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青抱着各種念頭,在夜裡反轉幾餘,等次日醒來看着宮中給宋氏賞下來的那些物什,又驀地心頭鬆了下來。
她現在就是院子裡的小格格,再像以往那樣遐想。如她現在迥然不同的處境而言,很容易就會影響自己的心境。當真心頭念着狹隘了,那當真是得不償失了。
就如羅嬤嬤說的,宋氏這個孩子,還不一定就是喜訊呢。
想想李氏那副咄咄逼人,還有烏雅氏高傲的行徑,禾青又回過頭來自己又開始指揮着工匠們忙活着,等到四阿哥再來裘絮閣的時候,已經是儼然一新。
甚至因爲人少,院子的一個角落,空了下來。上面的泥土也被重新翻了一遍,還摘了幾根辣椒,更有些許的小菜,在那兒冒了個頭。青嫩嫩的,看得人很是喜歡。四阿哥收到這消息,來的時候有意過去轉了一圈。
後院一小塊地兒被禾青充分利用,石桌上擺着瓜果點心,禾青正倚着後廊的廊柱閒情逸致的看着話本兒。眉宇飛揚的笑着,四阿哥看着也忍不住心裡鬆了口氣,坐到了對面。
禾青一擡頭,驚了一下,“四爺來了!”
語氣中,驚訝之色露在了表面。
羅嬤嬤面容錯開,不去看這個不着調的主子。
四阿哥還不等說什麼,禾青登時反應過來,臉上當即帶了笑,起身行禮。並順勢就那麼的坐了過去,“奴才還以爲四爺在同絲方,也沒什麼準備。”
禾青見四阿哥不來,越發的沒了顧忌。把那些個拿上來的點心一一吃了,待到用膳的時候反而沒了胃口。也因此索性減了膳食的量,省下那些月例,想着存一些也好。如今又藉着話把後院地留下來自己摘種小東西,這樣寒酸過小日子的行徑,弄得羅嬤嬤是無奈至極。
四阿哥這回一來,桌上的瓜果點心也只能如同擺設,禾青不好去吃太多。又想已經一段時間沒有讓廚房給她正經做什麼菜了,禾青眼睛瞄向了秋冬,示意她等着四阿哥的意思下達,就要趕快去走一趟纔好。
禾青這個星子,四阿哥是越發的看透了。見此也沒真的惱怒,只當她是見了他幾日不來,留在了宋氏那裡,酸兩句,也是意思的。對此也沒放在心上,好似方纔禾青一般,懶散的倚着廊柱,擺了擺手,皺起眉頭,“不用準備什麼,隨意就是。”
禾青瞭然,她當初還納悶着宋氏怎麼什麼都吃。後來才知道,這是四阿哥看着宋氏嘔吐之後,吃食難進,也跟着用了不少東西。後來聽聞宋氏過後總會吐得天翻地覆,四阿哥看着也不好,跟着也少了。
到底四阿哥口味喜歡清淡的,想想頭一日幾道菜都是葷菜,酸辣十足,怕是早就吃着膩了,看着她院裡努力發芽的小菜,有些嘴饞了吧?
禾青有些心痛的看着那一片還不見什麼菜葉的小土地,對着四阿哥點了點頭,“三兒昨天還說府裡進了鮮筍,奴才一個人吃怕是浪費了,四爺來了也正巧。”
說罷,禾青再一眼過去看,只能見到秋冬低着頭,退着快步走出院子了。
畢竟是每月備着的吃食,不用格外掏錢,禾青很滿意,四阿哥聽了也舒坦。當即點了頭,算是答應了。
“聽聞宋格格還吃不下?”
