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四 進攻

張問是個善於學習的人,剛纔和絡腮鬍軍士比試的時候輸了一輪,他很快總結了輸在何處,進行下一輪。這時葉青成壓張問七招輸,章照說六招。

第二輪開始,不料第三個回合時,張問因爲應付時慢了一拍,三招就被擊敗。葉青成和章照愕然,衆軍哈哈大笑,張問在這種時候倒是沒什麼架子,沒有惱怒。他喘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回顧一遍剛纔的三個回合,其實對面的絡腮鬍軍士黃三娃的招數很簡單,就那麼幾個動作,張問都知道怎麼應對,可就是臨場時因爲注意力不集中,導致自己應付慢了。

這時葉青成喊道:“大人,您不僅需要防禦,還需要進攻!”

張問很快總結出自己越打越差的原因,自己想得太多了,影響隨機應變。就在這時,中間那軍隊喊道:“第三輪開始!”

張問吸了一口氣,緊緊握住木棍,努力排除雜念,周圍喧囂彷彿都消失了,隨時掛心的官場爾虞我詐彷彿也遠去了,只剩下兩個拿着木棍的人。他只有一個想法:打贏對面那個絡腮鬍!

“呀!”絡腮鬍跳過來兩步,舉棍迎頭向張問打了過來。絡腮鬍經過兩輪比試,也試出了張問多少有兩下子,不是弱不禁風一吹就倒的人,絡腮鬍打起來就比較放得開了。

張問擡棍向上一撩,“啪”地一聲兩棍打在一起,他沒有停頓,隨即就將木棍從絡腮鬍的頭上斜劈下來,“啪”兩棍又撞在一起。張問感覺虎口發麻,木棍險些脫手,幸好練劍的時候練過怎麼防止武器脫手,才握住了木棍。他劈了一招之後,也不多想,順手攔腰向絡腮鬍掃了過去;那絡腮鬍向下豎着木棍,打了過來,兩棍成十字型再次碰撞。張問一個轉身,和絡腮鬍肩膀貼着肩膀,轉了一個圈,張問轉得非常快,因爲他完全是靠直覺在行動。

絡腮鬍慢了一拍,被張問轉到了他的身後,但是這傢伙實戰經驗相當豐富,急忙彎腰埋下腦袋,“呼”地一聲,木棍從絡腮鬍的頭頂上掃過。絡腮鬍躲過之後,立刻拿着木棍橫掃過去,但是這時張問已經再次移動出他的前方,從左邊轉到他的身後。絡腮鬍急忙操棍從右邊迎敵,但是慢了一拍,張問的木棍已經掃到他的肩膀上,“砰”地一聲打了個實在,絡腮鬍痛叫了一聲。

第三輪結束,衆人愕然看着張問,練章照和葉青成都不可思議地看着中間,張問居然贏了!

那個絡腮鬍軍士的功夫不見得有多好,但起碼是個練家子,長得又強壯,而且每天都和刀槍棍棒打交道。張問只是個文官,居然贏了,所以不得不讓衆人意外。

張問意猶未盡,又和那絡腮鬍比試了兩輪,都贏了絡腮鬍,這才過足了癮離開比武的圈子。葉青成跟了上來,忍不住問道:“大人,您是怎麼做到的?”

張問笑道:“我能學會四書五經考上進士,能學會兵法並應用於戰場,劍法有多難?”

葉青成贊服。

一個年輕的進士,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有深厚的背景,要麼就是有比常人更好的悟性和學習能力。張問無疑屬於後者。

第二天,張問得到了孫隆到達溫州的消息,孫隆帶來了幾船糧食和一些軍費。張問忙迎出轅門外。

只見孫隆和幾個人遠遠地走過來,孫隆瘦高個頭,比跟在後面的幾個人高了半個頭,白面無鬚,皮膚很好。他滿臉笑意,走到張問面前,就抓住張問的手,一副親熱的樣子。

孫隆的手冰冷,而且很滑,給人陰氣很重的感覺,張問的手被他抓住,照樣一陣不舒服,他一邊笑着應酬寒暄,一邊藉機把手抽了回來。

這孫隆牽連西湖棋館案,卻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劉朝不僅沒抓他,還讓他帶着軍資出來辦事。張問心下有百般猜測,口上當然不會說這件事。

不過孫隆卻主動提起,他一臉不爽道:“唉,張大人,您這回可把咱家害苦了!虧得咱家把張大人當自己人,張大人卻在背後陰了咱家,這是什麼事兒?”

