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天官篇(6)

在昏昏沉沉之中,寇天官只覺從後腦處一股止不住的痛不斷地傳來。他想要醒來,卻像是陷入了無止境的沼澤泥潭裡,怎麼都爬不上來,只有不斷地往下沉。

也不知道這樣往下沉墜了多久,寇天官忽然又回到了自己在枯井旁的情景,他將巨石挪蓋在井面上,回過頭來的那一刻,一把鐵鍬毫不留情地砸像了他的後腦勺。

在臨昏過去的那一刻,他只看到了李瑤之站在人羣之中,雙手負於身後,冷漠地看着自己。

在這一刻,寇天官忽然被嚇得驚醒了起來,只覺得一身冷汗還在不停地出。但好歹算是醒來了,寇天官坐起來的那一刻,發現自己被綁在糧倉裡。

寇天官長呼了一口氣,還好是個夢。

少主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他斷然不會這麼冷漠地看着自己陷入險境的,怎麼着都得爲自己辯解一下。

看現在,他好歹只是被綁在這裡,而不是直接被處死,定然是少主從中周旋的結果。

寇天官手腳都被幫助,掙扎了一下也無濟於事。但這難不倒寇天官,他是什麼人,從小在村裡最不安分的孩子,區區一道繩索,怎麼能困住他。

他反手在周邊不斷地尋找着,身子也不斷地朝着邊上挪去,在牆角堆起防風防火的磚塊旁,不斷的磨着,直到將繩子磨細了,寇天官乾脆發力一繃,直接將繩子給繃斷。

“不都說了,這點伎倆困不住我的嗎?”寇天官喃喃自語,一邊解開腳上的繩子,一邊往外跑去。

外邊沒人看守,一路走去整個村子巷道就連人都沒看到一個。寇天官本想先回自己的家,但他被村民們抓住之後,就連他家都被封鎖上了,根本進不去。

也罷,寇天官跑到霍翎家,叫了幾聲窗之後,霍翎沒有像平時那樣就推窗出來,反倒是靜悄悄的,這讓寇天官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和霍翎分開的時候,她是去追那個紅衣女子的,難不成到這會還沒回來?該不會出事了吧?寇天官暗自在心裡嘀咕着,加快了腳步往村口尋找去。

走到村口的時候,寇天官才發現所有村民都聚集到這裡來了。

不荒山來了不得了的貴客,村民們稱之爲“天使”!

天使好大的陣仗,帶着上陽京畿來的儀仗和各種賞賜,還有軍隊護送,這真真是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從未見過的景象。

寇天官不敢貿然出去,躲在不遠處,依稀聽了個全。

所謂天使,乃是傳達上陽京畿裡皇帝的旨意而來,從村民的恭賀聲中,大概知道了上陽京畿裡有位小皇帝登基了,大赦天下,還不忘賞賜世代守護在皇陵的兄弟血脈。

村民們久居貧苦之地,忽然得了這麼多賞賜,自然樂開了花。什麼上陽京畿,什麼皇帝,這些對他們來說都是遙遠不可及的。

但在這一刻,寇天官忽然覺得自己居然明白了李瑤之平時的苦鬱。

李瑤之常說同爲天家血脈,憑什麼他天生就得替皇家守在這麼一個貧苦之地,憑什麼其他兄弟就能在上陽京畿主宰江山?

特別是,新皇乃是個三歲小兒!

寇天官想到李瑤之,心裡難過了好一陣。正好村裡二蛋拎着賞賜走來,在轉過牆角的時候,恰好被的寇天官一抓。

二蛋嚇得正想大叫,卻被寇天官捂住了嘴。

二蛋雖然膽小,但好歹從小也是和寇天官玩到大的,自然也嚥下了聲音,掙開寇天官的手,“天官,你怎麼跑出來了,當心村長鞭你。”

“二蛋,少主呢?”寇天官這會急於找到李瑤之,一來是由少主幫自己解釋家裡械人的事,二來是霍小翎去追那個紅衣女子。

這已經一天一夜過去了,霍翎到現在都還沒個消息,寇天官的心裡擔心。

然而,二蛋指了指村外北邊的方向,“少少少主帶着個好漂亮好漂亮的女人回來,接了聖旨之後就跑了。”

好漂亮的女人!

