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來年了……”
熱蘭遮城內,保羅看着外城處緊張忙碌的荷蘭軍民悲哀的說道。
自從普特曼斯帶領的海軍一敗塗地之後,鄭軍立刻就奪取了北線尾島,並在其南端佈置火炮,將大半個大員港都納入了射程。
同時呢,疏通鹿耳門水道,將荷蘭人沉在水道內的幾艘沉船一一撈起。
雖然艦隊裡的西式風帆戰艦依舊不能通過鹿耳門水道進入到大灣水域,但一艘艘鳥船、烏尾船卻徹底控制了大灣。不分白天黑夜,一口口火炮對着熱蘭遮外城狂轟濫炸,連長官公署都被一顆顆炮彈打的千瘡百孔,以至於保羅不得不在月前就從公署搬入了內城。
現在,外城處那些緊張忙碌的荷蘭軍民都在緊張的修補炮壘,他們在被鄭軍艦炮轟塌的商館倉房廢墟上用炮壘堡籃(一種竹子編的籃子,內可填入沙土,類似現代的沙包)堆砌炮壘,然後佈置火力。
哪怕這種炮壘在鄭軍的火力下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作爲荷蘭人在大員的老巢,熱蘭遮城堡是典型的近代歐洲棱堡。外城有兩個棱堡,一個半月堡,西北角的稱爲荷蘭地亞堡、西南角的稱爲黑德爾蘭堡。內城有四個棱堡,三個半月堡。四個棱堡名爲佛力欣廉堡,坎貝費爾堡、密特堡與甘博菲爾堡。棱堡與半月堡各有三門大炮,共30門炮,可沿牆側面與面對開擴地發揚火力。
就防禦力上言語,熱蘭遮城是很強的。
然而,這只是防禦力,而不是攻擊力。對比荷蘭人的火炮,鄭軍的火炮數量更多,火力更加密集。
現在鄭軍不止對其表面建築創傷很大,內外城城體損失也不小。密特堡與甘博菲爾堡之間的牆面、內城第二層的東邊半月堡與南邊的牆面,還有外城的荷蘭地亞堡,全都受損嚴重,城體都碎裂。但整體上,熱蘭遮城的防護力依舊不能小覷!
只從軍事角度出發,保羅甚至有信心堅持到明年的年中。但在心理上呢?
海軍戰艦的慘敗沉重打擊了堡內荷蘭軍民的信心。
身爲海上馬車伕的他們,早就習慣了自家人在大海上的權威。可是在東方,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敗在了中國人手下。
之前還可以用中國人耍陰謀詭計來爲自己開脫,但眼下的這場失敗,卻叫他們啞口無言。
鄭氏水師用實力正面擊敗了荷蘭人。是的,這當中也是有火船,可就是在歐洲的大海戰中也一樣有火船的存在了。荷蘭人自己都是在海戰中放火船的好手。
普特曼斯的失敗叫他們無話可說。
整個熱蘭遮城內的荷蘭軍民都士氣大降。
因爲所有人都清楚普特曼斯帶來的戰艦是他們在東方世界最大的艦隊,既然普特曼斯都失敗了,荷蘭人還拿什麼來翻盤呢?
把消息傳回本土,非洲、天方、天竺地區,甚至是本土的艦隊再一一向東方調遣來,那時間還不知道要用多久來準備呢。
保羅自己都說不準,他只能判斷出的是——熱蘭遮絕對等不到這個時間。
只是糧食問題,熱蘭遮就頂多能支撐到來年年中,就是節省一些用,也頂多支撐到八九月裡。而那個時候,本土可能都才收到巴達維亞的告急!
沒有糧食,再堅固的城堡也不可能堅守。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也因此,這兒的所有人都是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就是保羅自己也很絕望。他的絕望不再是自己的命運和前途,而是對面的鄭軍竟然到現在了也沒有派人來勸降。
之前沒有,普特曼斯失敗後也沒有……
鄭芝龍難道想要把他們斬盡殺絕嗎?
