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燃夜(二)

俞二無聲的嗍着嘴,他無疑很忌憚持鐮人,而這忌憚中又隱帶着意見,儘管心底對持鐮人並非十分服貼,但是帶刀狸貓行動上卻表達了果斷的附和,他當即表態道:“周,撤吧!”

周毅不甘心就這麼走了,今夜最鮮美的一塊嫩肉他還沒有吃到嘴裡。作勢欲走的屠夫轉眼返過身來,舞刀漫刺白衣少女。周毅雙手短刀劃出細繁的亮線,全數奔着少女的四肢筋脈而去,短刀攻擊如果落實,不會致命,但是肯定殘腳廢手。

“鼠輩敢爾!”遠方火光裡兀地傳出一聲勃怒暴喝!

隨着這聲震四野的暴喝,一直不動的白衣少女柳眉倒豎,玉靨現出些許急躁與不悅,手中利器毫不遲疑的挽起了絢麗劍花。少女的劍法遠遠沒有達到心劍一意的自如境界,一看就是照葫蘆畫瓢的模仿,缺乏自我的風格,但是招式間依然有蘊有幾分大氣玄奧,而她手中的寶劍更是鋒利無匹,周毅的一雙短刀撞進防禦嚴密的劍網裡,瞬間寸寸碎斷。

周毅未料竟吃這般小虧,陰暗的本能幾乎瞬間爆發,然而他瞅見了衝破火幕、飛掠而來的人影,不得不閉合了忿忿尖嘴,立即撤離。只是臨去時,屠夫狠狠的盯着兩名殘存的追擊者,尤其看向白衣少女的目光淫邪中帶着酷虐,簡直像是要將其肢解了一般。

黑衣勁裝青年本來欲去,此刻停下了腳步,趕緊向白衣少女一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卓立,不知小姐芳名?”

凡俗裡,陌生男子主動詢問妙齡女子的姓名是件犯忌諱的事情,但在武林之中就沒那麼多的講究。

白衣少女還劍入鞘,頗有禮貌地回道:“遠威威遠,在下駱鈴。”

卓立心中一動,原來是遠威鏢盟。

遠威這面金字招牌響徹中原,雖然鏢盟老盟主駱千河隱退歸田,但是聲威仍然顯赫,至今遠威鏢盟的盟主之位都是空着的,據聞駱千河唯有一女,駱千河對其疼愛非常,視爲掌上明珠,現在看來,眼前這位就是遠威鏢盟的大千金了。

“原來是駱大小姐,久仰大名,卓……”

“鈴兒!你讓我一頓好找啊。怎麼擅自脫隊,並且不留口信,跟誰學的?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卓立的一套客氣話沒有說完,就被後來者的劈頭責問打斷,當然這番話是衝着駱鈴的。風火趕至的中年人中等個頭,相貌堂堂,稍顯瘦削的國字臉隱含着怒氣,虎眼圓瞠,看上去氣勢逼人。

駱鈴面對中年人的質問,不情不願的回了句:“楊叔,您怎麼追過來了,我的口信不是留給蓋幽了麼。”

中年人氣道:“胡鬧!蓋幽已被我重罰,你趕緊隨我走。”

駱鈴一聽就急了,嗔怪道:“我來這兒,本就騙了蓋幽,你還罰他做什麼。五個金牌鏢頭,我就知道楊叔你看不上他,總找些原由爲難他。”

中年人氣也無奈,怒也不能,唯有和顏笑道:“好,好,你跟我回去,回了我自饒了蓋幽。”

“楊叔你騙人。你早罰過了蓋幽,我回去有什麼用?回了,我怕今後連短鏢也走不了,只能在賬房裡當個閒人了。我不是你們養的金絲雀。”駱鈴柳眉倒豎,不搭這個腔。

中年人名喚楊儀,乃是遠威鏢盟三位副盟主之一,是鏢盟上下人人敬畏的對象。不過楊副盟主現在也不好使,駱鈴平日乖順,但是一朝起了脾性,除了駱千河,真是無人可以管束。

這時,一個甜甜婉婉的女子聲音插言道:“楊大俠,既然駱小姐想歷練歷練,眼下正好闖蕩一番呢。”