寇天官想,定然是那架叫做“玄機”的械人罷,他也不見怪了,放開二蛋就往馬廄那邊去,偷偷牽了匹馬從村後頭走了。

剩下二蛋在那裡啃着上陽京畿的人帶來的糕點,還在那兀自喃喃道:“真的可漂亮可漂亮了!”

寇天官出了村子,本來想去追李瑤之的,但轉念一想,找李瑤之隨時都可以,但現在霍翎一直沒回來,怕不會出什麼事了。

於是,寇天官調轉馬頭,重新往那日紅崖的方向跑去。

那個紅衣女子想來就是去找她兄長的,她兄長又被寇天官給弄下山崖了,她所能找的去處,只有紅崖一地。

與寇天官背道而馳的北邊方向,北邊,那是不荒山界碑的方向!

此時,兩匹駿馬疾馳,一前一後,正快速往界碑方向奔跑而去。

策馬在前面的是李瑤之,在她身後那匹馬顯然追得很吃力,上面則是宣姬紅衣翩然,飛起的馬蹄跨過下頭離離青黃草色。

宣姬不善馬術,飛馬追上的時候,衣發都顯得凌亂不堪。

李瑤之帶她回到村子裡,接了一道聖旨,而後便不由分說地策馬朝這個方向跑了,宣姬也不明白,他怎麼了?

只有李瑤之自己心裡清楚,他不甘心,他自問文韜武略,爲什麼就非得守在這片赤地上。他拿着聖旨,憋着一股氣朝着界碑的方向跑。

遠遠地,遠天紅日銜着風沙吹過,吹低了周遭的長草,露出邊界處那塊高聳的石碑,誰也不知道這塊石碑立在這裡多少年了。只知道,生長在這裡的人,世世代代跨不過這道碑。

歲月壓不倒這塊界碑,底下馱着碑的老龜早被枯草湮沒得看不見了。

只有那頂天立地於前的界碑上,鐫着“不荒山地界”幾個大字,風吹日曬,千年如是。

李瑤之不顧一切的往前衝,他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衝過這道界碑,無論如何也要衝到上陽京畿,看看他到底哪點不如那個此時坐在高位上的三歲小兒。

鐵鑄的蹄兒沒土成印,革履的鞍馬疾馳如風,跨過遠天的沙與塵,躍過茫茫的碑和文。

在這一刻,飛馬縱身而起,一聲嘯衝九天,響徹雲霄。

然而,也在這一刻,馬上的李瑤之“哇”的一口鮮血忽然從口裡迸出,往馬頭前方噴了出去。鮮血洋灑了漫天,落在枯草上,點點血,似錦繡點綴其間。

李瑤之也在這一刻從鞍馬上滾落了下來,沒在荒草間。

身後,宣姬追上來的馬也稍稍停了下來,她落馬尋找,步履卻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當撥開半人高的荒草時,她看到李瑤之平躺在荒草上的時候,微微一怔。

神色如死,形同縞素!

但讓宣姬一怔的,卻是李瑤之外表的變化。

這是怎麼回事?李瑤之整個人,就宛如裂開的大理石,以眉心爲點,往臉頰兩邊擴散龜裂,斑駁着的裂縫,有滴滴鮮血從那裂縫中擠出來,沾染得那傷口也泛着隱隱的黑。

從臉頰往下,再從頸部往下蜿蜒到胸口……按照這麼下去,裂痕漫布全身,最後爆裂而亡。

“爲什麼,會這樣?”宣姬蹲身下去,用掌心慢慢地捂着他的傷口,但因爲傷口太廣,宣姬捂也捂不住。

李瑤之如似絕望似的,一雙眼瞪得直直地,望着蒼穹,望着蒼穹之上。

他忽然笑了起來,用胸腔裡蘊藏着的那股不忿,奮力地笑了起來,以至於胸腔過多地起伏,又一口鮮血噴薄了出來。

“不荒山子弟,世世代代,困死於此,這是詛咒,這是我身上揹負的使命,我爲我們李姓皇家揹負的使命,守着那個看不到的龍脈……”李瑤之捏着從天使手裡接過的聖旨,“三歲小兒尚且能登基爲皇,爲什麼我就得困死在不荒山地界。”

