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傳情在水連環的照應下,身體康復的很快。這日,水連環外出採藥,孟傳情一個人覺得有些無聊,就離開了籬笆院子,去附近散心。他還是聽從水連環的話,沒有走的太遠,只是在院子不遠處的一片桃林裡轉悠了一會兒。
桃花林一片奼紫嫣紅,陣陣芬芳的香味撲鼻而來,孟傳情感受着花瓣中散發着自然的氣息,聆聽着落花紛飛的聲音。不知什麼緣故,自從他康復之後,聽力彷彿更甚從前,感知力也有如神助一般,幾裡之外的桃花落下他都能聽到感受到,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正沉浸在美好的感受之中,忽聽桃林對面傳來腳步聲,他默不作聲,藏匿於一株桃樹之後。片刻後,兩個人影走了過來。這兩人也不含糊,直直地盯着孟傳情藏身的桃樹,一同喝道:“誰在那裡?出來!”
孟傳情心中暗歎兩人的高深,不再躲藏,閃身出來,細細地打量着他們:從剛纔的腳步聲來看,應該都是絕頂高手;從身形上看,應該是一男一女。這兩人都身穿緊身黑色勁裝,腰間纏着軟劍,臉上戴着狐狸面具,看不清面容。
兩人也打量着孟傳情,其中一人道:“你是何人?在我們的地盤上偷偷摸摸的,想幹什麼?”
孟傳情不願多生事端,點頭致歉:“原來兩位是這裡的主人,我無意驚擾,這便離開。”轉身欲走。
“你站住!”另一個道:“說!來我這桃林究竟有何目的?不說清楚別想走!”這人的身形是個女子,但聲音中氣十足,似是以內力催發,故意變聲。
孟傳情未曾理會二人,快步離開。哪知這兩人突然拔出腰間軟劍,一同朝他後背刺來。孟傳情後背生風,強烈地感覺了危險,藍色眼眸驀然變得凌厲起來。猛然扭頭,一股殺氣自身上散發,真氣化作一道藍色光圈,撞上兩人的劍尖。只聽到“咣”的一聲,兩把軟劍斷裂,殺氣直撲兩個黑衣人。
兩人感受到了強烈的殺意,急忙後退,縱身遠遠躲開,翻滾在地。殺氣未曾消散,自兩人頭頂穿過,散於桃林之中。一瞬間,整個林中落花紛飛,所有桃樹上的花瓣皆飄散於空中,緩緩墜地。透過飄落的桃花,可見光禿禿的桃樹,在陽光的照耀下,孤枝搖曳,不留一片花瓣。
“好強。”兩個黑衣人望着此景,目瞪口呆,半晌才從地上爬起來,問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孟傳情仰頭望着漫天花雨,伸手接住一片,喃喃道:“落花隨風舞,百轉不得歸,江湖路依舊,過客未停足。”嘆了口氣,又道:“不如就叫‘落花’吧。”
從此以後,世上不再有孟傳情,只有落花。
黑衣人聽了這話,忽然齊齊跪地,一人道:“公子神功蓋世,我二人欽佩不已,願追隨公子左右,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望公子收留。”
落花對二人的舉動有些詫異,轉過身來,看着他們,問道:“你們好端端的爲什麼要跟着我?”
黑衣人道:“實不相瞞,我二人並非這裡的主人,只因躲避仇家纔在此處藏身。留在公子身邊,只是想求公子庇佑,只要公子肯留我們在身邊,我們願做牛做馬,永遠服侍公子。”
落花冷哼一聲,道:“我不需要……”
“公子!”黑衣人道:“我二人絕無異心,只因長住此地,不敢踏出桃林半步,心生寂寞而已。”
落花冷笑,道:“無異心?既是無異心,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反駁道:“我二人面容醜陋,若以真面目示人,只怕會嚇着公子。而且,”她擡起頭,盯着落花,“公子不是也一樣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嗎?”
落花聽了這話,身體一震:面容醜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這句話說的何嘗不是自己?他緩緩轉過身去,踏着沉重的腳步離開。
落花回到籬笆院子時,水連環已經回來了,她正在園子裡來回踱着步焦急地等待着。見了落花,鬆了一口氣,快步奔上前,問道:“你去哪了?擔心死我了。”
落花淡淡道:“我沒事,去附近散心,遇見兩個跟屁蟲。”
水連環望向籬笆外,兩個黑衣人站在那裡,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方向。遂問道:“他們是?”
“剛在桃林遇見的,非要跟着我。”落花緊緊地握着拳頭,極力剋制自己的怒氣,道:“我不想看見他們,連環,你幫我打發他們走。”
水連環盯着落花看了會兒,道:“好,我去。”望着落花走進屋中的背影,不由得嘆息:你是怕跟他們過多的糾纏會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氣,而散發殺氣傷害他們嗎?無論你變成什麼樣,骨子裡終究還是善良的啊!
得知兩個黑衣人的目的後,水連環有些意外,“你們是真的想跟在他身邊?”
