能用貌美如花來形容了。
我看着他們倆,心想,本來作爲一個電燈泡我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又被你們倆擠兌,我還不如趁早撤了算完!
我走的時候,麥樂也追了出來,她說,莫春,你怎麼不玩了啊?
我說,玩個屁,我快被你們倆一個紅臉一個黑臉給擠兌死了!你一邊去,跟張志創待到一起去!
麥樂說,他回警局了,有事情。
我說,噢,那我應該感到很榮幸,升格做他的替補哈。
其實,我一直很想問問麥樂,很久之前的那個晚上,她和張志創是怎麼度過的。但是又覺得直接問的話,顯得我太色情了,爲了維持我的玉女形象,我只能捨棄了這個糾結得我的心臟都快發毛的問題。
麥樂說,既然紀戎歌今天晚上不能陪你的話,我們喊黃小詩一起去暢樂園玩吧,我們倆出資給你慶祝生日。
我看了看麥樂,心想,暢樂園?呿,你這點小算計我還不知道?你選擇了暢樂園,又選擇了黃小詩,無非是希望那個駱駝臉邱總看在黃小詩的面子上,將咱們的玩樂費給省掉。還出資呢?說得好聽!
想起邱總,我突然想到,或者我應該讓白楚去聯繫他一下,讓黃小詩給搭一下橋,說不定那個半途而廢的畫展還有轉機,畢竟邱總每次跟我說話的時候,還是風雅滿滿的樣子,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有一張花銀子買回來的本科文憑。
想到黃小詩,我有些臉紅,原來,我自己在心底已經將自己的朋友看低了,已經默認了那些傳聞——黃小詩是邱總的小蜜。
想到這裡,我的心翻江倒海的難受。
曾經的美好記憶,關於我的,關於麥樂的,關於黃小詩的,關於我們三個的,都彷彿水晶一樣。
而這水晶,終於有一天,碎裂了。雖然,我那麼那麼地不願意承認。
但,這畢竟是事實。
我們三個,再也回不到那個天真無邪的時代了。
一起奔跑,一起笑。
一起長髮飛揚。
39那一天,在大街上,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任人觀賞的猴子。
有沒有人告訴你,“生日”就是“生無寧日”的意思?
反正沒有人告訴過我,要是知道“生日”是這個意思,打死我也不會和麥樂像兩隻荷蘭鼠一樣在街上溜達。如果我不在街上溜達的話,我應該就不會遇見胡爲樂這個小王八蛋了!
胡爲樂是從一個挖土機上蹦到我眼前的。
當時,麥樂還指着遠遠的挖土機對我說,你看,怎麼城市的街道上有這種東西啊?絕對會被告擾民的!當時也有很多的市民在對着這個挖土機指指點點。
我本來是想上去看熱鬧的,但是一走近,胡爲樂就抱着一把斷絃的吉他從挖土機的大剷刀上蹦了下來。
結果,因爲蹦的方位有些偏差,他差點摔死。
雖然他沒有摔死,但是卻把不明狀況的我給嚇了個半死。
胡爲樂從地上爬起來,抱着吉他就在我身邊大跳大唱:Tell Mo Chun I love her, tell Mo Chun I need her!
他一邊唱一邊蹦跳着圍着我轉圈,清亮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最後,撲通一下——跪在我面前,說,莫春,我愛你!生日快樂!
我傻瓜一樣看着胡爲樂自娛自樂,身邊的麥樂看了看挖土機上紅豔豔的大橫幅,上面寫着我的大名:莫春!我愛你!生日快樂!
麥樂又看了看街上那些停步觀望的行人,對我笑,說,胡爲樂果真不愧是90年代生人啊!小美國鬼子就是有激情!你的紀戎歌簡直不能與胡爲樂相提並論。
說完,她就咯咯地笑個不停。
胡爲樂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很精美的盒子,打開,裡面放着一枚很精美的戒指,他很小心地將它捧給我,說,生日快樂!我愛你!
愛個屁!我一把將他手裡的盒子給打翻在地。
當時的我不可能不氣惱,因爲街上所有的行人都在看着我,像看一隻動物園裡的大猴子一樣看着我。
我只能爆發了。
我斜了斜眼睛,看看周圍有沒有莫帆那個小混蛋存在。如果他是胡爲樂的同謀的話,我一定將他就地正法。
胡爲樂看了看被我甩在地上的戒指,又看了看我,像個用心做事卻沒有得到肯定的孩子一樣傷心。我指着他的鼻子大罵,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纔多大點兒?學什麼花花公子,裝什麼浪漫?!