說着,他撐起了自己的身子,看着那塊戒備,“難道我這輩子,真的註定越不過這塊界碑嗎?”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李瑤之彷彿用完了全身的力氣,無力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任憑着裂痕處鮮血淋漓而出。

宣姬看着那塊界碑,任風拂過,任草沒了,老龜馱着這塊聳雲天。

“以此碑爲界,不得而出,對嗎?”宣姬說着,低低垂首,不知道在沉吟着什麼,聲音格外地低,彷彿也在自我確認。

“我所存在的那個城市,佔地……就是這座不荒山區域嗎?地底的實驗室,輻射往外擴,你們生活在此區域的人,世代無法走出輻射區,對嗎?”

宣姬的聲音泠泠如訴,平穩如碧波水面,無半點波瀾。

李瑤之原本已然全然的絕望,卻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宣姬說這些他聽都聽不懂的話語的時候,忽然死去的心,又復燃了起來。

他怔怔地看着宣姬。

宣姬也回眸,回看着李瑤之,兩兩相望,各自的眼裡倒影着各自的面容。

宣姬看着眼前的男子,斑駁得即將碎裂的男子,她慢慢地彎身而下,雙手捧住了李瑤之的雙頰,緩緩地將額頭低垂。

用額頭貼着他的額頭,她的溫度傳達着的他的溫度,緩緩地閉上了眼。

李瑤之愣住了,睜着眼看着閉上眼睛的女子,她姣好的面容此刻幾乎印在自己臉上,鼻息貼着鼻息,她是這樣的毫無戒備,彷彿要將自己融入他。

咫尺溫柔,肌膚之親,李瑤之也是一個熱血男兒,豈會不心動。但想伸手去環抱住她,卻無力擡起。

宣姬沒有覺察到李瑤之的悸動,僅繼續閉着眼,徐徐道來,“我沉睡之前,你說百年、千年乃至萬年億年。滄海桑田也無妨,輪迴轉世也無妨,你會留下自己的基因世代守在這裡,一定會親手爲我打開那扇門,牽我的手迎接盛世……你做到了。”

宣姬越說,越是觸動,整個人抽泣着,有一滴淚緩緩從她的眼角滴落下來,順滑到李瑤之的眼角邊上,從他的眼角滑落。

溫熱從眼角滑落,李瑤之眉心一皺。

宣姬睜開眼,看着李瑤之,眼裡有水霧,濛濛之間映着這個宿命輪轉之間,世世代代守護在這裡的男兒。

宣姬緩緩地直起身來,看着他,定定地道:“李瑤之,你不是要往那巔峰走嗎?你起來呀,我會陪着你走到底的。”

因爲剛纔額頭相觸,宣姬的頭上沾上了李瑤之的一抹血,此際在她的眉間盛開,宛如紅梅,豔蓋紅梅。

身側風忙,吹得荒草低低,吹得她紅衣墨發翩飛,也吹得她額間那一抹紅梅彷彿隨時要飛瓣而起。

這一瞬,李瑤之看得呆了。

風拂過,將他眼角的淚痕給拂幹了。帶着他的錯愕、席着風沙一併拼命地吹,吹過這茫茫荒草地,吹過這荒山的界碑,吹過那層巒的山峰。

一路,吹到紅崖處!

遠處,有馬蹄聲伴隨着風吹而至,也在紅崖邊上停了下來,寇天官翻下馬背,一路跑來,腳下撅起無數泥沙揚塵。

寇天官在周遭找了一圈,並沒有找到霍翎的蹤跡,最後只有一個去處了,懸崖底下。

寇天官站在懸崖邊上,目視下方,沙幕與層雲交疊,迷迷茫茫的一片,根本無法詳盡。他站在崖邊盤算着,攀爬下去的話太費時了。

於是,機智的天官兒將目光瞄向了旁邊那個通道。雖然想不明白到底什麼樣的人才能從懸崖上到懸崖下打通一條通道,但……這麼跳下去的話,如果摔不死,倒也確實省時。

如此想着,寇天官咬咬牙也不猶豫,徑直朝着那通道一條,整個身子快速地順滑而下,暢通無阻,直到掉下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靈魂被摔得幾乎破碎了。

撐着腰站起來,入眼的那一剎那,寇天官也難免被眼前的紅崖客棧給驚呆了。

這該是何等的巧奪天工,何等的神來之手,才能造出這樣的光景來?