“孫公公少安毋躁,進屋說話。”張問尷尬地說道。

兩人走進客廳,孫隆把運來的物資清單交給張問,又拉着臉說道:“不是咱家說你,張大人,你這麼幹對自己有啥好處?對付東林黨,那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現在可好,你是得罪了一大堆人,宮裡的王公公,朝裡的崔大人,現在誰不對你火大?不說別人,咱家現在心裡就不舒坦,搞不懂你,好好的大家發財有何不好?”

孫隆這麼一通抱怨,張問頓時覺得,這傢伙還有些可愛,當一個人忌恨你時,明說對你不爽,這樣的人其實沒那麼可怕。

張問點點頭道:“孫公公所言不差,我也想過裝作不知道,大家撈些好處。但是下官後來派人探聽到,這事可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哦?”孫隆看向張問,靜待下文。

其實張問啥也沒探聽到,但是孫隆說自己在背後陰他,張問總得找些藉口敷衍過去,於是就想一通瞎說。

“西湖棋館那樣的地方,在江南可不只一個,有多少大戶、商賈、官員與之往來?這中間產生的利潤,可不只是崔大人、王公公等等人分了,還有大量的銀子被幕後操縱棋館的人弄走。您可知道這幕後的人是誰?”

孫隆瞪眼道:“不是葉向高的孫子葉楓麼?”

“嗯,就是葉楓,可孫公公知道葉楓和白蓮教有什麼關係?禍亂整個福建的白蓮教匪衆,背後有人支持操縱,這個人就是葉楓!”

“不會吧?”孫隆大吃一驚。

張問道:“您想想,葉家就在福建,葉楓在福建利用白蓮教起事,意圖不軌,有什麼不可能的?現在孫公公知道了吧,我能不把棋館的事兒捅出來,等於資敵,這叛亂還怎麼平定?”

孫隆搖着頭道:“咱家難以相信,張大人有證據,說明是葉楓幕後控制白蓮教?”

張問一本正經道:“我會找到證據,證明這件事的。”當然這不過是張問隨口胡謅,但是這時他突然覺得,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葉家已經夠興旺的了,葉楓還冒着風險搞那麼多事幹什麼?這只是可能,實際上確實很難置信。

這時孫隆又說道:“張大人對劉公說白蓮教會進攻溫州,現在什麼情況?”

什麼白蓮教進攻溫州,根本是沒有的事,不過是張問說出來忽悠劉朝,藉口不去杭州的理由。張問想了想便說道:“現在沒有動靜,不知道叛軍爲何沒有來。”

孫隆也沒說什麼,因爲戰場原本就多變,敵人可能進攻某個地方,也可能不來,誰也不能料敵如神。孫隆看向張問道:“叛軍不來,張大人何不趁機把建寧府攻下來?咱家給張大人送錢送糧,那是稅廠聽說要打仗,才從四處湊齊的軍費糧草。要是不打了,咱家怎麼給稅廠的兄弟說啊?”

張問皺眉道:“溫州大營建好之後,實際訓練時間不足兩個月,福建叛軍的具體情報,我也沒得到太多,咱們不能太急。”

孫隆沉吟片刻,說道:“咱家來的時候,去校場看了一番,火候已經差不多了吧?張大人,咱家可得提醒你一句,這時候你得小心些,一不留神被上邊的人逮着把柄,在皇上或者魏公公面前說一句話……”

張問聽罷心裡添堵,但是孫隆說的也不無道理。閹黨中牽連棋館案的一些人,現在連孫隆都沒事,上邊的大員更沒事,他們是沒事了,但是免不了忌恨張問。所以孫隆讓張問小心不是虛言。

孫隆又說道:“過些日子,咱家要和劉公一起回京,就是因爲張大人弄出那個案子來,咱家回去一定不好說話。咱家是浙江鎮守太監,這會兒如果和張大人一起打一次勝仗,把建寧府拿下來,咱家回去也好說話些。”

張問有些猶豫,福建叛軍上次打溫州,張問和他們交過手,不過如此。溫州大營的新軍雖然才訓練不足兩月,但是比上次那五千拼湊的人馬要強許多;上次靠拼湊的人都能打贏,這次率大軍出擊,勝算很高。

“孫公公在行轅住一天,我下午找衆將商議一下才作定奪如何?兵者,國之大事,不能輕率。不打還好,一打打了敗仗,孫公回去更不好交代不是?”

