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劍術,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看,都是一種可以改變時代的新技術——
電影中的“超能力特種部隊”會成爲現實;中國文化對國外的影響力將會更加深遠;名劍的需求量會使傳統鍛劍手藝人身價大漲;一座座道家山巒將會擴建道場,武夷山腳下的土地會開始瘋狂升值;鑄造武器的材料也會水漲船高……
對匯率一毛錢變動都敏銳異常的商家,他們是最早發現其中商機的,不少聰明而富有膽氣的商人已經開始趁價格低賤時大量收購“鉻鋼”(手術刀材料),房地產商則立即瞄準了武夷山周邊小村落的土地。
而能夠證明這些準備工作是否真的能夠盈利,就是接下來那位亂真道掌教真人高鶩遠的發言——
今天,很多新聞報社幾乎是連夜出發前往武當山,以上陣殺敵的氣勢直接突入了太和宮,幸而被道士們攔在了山門外,報社記者已經把此地擠地水泄不通,人流量比黃金週時期更可怕。
除開外面,而金頂太和宮內,也擠滿了人,道家高人。
一位稍顯年輕,但氣度沉穩不凡的道家修士,笑意吟吟地被請上了演講臺。
“今天只是受邀來到武當山演武,不想,一石驚動千浪,自忖矇頭轉向,諸位長輩包涵,晚生無意張狂。”
無論他說的有多麼俏皮謙虛,現場的道家前輩們都頓覺一陣不安。
中華文學講究欲揚先抑,中國人習慣把醜話說在前面。而蕭遠悠的開場白,顯然是把好話說在前面,也就是說他後面的話不會招人喜歡……
“中華道家自從明清以後沉寂至今,可以說是在傳承中沒落,再於沒落中傳承的現狀,並不是時代變遷導致,而是門派內對己身的術法懷秘自珍。更有因爲門派管理失當,而出現的分裂、流失,導致道家文化一再失傳。”亂真派內亂,靈寶道內亂,武當派的分宗襲擾,歷歷在目,蕭遠悠繼續道:“而六大宗門已無道門領袖之實,以門戶之見故步自封、彼此顧忌,從而錯失了將其發揚光大的良機。”
圖窮匕見,六大宗門各自關注此事的人都覺頭皮一炸:難道他想以一己之力挑翻現有的道家世界格局?
幾位評委與他同臺,中華武術協會的陳一德暗自點頭,因爲他知道目前武術沒落的原因就是各家不相往來,視自傳秘術如同傳家之寶,連本門弟子都要經過重重審覈挑選才能修煉,久而久之,不少武功就都流失在了歲月之中。
幾個神念之間,他對這位年輕道士的看法已經非常贊成且推崇,不過其他人還沒對這位道長的說法表態,他不便首當其衝。
正在指望有人對此表態時,旁邊全真教的歐陽偉已經憋不住了:“說得好!說的沒錯啊!”
所有人的視角突然匯聚到了他身上。
“嘿嘿,這個……全真教的同門肯定也看着的,所以我乾脆就代表全真教發言了,到時候掌教罰輕一點吧。”
這句話引得全場哭笑不得,蕭遠悠心裡也道:“可樂人。”
其實他在全真派早就放肆慣了,他能這樣放肆不羈是有原因的——
別看歐陽偉的年齡在這堆評委裡最小,要數輩分,他比蕭遠悠都大着一輩,這裡得提一下【俗家弟子】。
在北派,道門的規矩對道士“出不出家”沒有多少要求,所以俗家弟子的數量一般遠高於出家弟子。然後根據“團結就是力量,力量就是人多”理論,俗家弟子雖有有差別待遇,但並不是很差。
而這個口無遮攔的歐陽偉,他是全真教上任掌教“谷李真人”的閉關俗家弟子,和現任的全真派掌教“天豐真人”平輩,年輕歸年輕,他卻的確能算作全真派的實權長老之一。一位足夠年輕的長老,才能像這樣有熱血和精力去配合挑戰。
“我也覺得目前道教中人是半死不活的狀態。”這人第一句話就引起了一片轟然,然後繼續道:“沒辦法嘛……聽某個長輩說哇……”他突然一張囧臉,老氣橫秋道:“幹這行啊,只能當業餘愛好,要活得像點人樣,憑門派裡的收入是不夠滴。”歐陽又變回正常狀態:“所以龍師兄就悄悄在外面開了家火鍋店,嗯,還挺好吃的……”
歐陽應該是脫口而出,衆人心頭默哀:“你回去會被掌教打死的。”
全真派掌教道號:天豐,俗家姓龍,所以又稱“龍天豐”。當然,此後這位全真派掌教會有一個新外號:龍老闆兒。
“咳咳……”蕭遠悠乾咳兩聲拉回大家的注意力:“十月末,我曾和日本神道教的高手過招,對方已經掌握類似南派‘召神符’性質的式神術。隨後十一月初,日本那邊新聞報道,神職人員的地位大幅提升。”蕭遠悠頓了頓:“這預示着什麼,衆位不可能猜不到。”
畢竟是同樣宗教性質的組織,有很多關注外國局勢的道士也聽說過這件事,不過今天蕭遠悠的話就把這件事和“道法”聯繫了起來,引得在場所有人開始頻頻深思:難道日本道家真的要單車變摩托了?