寇天官巡了周圍一圈,沒有見到先前掉下來的那些人,連屍體都沒,證明沒死,甚至……前面空地一片寬廣,連那籠子裡關着的大傢伙也不見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的預兆。

寇天官脊背一寒,不敢再拖延時間,一路順着客棧周邊尋找,“霍小翎,你在不在這裡?在的話應我一句。”

寇天官怕之前下來的那些人還在這裡,不敢高聲喊,時不時地還發出“咕咕咕”的聲音,那是他們小時候幾個玩伴相約做壞事的暗號。

可無論他怎麼對暗號,都沒有人迴應。

寇占星在這周圍找不到,那就只有將這裡的屋子一個個地找一遍了,不知怎麼的,看到這羣巒似的建築,寇天官心裡一股不好的預感一直升騰着起來,怎麼都壓不下去。

他彷彿有種預感,霍小翎……她出事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的預感!

寇天官走到客棧門前,雙手抵在門上,正想推門而進的那一刻,忽然從後面像是傳來了“啪嗒”的一聲,像是扔拋石子,石子落地的聲響,啪嗒過後,是咕嚕嚕一路滾動,最後消聲。

寇天官的動作停了下來,朝着聲音的來源轉頭尋去,一路朝着客棧後面走去。

後面,是鋼鐵與亂石堆,堆得山高,寇天官站在跟前都必須擡着頭仰視。

“我的老天爺,這都是什麼呀,玩堆石頭也不是這樣玩呀!”寇天官驚歎了一句,在舉步往前的時候,又有一塊石子“啪嗒”一聲,又咕嚕嚕一路滾來,滾到寇天官腳邊。

這下,寇天官臉色沉了下去,幾步拔腿就朝着石子滾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石堆的後面,寇天官見到了讓他這輩子都無法抹去的一幕,他的眼淚忽然忍不住地簌簌滴落,他張開嘴大喊了一聲:“霍小翎!”

霍小翎!

他的霍小翎!

那個制霸全村的彪辣女子,那個自稱村裡一枝花的愛笑的女子……此時就這麼被這如山的巨石壓着,身上、臉上覆蓋着厚厚的一層泥沙,偶爾有石頭從上面滾下來,砸得她頭破血流。

幸得是,一旦有泥沙從上面掉落下來,她剛開始就用手去撥開,但手受傷了,她就努力地喘着氣,努力讓鼻孔繼續呼吸着,不至於活活埋死在這亂石堆下。

但,饒是呼吸還在繼續着,但她除了上半身,下半身全被壓死在石堆下,那雙腿……怕是碾成泥了。

這得多痛啊!

沙石下,霍翎那雙眼有覆不去的明亮,映着這高送雲天的懸崖。

而在這之前,她躲在這懸崖下方,還聽到那個叫做宣姬的紅衣女子,笑着問另一邊的李瑤之,“李瑤之,你看我好看嗎?”

李瑤之?

當時,貼在懸崖邊上的霍翎心裡一陣咯噔,李瑤之怎麼會來這裡,怎麼會認識這個女子?難不成她在騙自己?

根本李瑤之,沒有到這裡來?

然而,當那熟悉得再不能的聲音傳來時,打破了霍翎的掩飾。

“好看。”

這分明是李瑤之的聲音,再不能假了。

“李瑤之,你看,我回到了我本來的自己。”宣姬的聲音有止不住的欣喜與激動。

霍翎聽到李瑤之似乎怔了一下,而後問:“你是誰?”

但見那紅衣女子慢慢地站在那裡,斂去了她的喜悅,一字一句地答,“我是……阿宣姬啊,你說,宣姬當如此的阿宣啊!”

說着,她朝着懸崖底下看了一眼,霍翎感受到這一眼的冷。

“代號,玄機!”

之後,霍翎只知道李瑤之將宣姬帶走,他們並非不相識,而是早就認識了,霍翎怎麼都想不通,李瑤之怎麼會認識從北地過來的人?