胡爲樂“呼——”地站了起來,滿臉通紅,帶着十七歲的小男孩特有的固執和不滿,說,你不就是喜歡紀戎歌和白楚那樣的男人嗎?爲什麼他們可以對你這樣做,我就不能?我也喜歡你!你心裡有白楚,有紀戎歌,唯獨沒有我!
我知道自己不狠狠地罵他一頓的話,這個小孩是不會清醒的,他只會一個勁兒地往牛角尖裡面鑽。
所以,在那麼多人面前,我很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我說,因爲他們都是成年人,能賺錢,能養我。而你,只不過是個小屁孩,買這個戒指怕也是花你爸媽的錢吧?你還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說你喜歡我?!等你能用自己賺的錢給我買戒指了,再來跟我說這些話吧!
說完,我用腳輕輕地踩過地面上這個十七歲的男孩子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給我挑選的那枚戒指。
胡爲樂傻傻地看着我,麥樂也傻傻地看着我。
胡爲樂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一個十七歲的小男孩,想到過他的這次表白會遭到拒絕,但是,他絕對沒有預料會遭遇侮辱。他彎下腰,情緒異常激動,他說,莫春!我發誓,我暑假一定賺夠了錢,給你買戒指!你可以不喜歡我,但是你不能瞧不起我!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城管給拖走了,連同那輛違規的挖土機。
我猜測得果真沒錯,莫帆這個混蛋果然在!開始的時候,他一直貓在人羣后,怕我看到滅了他,現在他的好兄弟胡爲樂被執法人員給帶走了,這個混蛋居然奮不顧身地跑了出來,追着車大喊,我也算一個,我也算一個!
麥樂說,莫春,你弟弟真義氣啊!只是,這麼義氣的小孩,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姐姐呢?說完就偷着抿嘴笑。
40最最傷感是流年,白髮罩紅顏。
人要是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的。
我生日這天,就是我的牙縫全部都被塞住的時候。
不是我對莫帆和胡爲樂漠不關心,只是我知道,這點小事情,胡爲樂的姑姑自然會去拿錢解決,所以當時,我就把手機給關掉了。
我想,一定不能讓那些執法的同志找到我,我可不想掏錢去贖那兩個小混蛋。
當天晚上,我、麥樂、黃小詩就在暢樂園花天酒地。當然了,我之所以敢這麼花錢,是因爲麥樂說了,她和黃小詩出錢。
於是,我們三個人各懷心事地瘋狂着,不過也僅限於喝酒。
喝着喝着,我就眼花了,發現對面的麥樂和黃小詩加在一起居然有三個腦袋。我心想,難道喝酒能將人的腦袋喝成一個半?可待我仔細看清楚的時候,才發現對面居然多了一張駱駝臉。噢,原來是暢樂園的邱總。
他在我對面一臉微笑地給我唱《生日快樂歌》,還笑嘻嘻地看着麥樂,彷彿當年把麥樂的鼻子打成駝峰的人不是他一樣。
黃小詩在他面前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我的胃霎時之間又開始翻江倒海的難受。於是我搖着腦袋對他們說,麥樂,小詩,我去一下下。我又對駱駝臉邱總笑道,失陪一下。然後我就晃向了洗手間。
邱總在我身後吆喝,莫春啊,趕緊回來,咱倆談談琴棋書畫啊。
我心想,你長得就跟琴棋書畫似的。但是嘴巴上又不敢講,因爲我要努力鎮定一下,回來爲白楚向這個附庸風雅的駱駝臉邱總爭取一下畫展的事情。
真可悲啊。
他忘記了我的生日。
我卻念念不忘他的事情。
但是,正在我要向廁所進軍的時候,卻驚見了我一輩子都不敢相信的一幕——溪藍居然在暢樂園,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跟兩個小無賴勾肩搭背。看她那興奮的樣子,跟嗑了藥一樣。
就是因爲這一幕,因爲溪藍,我突然發現自己的牙縫全部被涼水塞住了!
這是我做夢也不會想到的場面!
我一直仰望的男子,他所一直珍惜如玉的女子,居然在暢樂園裡放浪形骸,而且被我給看見了!
他三舅姥爺的!
