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浪醒了過來,只覺全身恍如失去知覺一般,他嘗試起運轉周天訣來,但片刻後便放棄了。
體內的九幽玄天神功凶煞之力,似乎正在阻止他靈氣運轉周天。
他重重咳了幾聲,彷彿自己的心肺也要被咳出一般,極爲難受。這幾下咳嗽,更是牽引傷勢,劇痛之下,他只覺腦袋一空,便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悠悠醒來,終於比昏迷前好受了不少。他掙扎着起身,但見陽光明媚,刺眼非常,又覺肚子空空,這才發覺自己已然至少睡了一夜。
他放眼望去,那吸血老鬼,躺在地上,臉上死氣沉沉,一動不動,顯然死去多時。
“糟了!”蕭浪忽然心道。
“那矮胖之人說是三天後與這吸血老鬼碰頭,如今吸血老鬼已死,若他回來,我重傷未愈,豈不也去見了那黃泉閻王?”想到這裡,也顧不上全身疼痛,硬是掙扎起來,他疼得齜牙咧嘴,但仍咬牙堅持,一步一步,緩慢地朝深山裡面走去。
“那矮胖之人,不久之後便會返程,從鎮上來到這山裡,我若下去,被他碰上,發現我體內的凶煞之力,肯定懷疑一番,到時候動起手來,又怎能逃脫?如今之際,卻只有躲在隱蔽之處,儘快療傷,再做打算了。”
蕭浪內心計議完畢,不再遲疑,只是他行動遲緩,實在快不起來。身上又是劇痛,不多時,豆大汗珠也是滴滴落入黃土,成了那花草樹木養分。
蕭浪走了半個時辰,眼下太陽正高,他卻不敢休息。走了良久,只覺身子飄飄然,風吹欲倒,又覺雙足沉重,似有萬斤,一步也難挪開來。他想着拿赤羽神劍做柺杖之用,或許輕鬆不少,但他呼喚良久,神識內,卻是毫無反應,他便只能放棄。
他這將神兵做柺杖之舉,當真暴殄天物,修道之人,無不愛惜自己靈氣法寶,他倒好,毫不心痛,居然想出這間荒唐事來,若是那赤芒元靈與黑羽鳳凰知道他如此想法,恐怕早就在神兵谷未打鬥之前,商量好,將他殺了。
好在他體內毫無靈氣,神識發動無效,這才作罷。
他艱難的挪動了幾百步,終於在一顆枯爛的大樹下,發現一根一米來長的樹枝,正好做那柺杖之用。
如此走動起來,也是輕鬆不少,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一倍。
半晚時分,落日西墜,晚霞如紅似火,整座山都是火紅顏色。空中白雲被晚霞映得燦爛,如同春日裡的楊花,一朵接過一朵。雲翳輕薄如紗,漸漸飄散到遠處,又如春花凋零,讓人好生可惜。
蕭浪步履艱難,從清晨走到傍晚,已經走出十餘里路。他心下稍安,正好坐着休息。
忽然聽得前方似乎有人在高聲誦着什麼?他仔細聆聽,只聽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蕭浪只覺這人言語之中透漏着些許灑脫,定是一瀟灑之人。
又過了一會,那人又道:“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這會又覺得他端的有些悲涼,似乎經歷過不少哀傷。
那人走得近了,卻哪裡有瀟灑可言?
卻是一微胖老頭子,手中拿着一把破扇子,在那搖頭晃腦,獨自沉吟,每念一句,便喝上一口。他步伐飄飄,但每幾步連起來看,卻是一八卦形狀,藏有大道氣息。他鬍子拉碴,衣服破破爛爛,那破扇子,也是破的不能再破,黑白分明的頭髮胡亂紮起,鼻子紅紅,爛醉如泥之下,完全不修邊幅,卻是實實在在的醉鬼。
唯有那酒葫蘆,咋看之下,上面佈滿八卦圖案,就知道不是凡品。
那醉鬼搖搖晃晃走得近了,濃烈的酒臭味,刺激得蕭浪不禁捂住口鼻,重重咳了兩聲。
“咦?這荒山野嶺的,沒想到除了我醉酒道人,居然還有其他人?”
醉酒道人飄飄然走到蕭浪面前,雙眼微眯,似乎醉酒之下,看不真切,紅紅鼻子幾乎碰到蕭浪鼻子。
蕭浪也是驚疑,下意識躲了開去。
“難聞難聞,當真難聞!”醉酒道人又喝一口,頭搖得更加厲害了。
“什麼難聞?”蕭浪問道。
醉酒道人卻是不達,忽然閃電般出現在蕭浪背後,拉開他衣裳,一看之下,忽然嚴肅道:“臭小子,你與玄冥教什麼關係?”