蕭遠悠繼續道:“也就是說現在的世界格局已經開始變化,我們也應該逐漸適應此後的變化和需求。”
歐陽偉跟他一拍即合:“看你們一個表態的都沒有,就知道你們一點不懂事兒,今天我在這裡支持鶩遠道長的說法。”
包括蕭遠悠,全場人心裡都大喝一句:“最不懂事就是你啊!”
他這樣不交代緣由地力挺蕭遠悠,比託還像託,蕭遠悠苦着臉脣語道:“再說兩句啊。”
“啊?咳咳……總之,大家不能困死在一個門派之見裡,應該推心置腹地交流合作,使現代的末法時代得到終結。不要再像現在一樣,【御劍術】一出來就開始想方設法證明這是自己的道傳,小家子氣。”
最後那句,說得武當派副掌門臉上一青:倒是來個人管管他那張嘴啊!
這次邀請靈寶道,就是武當派想一探御劍術的真假,然後再想辦法把靈寶道的人留在山上扯皮。因爲武當派的祖師張三丰,也精通御劍飛劍之術,這是道家公認的。武當派要維持自己的顏面,就必須想辦法搞到御劍術。
坑蒙拐騙這件事,幾個評委事先都是知道的。除了釋詠清大師委婉表示了“關我屁事”之外,其他人都礙於武當派的面子只好合作坑人。
丁德宇回看蕭遠悠,卻發現他一臉從容不迫,絲毫不覺意外,丁德宇一驚:“他早就知道?”
“廢話……”蕭遠悠當然知道:我們不僅知道,更要在這裡給你們看明白,我們的抱負和目標與你們天差地別。
蕭遠悠繼續道:“以【御劍術】爲契機,我們還可以開發出更多的道術,改變道士們的社會地位。我作爲亂真派第一負責人,可以選擇公開這些道法,但我也會坦誠告知,我們小小的亂真派力量有限。”除非亂真派好幾代人人才輩出,花上個三、五百年時間,纔有可能達到那個理想中的地步:“但日本神道教告訴我,我們沒有時間慢慢磨合下去。所以,以古代道法爲我們的讓步,我需要‘六大宗門’的幫助,制定出新的秩序與規則。此後道士的地位會一躍——”
“夠了!”丁德宇打斷道:“鶩遠道長,且不說這事不是癡人說夢,這個場合似乎並不適合你的道教革命話題。”
“適合!”門外一個高傲的聲音喝道:“讓他說下去!說說而已還不準嗎?”
丁德宇聽見這聲音,渾身一震,連忙往門外看去——
一名氣勢倨傲的老爺子努力挺直腰背,像一隻鐵公雞一樣立在門外。
亂真派一衆腦袋裡面一嗡:“李老伯?”
就是山底下自稱“東武當派掌門人”的老神經病。
“嘶……”蕭遠悠倒吸口氣:“等等,所謂【東武當派】……”
“西”武當山位於四川、蒼溪,“南”武當山位於湖北、英山,“北”武當山位於山西、方山,但根本沒有什麼“東”武當山,如果有,那就只能是——
“不就是湖北、十堰的武當山!?”意思就是這座太和宮的武當派掌門?蕭遠悠驚了:“哈?”
丁德宇果然聳然動容道:“掌門!”
差點都有人給倆易拉罐準備打發了這老頭,聽到這聲“掌門”,堂內衆人大致跟蕭遠悠反應一樣:什麼鬼?
瀰瀰在下面早就閒的開始打瞌睡了,被當下氣氛一激,左右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朱嘉森一如既往地解釋道:“武當派掌門人傳說一直是雲遊在外,只有副掌門不斷更替,因爲……正掌門人“夫子李”是世上僅存的【二十一】其中之一。”
堂內衆人自覺讓出一條路來,夫子李把頭仰得更高,幾乎是用鼻孔看着人往裡走。
瀰瀰問道:“什麼是‘二十一’?”
陽鑫看着那位李老伯,喃喃道:“世上最後的21位金丹真人。”
【金丹】是指【結丹】大成之後的境界,自明清以後,再無金丹修士,所以“二十一”中最年輕的人,也是明末清初生人,至少有四百來歲。夫子李說自己沒有弟子門人,因爲他的門人全都死在他前面,而他沒有同輩,是因爲他師父只剩一個徒弟,只有他大成金丹。
“原來如此……”
蕭遠悠肅然看着夫子李緩步入內,其衣決飄飄,
然後……右腳絆在門檻上——
“姑娘,替我叫醫生。”
…………
片刻後,在廳內五十幾個掌教的手忙腳亂之中,夫子李終於安然坐下了。當然,這場頒獎典禮也已經不再是頒獎之用,衆人已經換到了議事廳。
議事廳正中的臺上,鑄了一個手持寶劍、須長至腹的威儀銅像。夫子李看着張三丰的像,讓丁德宇攙他起身,行至蕭遠悠面前:“你竟能還原出古代術法?”
“不能說還原,只能說是以旁門左道偷學……”蕭遠悠仔細觀察着他的神態,果然看到他眼中劃過幾絲恍然。
那些果然不是幻境。
“老夫再問你一個問題——”他微微一頓,皺眉看着蕭遠悠道:“有一位前輩告訴我……你亂真道是不是還有一位名叫蕭遠悠的修士……”
“那位前輩是……”蕭遠悠話到嘴邊,硬生生嚥下:是羅貫中!
“啊?”蕭遠悠不答,但瀰瀰驚奇地把他看了一眼。
蕭遠悠皺眉、微微搖頭,夫子李釋然:“無論你想幹什麼,武當派定會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