一人道:“是的,望姑娘替我們向落花公子說說好話。”
“落花?”水連環詫異。
“他說他叫‘落花’。”黑衣人道。
水連環望向屋中,鼻子一酸,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一人道:“我叫粟烈。”看向另外一人,“他是我弟弟流火。”
水連環道:“既然你二人是真心想追隨落花,那麼……”她從布包裡掏出兩粒藥丸,“爲了證明你們的真心,這兩粒藥你們服下,如果……”話未說完,粟烈一把奪過藥丸,分給流火一顆,各自拋進嘴裡。
水連環愣了一下,忽然笑了,道:“好,我相信你們,跟我來。”她將兩人帶進屋裡。
“落花,我替你做主收留他們了。”水連環進屋後對落花道。
“我不需要隨從……”落花微怒。
水連環道:“落花,你聽我說,我試探過他們了,我敢以性命擔保,這二人絕對忠誠。而且,我們需要他們。”她頓了頓,又道:“落花,你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我時常採藥不在你身邊,若是沒人幫襯,會很麻煩的,我也放心不下。有這兩人幫忙,打打下手,幫忙做飯採藥,我們會輕鬆很多。”
落花看着水連環,想起這段日子她照顧自己,寢食難安,的確挺辛苦的。又看看粟烈和流火,眼神正直純真,確像可信之人,便妥協了,同意讓兩人留下。
孟傳情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有人歡喜有人悲。對於武林莊的人來說,更多的是傷痛和緬懷。
自從邪陰派回來後,鄢商慈一直鬱鬱寡歡,整日躲在房中。她有好幾次離開武林莊的念頭,卻都因爲孟傳聞而留了下來。對她來說,自己已經沒有留在武林莊的理由,因爲心底對孟傳聞有些愧疚,加之孟傳聞是孟傳情最敬愛的大哥,自己有必要替孟傳情去守護這些重要的家人,所以,最後還是心安理得地住了下來。只是,從此再見孟凡塵的面,她都是冷着臉,不再說一句話。
相對於鄢商慈的憂鬱,莊裡其他人的表現都顯得過於平靜。孟傳聞和桑引言照舊過着自己的日子,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在法會上和孟凡塵鬧僵的桑幼憂了。
桑幼憂的轉變,起初並沒有人注意到。只到那日午飯,孟凡塵餓着肚子從房間裡出來,瞧見一家人都靜靜地坐在桌子上嚼着飯菜,卻沒有一個人叫他,也沒有下人給他送飯或通知他。
孟凡塵當時就感覺很沒有面子,臉色不善地找了個空位坐下,見沒有多餘的碗筷,便叫一個下人去取。那下人聽了孟凡塵的吩咐,並沒有動身,而是將目光投向坐在主位的桑幼憂。
桑幼憂彷彿沒有看見,依舊自顧地嚼着飯菜。孟凡塵當場就怒了,一把揪過那下人,喝道:“我說話你沒聽見嗎?”
那下人戰戰兢兢,不時的將目光投向桑幼憂。
這時,桑幼憂放下碗筷,開口道:“沒有多餘的飯菜了,武林莊不養閒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孟凡塵凌厲的眼神看向桑幼憂。
桑幼憂回看孟凡塵,毫不膽怯,道:“從此以後,武林莊由我做主,我說給誰飯吃就給誰飯吃,沒飯吃的,自己上街討。”
孟凡塵冷哼一聲,“小丫頭翅膀硬了是吧,這裡誰做主可不是由你說了算!”他一把將下人推到在地,喝道:“你去給我做飯。”
那下人愣了愣,爬起來,不停地搖頭。
孟凡塵眼中充血,厲聲道:“你找死嗎?”手中運功。
這時,桑幼憂道:“如果你不怕手上沾滿血腥的話,可以殺光這裡所有的下人,他們的命,我都買下了,只要你動手,他們就會得到萬兩黃金。甚至,你可以殺了我,但是,這也意味着,你還要殺掉姑姑,大表哥,還有表嫂,你所有的親人。只有這樣,你才能安然,可是,你還是什麼也得不到。從此以後,你只能不停地殺戮,永無止境,永遠悲哀地活着。”
孟凡塵握緊拳頭聽着桑幼憂的話,越聽越氣,渾身發抖。一直沉默着的桑引言,終究還是不忍,開口道:“幼憂,不要太絕,他畢竟還是你姑父……”
桑幼憂道:“姑姑,不是你告訴我,要用財富掌控權利嗎?當初你送我去塞外學商,就是爲了讓我有朝一日能夠掌控武林莊的財富,從此不再受寄人籬下的委屈。如今,我做到了,你應該替我高興纔對。”
桑引言感覺到了孟凡塵投來的目光,自覺理虧,不再說話。
桑幼憂接着道:“自從姑姑你教我這些之後,我就知道,你們並不相愛。你們爲什麼產生這些隔閡間隙我也能大概猜出一二。如今,讓你們產生隔閡的人也被逼死了,我無法原諒這個兇手,也不會再認他。”
“真不愧是桑家的人,個個都是好心機。真以爲,這樣就能打垮我嗎?”孟凡塵反倒安靜了下來,問道。
桑幼憂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在武林莊是不會有飯吃的,想吃飯,只能離開。至於你會不會倒下,就看你一天能討多少飯了。”
孟凡塵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半晌,起身離開,道:“今天,就饒了爾等的狗命,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孟凡塵走後,桑幼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這不是大逆不道,一想到二表哥的遭遇,我就剋制不住……”
鄢商慈自始至終都聽着幾人的話,此時忽然開口道:“幼憂,你說的隔閡是傳情嗎?他爲什麼那麼恨傳情?”
桑幼憂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只知道,二表哥在姑父面前,從來沒有討過好處,我和大表哥曾經眼睜睜地看着……”她將孟傳情小時候的事,一一對鄢商慈說了。
鄢商慈聽後,沉默了許久,片刻後,似是下定決心一般,猛然擡頭,看着幾人,道:“我想去看看傳情,一會兒就回來。”
孟傳聞不放心,道:“商慈,我陪你去吧。”
鄢商慈拒絕,“不,我一個人去就好了。”她可不僅僅去看孟傳情的,她還要教訓一下,那個一直仇視傳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