蕭浪心裡一驚,這醉酒道人,速度之快,居然在空中留下道道殘影,比那吸血老鬼卻是快上幾倍。更讓他失色的是,這醉酒道人已經爛醉如此,一聞一看,居然看出自己身上的凶煞之力出自玄冥教。
“你又是何人,爲何知道我傷在玄冥教的功法之下。”蕭浪疑惑道。
“嘿嘿,玄冥教的臭味,只一聞,便可知道,當真臭不可聞吶。”醉酒道人也不理睬蕭浪,只自言自語道。
“閣下究竟是何人?”蕭浪又道。
“身份就如此重要麼?是敵是友又如何,是正是邪又如何?”醉酒道人滿不在乎,道。
蕭浪被他這麼一問,顯然一愣,也是說不上話來。
醉酒道人道:“嘿嘿,你這小子,年級輕輕的,想的倒是挺多!”
“前輩教訓的是,我心中諸多不解,是正便出手相幫,是邪便如鯁在喉,非得了結才行。”蕭浪義正言辭說道。
醉酒道人道:“好!說得好!你卻是勝過我這不聞不問,只顧自己喝的爛醉如泥的醉酒道人了。”
蕭浪慚愧道:“前輩哪裡話,我只不過一腔熱血,至於對正道貢獻之事,恐怕寥寥無幾了。”
醉酒道人只覺他如那人一般,謙遜非常,但言語之中意氣風發,嫉惡如仇。一時酒意全無,心中煩悶。
“小兄弟,喝酒不?”那醉酒道人忽然哈哈一笑,將手中酒壺遞了上來。
蕭浪只道他是得道高人,不似那到處作惡的魔道,言語之中也是不屑玄冥教的作爲。當下也不推辭,咕咕便喝了幾口。
烈酒入喉,穿腸而過,只覺喉嚨辛辣非常,肚中暖暖如火燒般,一時覺得全身舒暢,身上也不那麼痛了。
“哈哈,爽快,好酒貪杯,再來!”醉酒道人又道。
蕭浪只覺痛快,來者不拒,又喝幾大口,不多時,便面紅耳赤,說話也含糊不清。幾個來回間,那醉酒道人身影卻是從一個變成幾個,怎麼也看不清了,一會兒,便暈倒在地。
那醉酒道人,哈哈一笑,眼神恢復清明之色,悠悠嘆道:“白駒過隙瀚海間,陽關西出莫等閒。借問梅花何處是,風吹一夜滿天山。一別幾十年,如今青絲熬成白髮,當真命運弄人啊。”
他細細打量眼前這小子,只覺他氣質與那人相近,十有八九般相似,這身形卻有六七分相似,樣貌也有三分相似,心下不再疑慮。
醉酒道人回想起幾十年前,三道年輕的身影,於玄冥教打鬥,大放異彩,然後好景不長,歸塵兄弟之後慘遭暗算,卻死也不說那人是誰,歸塵的兩個兄弟卻爲他打抱不平,一個與紫雲窟掌門鬧出矛盾,被多番打壓,從此加入玄冥教,與正道爲敵,便是鬼王龍軒。一個瞧見兄弟反目,黯然心傷,從此醉酒天下,孤單一人,便是醉酒道人。
在封魔山上,歸塵與鬼王大戰,誰也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只是傳言鬼王將歸塵殺死,名聲大振,而後得神器輪迴筆,最後一統玄冥教陰屍宗與鬼冥山,成了鬼王。
醉酒道人本已心死,不想再過問反目兄弟二人之事,但如今見到蕭浪,那過去了十幾年的事情,卻比任何時刻都要清晰。
“罷了罷了,既然放不下,便找那鬼王絮叨一番!”他深嘆一口氣,悠悠道。
蕭浪此刻已然深睡,全然不知道醉酒道人說了什麼,他身上有傷,不時疼的直吸涼氣。
醉酒道人眼見如此,渾圓大手按在蕭浪背上,渾厚靈氣送入他體內,不多時,那困擾蕭浪的凶煞之力,居然被盡皆祛除了。
晚風習習,草叢裡發出嗦嗦聲響,醉酒道人坐在一旁,一聲不吭,往事在心頭一一浮現,他一口接着一口,終於將那酒葫蘆的酒喝光,他似乎不信,先是正眼朝那葫蘆口瞧去,大概是看不到酒水了,然後又抖了幾抖酒葫蘆,見實在是一滴也滴不出來了,這才作罷。
蕭浪已然爛醉如泥,此刻卻覺身處廣闊草原之上,春風暖人,空氣新鮮,渾身上下,好不舒暢。
這空山之上,亂石橫陳,斷裂之處,也許都有一段往事。醉酒道人的酒葫蘆,發出淡淡光芒,似乎也在訴說着什麼。
慢慢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月涼如水,灑在這空山之上。入夜微涼,月光向前,輕輕移動幾分,將醉酒道人影子拉長,將石頭後的陰影照亮。
“歸塵兄弟,他與你頗有淵源,我帶他去故地,龍軒卻不生我的氣吧?”他自言自語,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問誰,眼中光彩暗淡,盡是悲傷之意。
醉酒道人終究還是醉了,只聽鼾聲響起,他已倒頭,呼呼大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