按理說,禾青同爲四阿哥的格格,遇到喜事是該送東西,走動看一下的。但除了那一次之外,宋格格和四福晉對這個孩子都很看緊。宋格格也順着,同絲方把嚴的厲害。逼着烏雅氏話裡很是不渝,又瞅着禾青霸佔東面,幾番指着想要搬去東面。
四福晉是個當真賢惠人,雖然酸得很。但身邊的也是穩重人,以宋格格有孕,不喜搬遷等爲由拒絕了。並且由着宋格格,漸漸把持東面,鮮少人進出。
那股子的稀罕勁兒,四福晉笑着應了,心裡卻笑話太過小氣。四阿哥去了幾回走動少了,也不見得沒有這個緣故。
四阿哥一聽禾青問話,不由得皺了眉頭,“挑的厲害。”
宋格格本來就不是豐腴的人,吐着半個多月下來,身子也纖瘦了下來。想到這個,四阿哥就有些費神了。擰着長眉,擡頭看了禾青一眼。輕輕地那麼一眼,禾青抿着嘴脣,秀眉輕攏,帶了一絲寬慰,“四爺不用太擔憂。聽聞世上多少女子身子體質不一,但大多有喜總有一段時日會嘔吐不止,吃不下,睡不好。但也由此可見,那些生母十月懷胎的可貴,可是?”
四阿哥一愣,看着禾青盈盈一笑,復有低頭的顯得冷淡之極。那副不願多話於此的模樣,讓禾青很是滿意的挑了挑眉,她也很樂意的沒有再多話,就這麼靠近了四阿哥,坐下,“院子裡過幾日就要停工了,四爺看哪裡不對,趁着人在,改着也利索。”
四阿哥擡眼,睨了禾青一眼,悠悠一嘆氣。擡起手來,指頭敲了禾青額頭一下,輕輕地,“要是爺不改,那就更利索了。”
禾青羞赧,“四爺說的哪裡話。”
四阿哥一副懶得再說,擺了擺手。
院子裡外初時的想法,禾青就仔細和他報備了。也是他點頭應下的事兒,他看着工匠手藝不錯,禾青自己有點子,他也不過偶爾來一下,見着沒什麼不妥的,自然也懶得再去思量。由此,還將就了禾青那一懷的僥倖之心。
禾青呵呵裝傻,被四阿哥揭穿了,她也不覺得丟臉。只是一下子似乎話就那麼的說完了,這時候爭着太多話出挑了也不好,可不說話又太尷尬了。禾青低頭,索性翻了自己才放下的話本兒,很有想法,“奴才方纔翻了話本兒,不知四爺可有興致?”
四阿哥點頭,禾青往上一遞,卻見面前人看着院子裡的籬笆。
禾青不由得低頭看了手裡的話本兒,心裡無奈的嘆了口氣,卷着書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了起來。
一開始,是有些不情願的。禾青還真沒試過給誰讀過話本兒,這都是自己埋着頭在閨房打發時日的事兒。如今攤在面上,禾青仰仗着四阿哥給自己的那份縱容,四阿哥也順着禾青的那份小性子。
羅嬤嬤站姿一旁,分明的看着四阿哥的嘴角輕勾。
禾青的聲色有些冷硬,興許也是經常看,竟也很跟得上小故事的話兒。讀起來朗朗上口,漸漸地也沒了那份不情願,語調隨着故事低落高漲起伏,聲色清越,禾青面上眉飛色舞的,低着頭甚至沒去打量四阿哥的神情,順着自己的思緒快慢而進。
四阿哥轉過頭來,只能看到禾青那光裸的額頭,冷着眉騰出一隻手支着禾青的額頭頂着,“好好坐着。”
人都快蜷起來了。
四阿哥似乎很看不得,禾青正看得起勁。給某人這麼冷話一打,不由得有些悻悻然,低聲應了坐直了腰板,一字一句正正經經的念着。四阿哥還不等要奴才遞來一杯茶,禾青這廂又如此讀着快了起來。
羅嬤嬤皺着眉頭,看着一臉興奮的禾青,坐在對面儼然不同的一臉淡然的四阿哥。不由得長長一嘆氣,她這年紀上來了,還真的不明白年輕人的意思了。
明明妾室這麼不會討喜,如今嘴皮子禿瓢似得甩着話,讓她這個老人家都聽着有些糊塗了。偏偏四阿哥這樣喜靜的人過來了,竟然也縱着,這以後讓她家主子如何是好啊?