到了下午,張問召集在重要將領謀士在大堂商議用兵事宜。到場的人除了軍中將帥,還有沈敬和黃仁直。張問分析了需要進攻建寧府的原因,然後讓大夥表態贊成或者不贊成。

出乎張問意料,實際參與訓練新兵的將領沒有人反對,只不過有一些人表示中立,大部分贊成出兵。章照就是贊成出兵的人,他說了理由:“老是在校場裡練,也練不出什麼效果,兵還是戰場上練出來的。現在建寧府就在溫州西南面幾百裡,進攻建寧府,補給就沒有什麼困難。且建寧府剛剛被攻陷幾個月,叛軍在那裡的根基不穩,防守不固,相對容易。所以,末將支持出兵攻打,一則練兵,二則擴大控區,以戰養戰。”

章照原本是個舉人文官,不過長得肌肉發達、虎背熊腰,他可能也覺得舉人走文官的道路沒多大前途,現在完全乾起了武職,連長袍都不穿了,經常穿着一身盔甲。

章照說出自己的理由後,許多將領都附議,表示支持。原本叛軍的前身就是一幫子饑民農民,不見得有什麼戰鬥力,大夥都想真刀真槍幹一場,而不是成天窩在校場大營裡。

唯一一個表示反對的是沈敬,沈敬個子矮小,但是性格卻不弱,衆人都贊成出兵,他卻堅持自己的看法:“甭管上邊怎麼着,咱們弄出這支兵馬來並不容易,多訓練兩個月就多一分把握,況且現在我們對福建叛軍的佈置方位都不知道,謹慎爲上,切不可浪戰。”

下邊議論紛紛,各抒己見。張問坐在中間的公座上,仔細想了利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種時候,張問知道自己作爲最高統帥,必須作出判斷,猶豫不決是大忌。

過了一會,張問咳嗽了一聲,衆人安靜下來。張問在腦子裡調整了一下語句,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諸位都說完了,本官的決定是:從今日起,立刻開始進攻準備。本官有兩條命令:第一,嚴禁泄露軍機,外傳者以軍法~論處;第二,沈敬協同諸將,三天之內拿出作戰計劃。”

張問用這種口氣說出來,衆人馬上停止了討論是否進攻的問題,再說也沒用。衆人拱手道:“末將等遵命。”

衆人各司其職,兩天之後,沈敬和黃仁直就拿出了作戰計劃。張問安排了人事,讓黃仁直坐鎮溫州,節制溫州守備軍保障後方安全;用沈敬率兩千步軍,保障糧道和後勤。張問自率主力兵馬並諸營將領一萬人,擬定組成四營,採用明軍常規野戰行軍方式出擊,總兵力一萬兩千。

外邊得知消息的時候,溫州大營已經整裝待發。七月二十二,張問率大軍離開溫州,向西南方向挺進,直線進攻建寧府。這時候,連孫隆都纔剛剛得到大軍出動的消息,張問認爲保密措施作得很好。

張問的計劃就是兵貴神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攻擊建寧府,在叛軍做出有效的準備之前,一舉拿下目標,然後把溫州大營建立在建寧府,時刻威脅叛軍的勢力,以戰養戰。

四天之後,張問軍進入福建範圍,建寧府在福建北部,張問率軍繼續前進,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張問派出斥候在四方打探情況,然後急行軍前進,沿途有些河流險要,也沒人防守,明軍進展十分順利。

第二天,距離建寧府不足四十里路,張問挑選了一個靠河的位置,下令修寨紮營,準備明日一早便率主力從營寨出發,開始攻擊。

時值七八月間,南方天氣炎熱,蚊蟲非常多,特別是在荒郊野林裡,一到晚上,就能聽見蚊蟲嗡嗡嗡亂叫,見人就盯。不過幸好軍中許多將士都是浙江福建一帶的人,經驗豐富。晚上睡覺時,把帳篷關好,然後點上蚊香就可以。

