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深秋了。
呼嘯而過的風聲,彷彿鬼號嚎一樣,帶着冬天將至的寒冷氣息。不遠處的樹木,已經開始凋殘,黃色的樹葉,落了一張又一張,然後一小堆一小堆的,隨風而小跑起來,很快,沒蹤無影。
這幾天程一鳴去了上海出差。
他要去一個星期。
那天天剛矇矇亮他就出門去,要趕到機場,乘坐早上的飛機到上海。上午快十一點的時候,程一鳴打電話,告訴我,他已到上海了,剛剛下的飛機。
報一聲平安,簡簡單單的幾句平淡得像白開水那樣的話,不知道爲什麼,我一顆心就暖暖的,一種神秘的,說不出所然的喜悅感,突然的就在血液裡滋長着,美妙的,麻酥的,醉人的感覺。
恍惚間,我又嗅到了愛情的味道。
儘管,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愛情。
程一鳴不在家的日子,我只覺得空蕩蕩的。這半年來,我已習慣了程一鳴這個人的存在,哪怕他不愛我,可忽然在眼前消失了,我還是覺得一顆心很失落,像是少了些什麼似的,患得患失。
晚飯後我無所事事。
坐在露臺裡,喝着咖啡,一邊仰頭望向天空。此時天幕裡有一枚初升的月,彎彎的,黃黃如半隻柑橘,偶爾能看到幾顆星,稀稀疏疏的分散在漆黑的夜空裡,夜風涼而幽深。
我想,此時程一鳴在幹些什麼呢?
會不會正在上海的酒樓房間裡,站在窗前,像我一樣看星空?有一瞬那,我想抓起電話,打到上海,學了張愛玲筆下的《傾城之戀》,那個花花公子哥兒範柳原,問他:“程一鳴,你窗子裡看得見月亮麼?”
想歸想,我有賊心沒賊膽,畢竟這個行動比較變態,還不是一般的變態,是超級的變態。而且幾個月前在香港,我做過了這個超級的變態的勾當,沒用。
如果我再這樣做了,程一鳴會不會以爲我吃錯藥?
正在亂七八糟亂想之中,我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我接過了,剛說“你好”,電話裡,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她怯生生地說:“拉拉姐,是我。對不起,我……我能不能麻煩你?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所以……所以想到了我。”
我覺得聲音熟悉,可一時之間,想不起是誰了:“請問,你是”
那個年輕的女子說:“拉拉姐,我是鄧冬雨。”
我一愣:“鄧冬雨?”
鄧冬雨的聲音帶着哭腔:“拉拉姐,如今我在城西派出所,你能不能把我保釋出去?我真的沒有法子,不知道找誰好。拉拉姐,求求你了,求求你把我保釋出去。”
放下電話後,我想了一下,還是去了城西派出所。
原來,鄧冬雨去了一家日本料理店做“女盛體”。她運氣不好,做“女盛體”的第二天,有人舉報,因爲有色\/情之嫌,那間料理店給封查了。
料理店被拘留,在場的所有做“女體盛”的女孩子,被叫到派出所裡接受批評教育,末了,要找人拿五千塊錢的罰金保釋出去。
到底這事很不光彩,給親朋好友知道了,會永遠擡不起頭來,鄧冬雨不知道找誰保釋她,也沒有五千塊錢交罰金,不得已,只好打了電話給我爲什麼要找我?鄧冬雨說,憑直覺,我會幫她。
眼前的鄧冬雨,好像縮小了一圈,她的臉更尖了,嘴巴耷拉下來,一改曾經的妖嬈與嫵媚。她的一張臉不施粉黛,身上穿着樸素,白色T恤,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球鞋,看上去清純得像校園裡的大學生。
從派出所出來,鄧冬雨低頭,不敢看我。
她小聲說:“拉拉姐,對不起,麻煩你了。”她躊躇了一下,又再說:“拉拉姐,我現在沒有錢,那五千塊錢罰金,以後我再還給你。”
我說:“好。”
鄧冬雨又再躊躇了一下,漲紅着臉,囁嚅:“拉拉姐,能不能再借兩塊錢給我?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我……我想要兩塊錢坐公車。”
“你家在哪兒?”我說:“我送你回去吧。”
“謝謝拉拉姐,不用麻煩你了。我家……嗯,我家很遠。”鄧冬雨連忙說:“我如今要到市醫院去看我哥哥,市醫院離這兒也很遠,就是坐公車,也要一個多小時,我自己坐公車去就行。”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是不是?
我說:“我還是送你吧。”
鄧冬雨低着頭,小聲說:“拉拉姐,謝謝你。”
上了車,我問:“你哥哥的病怎麼樣了?”
鄧冬雨紅着眼眶說:“我哥哥”頓了一頓,她又再說:“拉拉姐,不瞞你說,前些日子,爲了完我哥哥心願,我義無反顧地嫁給他,做了他的妻。在這個世上,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是這個世上最愛我,最疼我的人。他待我這麼好,我不能沒良心是不是?我只希望他能夠活得長久些,開心快活些,不能帶着憒憾而去。”
鄧冬雨抹了眼淚,又再說:“我哥哥確實是很開心,只是,他……他如今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回家住沒多少天,因爲實在痛得無法忍受,只好又去了醫院。醫生說,身上的癌細胞已然擴散,可能熬不到冬天了。”
爲了醫治鄧樸生的病,鄧冬雨已是山窮水盡。
她大學畢業沒多久,在健身俱樂部教跳舞,薪水不高。沒辦法,她只好去了一家日本料理店做“女體盛”,因爲做“女體盛”收入高。
但“女體盛”,也不容易做。
在上崗之前,要經過一個星期的訓練,訓練的目的,是要鍛鍊堅韌不拔的毅力。
在一間房間內,把身上的衣服全脫了,然後靜靜地躺在地板上。再接着,訓練師在身體上的六個部位,各放置一枚雞蛋,要求靜躺四個小時,保持着雞蛋原位不動。
在靜躺的過程中,訓練師不時地往身上灑涼水。其間只要有一枚雞蛋從身上滑落,計時器立即轉到零位,訓練還得重新從頭開始。
這訓練好不辛苦,彷彿受刑那樣,直躺躺地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長達四個小時,甚至時間更長。通常訓練一天下來,無都是身,或心,感到疲憊不堪,四肢僵硬得就像上了石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