與楊儀一同趕赴來的有三個人。

發言的女子身材嬌小,肌膚白皙,容貌精緻美好宛似瓷娃娃一般,她提完建議,嘴角揚起,笑盈盈的看着楊儀和駱鈴。

楊儀被駱鈴嗆得好生尷尬,聞言又暗暗皺眉。

且說遠威上次西北之行對鏢盟內部造成的影響。西北任務雖然達成,但是完成的過程非常不順,尤其是首次出師的駱鈴長時間與大部隊脫離,一直與殺手混跡,着實讓人提心吊膽。看管好老盟主打下的這份基業很重要,保護好老盟主唯一的後裔也很重要。力主鍛鍊駱鈴的鏢盟第一副盟主謝守辛在高層會議上坦誠決策失誤,讓出了一部分手中權力。從此駱鈴遠離了一切可能發生危險的任務。此次駱鈴走鏢之時再次擅自脫隊,一經上報就驚動了遠威鏢盟高層。鏢盟副盟主楊儀碰巧身在冀州首府朱弦城,楊儀聞訊便拋開公務,緊急趕至螞蟻窩方向。他在焦縣撞上大隊武林人士,打聽到了駱鈴的下落,又得這位鄭家的劍妃子親自帶路,終於追上了駱鈴。

現在鄭翠娥發出聯手的邀請,楊儀眼光掃過一起趕至的另外兩人。

旁邊的年青人相貌質樸,耷拉着眼皮,若非環胸抱着一口好刀,就與一個睏乏欲眠的村夫無甚區別。剩下的那位中年人銀冠束髮,霜染的鬢角,白雪似的長袍,姿容雍雅,好整以暇。

神刀紅葉亭蕭衍,明月府總管田中道。

這兩個人名氣均不小,而且俱是楊儀眼中少數實力遠超名氣的低調人物,再加上鄭世家的劍妃子,螞蟻窩即使是一處龍潭虎穴,也可以在護住駱鈴的情況下略窺一二了,另外楊儀亦有撩撥螞蟻窩陰沉面紗的打算,這對估斷經行此處的行鏢路線頗有價值,冀、青兩州是中原腹地,但是遠威鏢盟的冀青行鏢路線向來讓他提心吊膽。

“螞蟻窩爲禍武林久矣,應該儘速剷除,還一方清淨,聽聞鄭世家、紅葉亭、明月府倡此義舉,遠威鏢盟欽佩之至。既然今夜恰逢其會,楊某願盡一份力量,只是鈴兒初入江湖,經驗尚少,我主要擔心鈴兒的安全。”楊儀娓娓而道,絲毫未提耽擱的公事。

鄭翠娥抿嘴淺笑,走到駱鈴跟前,親近的挽住少女玉手,臻首靠着駱鈴香肩,喜孜孜道:“我會全程照顧鈴兒妹妹的,楊大俠放心。今夜只是探一下外圍梨花溝,不會深入險地。但是如果遇到不長眼的,也不介意給螞蟻窩一個回擊,不能讓螞蟻們太囂張了。”

兩美姝夜風裡款款相依,宛如一對如膠似漆的姊妹花,雖然其中一個的表情顯得不太自然,而另一個則是自然得過了分。

鄭世家的女子個個出類拔萃,可謂巾幗蓋鬚眉,都說鄭家新生代最出色的要數三把紅顏劍。三把紅顏劍以鄭潭心爲首,劍仙子的江湖評價極高,隱爲鄭世家年輕一輩的翹楚。而另外兩把紅顏劍:劍妃子鄭翠娥、劍公子鄭瑞盈同樣不容小覷,公認的劍術高超,亦是萬千江湖少年郎的夢中情人,單論名氣的話,楊儀暗忖恐怕自己也比不了,他笑笑,不再推搪,應道:“就依鄭女俠。”

明月府總管田中道負手在旁,一直未發話,直到楊儀與鄭翠娥談妥,才衝着楊儀欣然道:“多了楊兄相助,真是意想不到的幸事。不瞞楊兄,此行除了我們幾人,夕照溪還埋伏着千秋幫的精英斥候,惡蟻們平日依仗水險警戒,現在則不足爲戒了,時機運用得當,說不定還可以截到剛纔那幾只惡蟻。”

論年齡,摸到天命之年門檻的田中道比楊儀還要年長些,兩人江湖地位也差不多,田中道稱楊儀爲兄只是拉近雙方關係。楊儀聞言蹙眉,馬上回道:“田總管,千秋幫地坤堂在此?”

田中道解釋道:“高行天刺殺婁冬青、齊萬恩之事,現在江湖皆知,婁聽豔新掌千秋幫,爲了安撫幫衆,少不了要在螞蟻窩的地界動動刀子,縱然殺不死高行天,起碼也要找幾隻螞蟻血祭一番,地坤堂自始至終沒斷了此處的察勘。我們想碰螞蟻窩,婁聽豔樂見其成,前些天,夕照溪附近已經插進了三名地坤堂斥候。”

楊儀思索道:“婁聽豔不惜殺叔奪權,狼子野心的人物,是不是要提防提防?”