保羅狠狠地搖搖頭。“鄭一官不會這麼做的。”
後者在他的心目中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聰明人是不會幹蠢事的。
雖然對大明內部的事宜瞭解不是很深,但保羅卻知道中國內部正在爆發着規模極大地叛亂,中國人在北方更面臨着強勁的外敵。
這種情況下他不相信鄭芝龍願意長久地與他們糾纏在一起。
水陸大軍長久的盤踞在島南,這可是幾萬人馬,能在戰爭中發揮出很大很大的作用的一支軍隊。
保羅始終堅信鄭芝龍會主動派出人來向他尋求談判的。
當然,他也可以主動的向鄭芝龍尋求談判。
可現在時候誰更主動一些,在談判中無疑就會更加的被動一些。
這是一個很敏感的契機。保羅在極力忍耐,他相信城外的鄭芝龍也在極力的忍耐。
“堅持,堅持……”保羅給自己心中打氣,他堅信鄭芝龍的耐性是比不過他的。雖然熱蘭遮城內的軍民也士氣低迷的很,但他們到底據有堅城。
城外的鄭芝龍軍則士氣旺盛的很。
大把的賞賜剛剛分發下去,鄭芝龍使人用崇禎賞銀打造的銀牌已經發出去了不少,全軍士氣沸騰。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距離勝利已經不遠了。
軍中的教習早就開始普及‘地球’的概念,就是水軍的很多兵丁都第一次見識了‘天下’之大。
雖然他們身處鄭氏集團內部,耳中都聽多了海外、南洋、西洋的字眼……,可第一次見到世界地圖,那還是驚爆了無數人的眼球。
教習們用一個個數字向水陸軍兵介紹了何爲‘東印度公司’。
所有的人就也都清楚,荷蘭人經歷了之前的慘敗後,想要再次在東方調集大羣的戰艦,那是多麼的艱難和不易。
所有的人都清楚的看到了這場戰爭的勝利,他們的士氣還會低落嗎?
大批的鄭氏新軍可都來自北方的移民,他們的家人就在大員,他們此時的‘家’就在大員,又怎麼會沒有戰鬥到底的信念呢?
要知道,先前銀牌大多被水軍給拿了去,這已經叫新陸軍上下生出‘不滿’了。
現在一個個都努着勁的要奪取一塊牌子。
“轟,使勁的轟!”
這是鄭芝龍對炮兵的命令。當一條條扭扭曲曲的溝壕從大員鎮直延伸到熱蘭遮城外的時候,鄭芝龍準備的臼炮也派上了用場。
包括海上的戰艦羣,水上的、陸地的一起夾擊,四面圍攻。
雖然沒有烏爾班大炮這樣的重炮,可還是把荷蘭人打的叫苦連天。不管是內城還是外城,無論是第一層還是最高的第三層,諸多的表面建築全被摧毀的七七八八。
荷蘭人就是在一堆堆廢墟中戰鬥。
愈發不利的戰爭形勢讓他們的士氣日漸低靡!
西曆1643年12月5號。
勒奧那杜斯走進了保羅的房間,“尊敬的長官,是時候做出決定了。士兵們已經無力再戰,除非萬能的天主顯聖,否則我們只能接受失敗的命運。”
“我們應該繼續堅持下去。鄭芝龍一定會屈服的。他跟我們拖不起。”保羅大聲的叫道。
“可能吧,或許吧,你說的是正確的。但那又如何?只要沒發生,那就都是不確定的。相反是現在,我來到了你的面前,你就該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勒奧那杜斯還給保羅留着一絲顏面,沒有把血淋淋的真實揭露出來,可保羅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他張大着嘴巴想說什麼,可最終閉了嘴。在與鄭芝龍比耐性的這場戰鬥中,他是一個失敗者。
“召開評議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