這種蚊香用松香粉、艾蒿粉、菸葉粉、砒霜和硫磺等物混合而成,點了可以驅蚊蟲。如果沒有這玩意,在這荒郊野林晚上別想睡覺。

張問聞不太習慣這種味道,和敬神用的香燭有些相似,卻更刺激鼻子,張問時不時就打個噴嚏,不過也得熬着,否則被蚊子叮咬滋味更不好受。

其實呆在營地帳篷裡的人還好,營地外面警戒的哨探才真是受罪,呆在林子裡,蚊香作用不大,哨兵們只好在身上抹一些有特殊氣味的油脂,並用衣服把全身包的嚴嚴實實。這會兒正值盛夏,被衣服包嚴實之後個個大汗淋漓,苦不堪言。

不過總算又熬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大夥吃了飯,然後就組成陣營,繼續前進。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就要開始打仗了,大部分人第一次上戰場,難免緊張。

有將領讓手下的人唱地方戲,喊了幾嗓子,唱得實在難聽,引起衆人一陣鬨笑,這樣倒是放鬆了一點氣氛。

剛剛出發,張問就收到了前方斥候的探報,那軍士騎着馬飛奔而來,下馬單膝跪道:“稟大人,前方二十里,發現敵軍方陣。”

張問道:“有多少人馬?”

軍士道:“比我們人多,大概有一萬多人。陣營整肅,還有槍炮,恐怕是衝着我們來的。”

張問聽罷叫他繼續探查,然後叫來各營將領,通報了軍情。建寧府的叛軍倒是夠氣魄,竟然調出城池,在野地裡擺開了對幹。

明軍走了好幾天路,遇到了抵抗當然不可能掉頭就撤,於是繼續緩緩挺進。一個多時辰之後,遠遠就可以看見敵軍了,大約在一里地開外,在一座小山下襬成一個方陣,很明顯是在等待明軍。

天氣晴朗沒有風,豔陽高照,除了很熱之外,這是個打仗的好天氣;這塊地方好像是對方故意挑選好的戰場一般,比較平坦,周圍有幾個小山坡,不過上坡上有許多灌木,不適合排兵佈陣。張問下令全軍備戰。

溫州軍的佈陣很常規,是明軍常見的佈陣方式,四個營,組成方陣,鳥銃手在前,輕炮在方陣前端,騎兵在營中。

這時派遣到四方刺探的斥候大部分已經回來了,張問彙總了情況,方圓二十里內有兩支敵軍,其中一股就是對面的那個方陣;另一股在敵軍後方五里處,只有兩三千人;再南邊二十里就是建寧府城池,內部兵力不祥。

至少左右翼沒有威脅,張問準備和對面那股敵軍擺開了幹一場。雙方兵力懸殊不大,對方稍微多點。

張問穿好盔甲,提着長劍在營中轉了兩圈,高喊着鼓舞了一陣士氣。衆軍高聲吶喊,響徹天地,這野地裡頓時就像市集一般熱鬧。

段二七 登高段二 家事段九十 黃曆段一 機遇段二一 變徵段四九 山地段二五 借刀段一 形勝段十六 懷柔段十三 山水段五九 杏花段七 畫具段二三 稅使段六三 辮子段六 客氏段七三 日月段十二 烽火段五一 話別段六七 申時段八 一葉段二六 覆滅段三九 新政段十 辭呈段四一 情意段四 雀爭段十 廚娘段三二 證詞段二八 老寨段三二 腐敗段六八 放糧段三六 封閉段三七 權力段二 鶯燕段三九 新政段七五 大坑段二六 舅子段四 琴心段四五 黑子段十一 白兔段七五 權柄段十一 幽夜段二三 上諭段九 祥瑞段三七 權力段十七 替身段八 花燈段二三 預謀段十 鄉飲段五 書院段五六 魂魄段十九 巷戰段二六 羊毛段二一 千金段二一 傳信段九十 黃曆段六八 皇宮段二六 羊毛段二七 杖刑段二五 民變段十八 普世段七四 星光段二一 入侵段四八 整軍段六二 錦州段七八 力量段五三 東風段二六 流言段三三 校場段四三 聖姑段二 家事段四八 整軍段六五 寒冷段十三 死地段二六 亂局段十三 劉鋌段五 閣臣段六 米價段五三 招安段二十 沏茶段七七 重炮段三七 解字段三六 冬雷段五 桑槐段三六 借題段十三 死地段九 雨聲段二五 入城段二一 紅紙段五九 公平段七六 萬馬段七五 權柄段十 賣身段三 手槍段三一 溫州段二八 禁城段五 桑槐段八十 輝煌段三 尋死段七五 大坑段十三 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