羅嬤嬤心裡頭長吁短嘆的,卻不知禾青幾次翻着書頁,不經意擡眼逡了四阿哥一眼,喉嚨動了兩下的細微動作。
這樣的小動作,羅嬤嬤看不到,四阿哥卻看得很清楚。
於此,四阿哥更是有些歡喜,讓奴才特意端了茶過來,讓禾青端着茶喝一口解解渴。他在同絲方那邊很是鬱悶,面對宋氏那樣有喜以後拙笨的爭寵,更多的是去了清風苑,也多的和四福晉親近了兩回。若是長子,他自當期盼那是嫡出的最好。看宋氏那樣的性子,他就有些擔憂。
也由此,四阿哥默認了四福晉對着宋氏那過分關懷的動作。
德妃有意和四阿哥說道了幾回,烏雅氏又很聰慧的打扮自己,四阿哥跟着去了。李氏那方見此不敢落寞,府裡上下竟比以往熱鬧了許多。要伶俐一點的又太笨,太伶俐的,又恨不得見着就拉着去房裡去,如此半個多月,四阿哥乾脆挑了東面的裘絮閣。
論理,禾青面上也算是皇上的人。
四阿哥如此一想,過來見着東面靜悄悄的,除了幾個工匠以外,竟有些出奇。尤其是這樣看着禾青脆生生的不情願,又低頭討好的那副擺弄着,他心裡那絲抑鬱,也好了許多。
禾青讀了什麼,四阿哥一個都沒聽清。只隱約大概知道那麼幾個名字,偶爾讓禾青去吃口茶,等到午膳好了,禾青當即呼了一口氣,趁着回去的時候去了一趟茅房。
整整四大杯茶水灌下去,禾青覺得肚子漲得厲害。
還有走了一趟,禾青又覺得肚子空了一下,給四阿哥夾了一筷子的鮮筍。等低頭吃了一些,就覺得胃口不太大,又見四阿哥竟然胃口不錯,一碗就要見底。不由得拿起了銀箸,給四阿哥幫忙夾菜,一樣一些,都是清淡口味的素菜,四阿哥吃的很舒坦,還多用了一碗飯。
蘇培盛見此,臉上也跟着鬆了口氣。
他是這幾年才近了四阿哥的身,比着四阿哥還小几歲,靠的不過是他自己的幾分伶俐。四阿哥興致不高,總會一時不歡喜發個脾氣,他這個做奴才也跟着遭殃。如今見四阿哥心情好了,不由的歡喜又看了禾青兩眼。
仔細一看,只覺着這個後院新近的格格,還真是一臉清秀稚嫩。若不是四阿哥那些縱容,武格格之前那副嬉皮笑臉的,真看不出是皇上跟前出來的得意人。
蘇培盛還想,皇上喜歡的奴才,賞給了四阿哥。興許,是個穩重的?如今看四阿哥那副模樣,他一時還真琢磨不出這縱的是皇上的臉還是武格格這個人?
上面多了打量的眼神,雖然很快,但禾青還是很清楚的。她是做過奴才的,又是皇上跟前,兩年餘的日子也讓她被迫的機敏着感覺和動作快過腦子。禾青笑着沒有擡頭,卻知道是哪個人看的。對此,倒也沒說什麼,莞爾擡頭,不經意的樣子。
蘇培盛嚇了一跳,趕緊低着頭,伺候着四阿哥就在裘絮閣裡打個盹兒。
這一盹兒,打到了半下午。
禾青想着四阿哥如今讓皇上遣着辦差,今日正好休沐,也沒有多打擾。
連着門外同絲方的奴才來了,一聽是烏雅氏的,禾青擺着手就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