那可是相距數萬裡,還得翻越長城古蹟的遙遠之地啊!

霍翎只知道,這個宣姬在臨走的時候,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眼裡有某種遺憾,遺憾沒法自己親自動手。

於是,她道:“諸邪!”

霍翎並不明白,她口中的“諸邪”是什麼。

直到身後那架幾乎掏空了整個紅崖的機械人出現,那龐大的身影就像是這個世界的剋星似的,走到哪裡毀滅到哪裡!

霍翎被它一震,整個人從山崖上掉了下來,她幸運,沒有像遠處那個掉落下來的械人一樣被鋼鐵穿插而過,但也幾乎震碎了她的整體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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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接下來那個叫做諸邪的大傢伙,將它從地底世界挖掘出來的巨石,朝霍翎砸了過來。

在那撕心裂肺的痛呼聲中,山石一遍又一遍地,往上堆高,堆高,再堆高……

直到,像寇天官看到的那樣的高!

寇天官難以止住心裡的顫動,在大喊那一聲之後拼命地刨着那堆亂石,拼命地刨,拼命的挖!

“霍小翎,霍小翎你不要怕,我來救你,我這就把你拉出來,我不該,我不該讓你出來追人的的……是我不好。”寇天官一邊挖,一邊下意識地用手抽着自己的巴掌。

可是,這如山一樣的亂石,他得挖到什麼時候。

“天,天官兒!”霍翎的聲音弱弱地傳來。

寇天官沒聽到,魔怔一樣的,邊哭邊挖着,涕淚俱下,幾乎要把肺腑給哭出來,“霍小翎你再撐撐,你一定要撐下去啊!”

寇天官刨着刨着,一隻鮮血混着泥沙模糊的手,微微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寇天官停下了動作,爬着朝霍翎那邊轉過去,趴着身子,雙手護住她的頭在胸間。

“挖不開的,天官兒!”霍翎艱難地說。

寇天官搖着頭,“一定挖得開,不把你救出來,我也不活了。”

霍翎搖着頭,無力地苦笑,似乎在笑他這話幼稚,霍小翎呢,從來都是捏着這天官兒的耳朵當大姐大的,幾時有過這麼溫柔的時刻。

她感受到寇天官的眼淚滴落下來,落在她的脣邊,帶着泥沙一併入喉,粗糙且微微鹹。

苦澀!

寇天官擡起頭來,慢慢拂開她臉上的泥沙,看着滿臉血跡和泥沙,狼藉不堪的女子,

寇天官從肺腑裡蕩了一句,“霍小翎,一定……很痛吧?”他的聲音發出來都是扭曲的,有一抹咽不下的酸楚哽住,像是被刀剜開一樣的難受。

寇天官從沒像此刻這樣地心疼,彷彿心口有一處地方被生生地掏出來,血淋淋的,風吹過心頭空蕩蕩地,呼嘯着颳着的疼!

霍翎蓄着一口氣,她難以輕易開口,只能努力地醞釀着,“天官兒,你……你聽我說,我已經不痛了,真的!”

真的,她沒說假話。

在剛被砸下來的時候,她一度痛得昏了過去,那時候她以爲自己死了,可是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又醒了。

她動彈不得,只能努力地保持着呼吸。

但霍翎知道的一點是,下半身絕對沒了,她已經痛到那種不知道痛是什麼滋味了,全身上下已經痛到發麻了,沒知覺了。

所以,霍翎想得很清楚了,她對寇天官說:“你拿刀,砍斷……我雙腿,”她知道寇天官一定會反對,她死死地抓住他,瞠大了雙眼,只有這一口氣,她不能白費,“就算你挖開石堆,我腿也沒了,你想我活命,只有這樣做。”

最後一句話,讓原本想反駁的寇天官,登時安靜了下來。

安靜,死一樣的安靜,只有風沙從壓上吹過來的安靜,除了大自然的聲音,天地彷彿,寂寂無聲,一如這座曾經的舊村,被遺棄了,被遺忘了。

直到一抹刀光亮起,劃出一道半圓的弧度,劃破這亙古的靜寂。

劃破這……

死一樣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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