我真想把自己的眼睛挖下來,在腳底踩兩下!
當時,不知道是因爲什麼感受,我忘記了去廁所,而是衝到了溪藍面前,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酒杯,反手將酒潑在了她臉上。我說,你還要不要臉?!白楚瞎了眼睛找了你這樣的女人!
溪藍看到我,先是錯愕,然後笑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我沒有預料到,一向柔弱的溪藍,一向溫柔的溪藍,居然會有這樣的舉動,而且力量是這樣的巨大!
我幾乎搖晃着要衝上去,跟溪藍同歸於盡,但是整個人卻被她身邊的兩個男子給牢牢地鉗制住了。所以,我只能用眼睛噴火,也無法在溪藍這個混蛋的臉上爲自己討回公道。
溪藍看着我,可能是因爲酒精的原因,她也在搖晃。我還沒來得及罵她,她反倒將我臭罵了一頓。她指着我的鼻子吼,於莫春,我這一輩子都毀在你和白楚手裡了!
這個女人是瘋狗嗎?怎麼亂咬人?!我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她有這個強項?明明是我的小初戀,小暗戀,全部都毀在了她的手裡纔是!如今,她卻反咬我一口!
我一邊狠狠地瞪着那兩個扯住我胳膊的小無賴,一邊罵溪藍,你還有沒有良心?白楚對你多麼好,你居然在這裡做這樣的事情!
溪藍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因爲酒精,因爲嗑藥,所以此時的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溫柔如水的溪藍了,她眼裡那份隱藏了許久的冰冷,最終鋒芒畢露!
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說,莫春啊,白楚對我好?你怎麼就知道他對我好?你們兩個都不是人!你們兩個害了我!說到這裡,她的眼神似乎陷入了迷亂之中,滿是痛苦和仇恨的火焰!
我看着她這個樣子,心想,滿心仇恨的應該是我吧?你這個被白楚泡在蜜罐子裡的女孩,還過來跟我說傷害?真是笑話!
溪藍說,莫春,你知道嗎?如果不是你當時讓我認識了白楚,我也決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我小的時候,是你莫春的玩具娃娃,長大了之後,又變成了你喜歡的男人的玩具娃娃。而現在,你們倆卻一起把我揉碎了!
說着,她的眼裡開始掉眼淚。
她輕輕抱着我的腦袋,冰冷的手指不停地在我臉上滑過,她將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突然之間,就像個小孩一樣無聲地抽泣着說,莫春,很久之前,我喊你姐姐。我相信你,依賴你!可是你呢?你卻將我當玩具一樣,送給了一個拿畫筆的男人。
她喃喃道,莫春,你知道嗎,爲什麼白楚對我這麼好?因爲他欠我的!因爲他欠我的!說這話的時候,她的淚水掉在了我的肩膀上,冰冷生硬。她說,白楚根本就不喜歡我,他喜歡的是他自己!他太愛他自己了!所以,他拼命地神化他自己!或者,他愛的是你!所以,他要掩蓋所有的真相,做你心裡的神!他要完美而無憾地永遠活在你的心裡,就像一座莊嚴的祭臺;而我,不過是這個祭臺上的羔羊,只是爲了維護他的完美!
說着,溪藍整個人都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就好像一個失去了力量、失去了方向的鳥兒,而我是她暫時棲息的樹枝。
我說,溪藍,你不要在這裡假惺惺了!
溪藍就笑,擡起頭來,看着我的眼睛。無限的悲傷和瘋狂的情緒從她十七歲的瞳孔裡折射了出來,她說,莫春,我告訴你吧。你還記得當年白楚帶我去山上寫生嗎?我當時不要去,可是,你爲了讓他高興,非要我去!我多麼信任你啊,我的姐姐!可是,你把我交到他手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能不能保護我?作爲一個姐姐,你居然連這點關心都不肯給我……說到這裡,溪藍收住了眼淚,一字一頓地說,於莫春!你知道嗎?那一天,在山上,在白楚的面前,我被一羣人給****了……
於莫春!你知道嗎?那一天,在山上,在白楚的面前,我被一羣人給****了……
於莫春!你知道嗎?那一天,在山上,在白楚的面前,我被一羣人給****了……
溪藍的話,如同炸雷一樣,將我的腦袋給震碎了。我愣在原地。她的話就像千萬條毒蛇啃噬着我的心臟,糾纏着我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