田中道點頭贊同楊儀的謹慎,口上卻貫徹着行大事不拘小節的直斷,他沉着應道:“婁聽豔聲譽不佳,的確不是能夠交心共濟的同道,不過殺父辱幫之仇,不共戴天,婁聽豔得了喪心瘋纔會連我們都一起算計。螞蟻窩內部景貌少有人知,這些年勇闖蟻窩的人物不少,但帶着訊息生還的可是一個也無,想制敵於先,少不了藉助地坤堂斥候的手段。”

楊儀向田中道拱拱手,灑然道:“總管運籌帷幄,在下多慮了。”

作爲臨時參與者,楊儀點到爲止。

婁聽豔三個字從駱鈴左耳進,幾乎就要右耳出。伊眨了眨眼,方想起這人她認識的。談的不就是那個登徒浪子麼。駱鈴是後來從別人口中知曉婁聽豔身份的,除了輕浮自大,婁聽豔沒給駱鈴留下好印象,婁聽豔雖有示好,駱鈴卻不想結交這樣的人,但是比較之下,她更受不了鏢局的苛刻管束,長線的險鏢不許走就罷了,連超過百金的鏢物也輪不到她參與了,與其整天沉悶消磨,駱鈴倒寧願和婁聽豔這種惡徒打交道。西北歷練之前,駱鈴機靈乖巧的性格里面還無逆反的種子,可一旦見識了真正的天空,羽翼隨之而生,她怎能繼續容忍一隻金絲雀的無聊生活。

她是駱千河與崔楠的唯一女兒,她亦是鏢局的普通一員。

她不是,她也不願成爲鏢局高層爭權奪勢的棋子。

她想拍打着羽翼飛上天空,尋找自由,證明自己,或者只是單純的飛向某人。

鄭翠娥輕輕搖動駱鈴,一雙明眸隱着幾分好奇。

蕭衍的木然呆她能理解,夢中人本就是浮生若夢的武功路數,眼下不是呼呼大睡已是很好了。

而這小妮子卻走什麼神?

被人晃醒,駱鈴扭身轉頭,只覺肘臂接觸的地方異常柔軟,不覺臉龐一熱,趕忙將手從鄭翠娥的肘臂之中抽出。與鄭翠娥改爲四手交握,面面相對,駱鈴認真打量着,不由讚道:“劍妃子和劍仙子一般漂亮呢。”

鄭翠娥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暗星忽然閃明,其秀眉不自覺的揚動,問道:“嗯?你見過譚心。”

駱鈴嗯嗯的點頭,沉浸在回憶中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崇慕的道:“一眼而已,但是過目難忘。”

鄭翠娥笑盈盈道:“呵呵,我怎比得上譚心,妹妹,儂纔好看呢,簡直秀色可餐,讓人恨不得一口吃下肚去。”

駱鈴被誇得害羞,有些難抵對面的熱情,鄭翠娥偏又捉着她的手不放開,圓潤的俏臉直湊過來看,虛張聲勢似乎真要咬上一口,駱鈴忍不住跺腳道:“姐姐,你取笑人。”

鄭翠娥抿着笑意,手指颳了一下駱鈴挺翹的鼻尖,柔聲道:“咱們去探一探蟻窩的虛實,你待在姐姐身邊,不要脫離隊伍,這裡壞螞蟻多着呢,狡猾着呢。”

駱鈴見鄭翠娥大不了兩歲,卻把自己當做小孩子哄,心中輕笑,嘴上則乖乖應聲。

田中道向楊儀做了簡單交代,便查看倒伏的幾名追擊者,螞蟻的下手狠辣決極,追擊者大部分遭斬首而亡,難以施救,查看只是略盡人事而已。

田中道從神劍山莊的屍體邊站起,看着做着同樣事情的卓立,問道:“這位少俠,怎麼稱呼?”

卓立恭謹道:“小人散野之徒,名喚卓立。總管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儘管吩咐。”

黑衣青年隱忍的氣質中透着一股衝勁,也算個人才了,田中道收回目光,溫和的道:“驛站損毀,人員傷亡,你留下來穩定陣腳,以接後續,我們去去就回。”

卓立低首稱是,心下暗暗嘆氣。前往夕照溪有風險,但是回報非常高,若能跟隨幾位高手走上一趟,即使沒有斬獲,傳揚出去也會身價倍增。

可惜沒有這個機會。

卓立緩緩擡頭,望着田中道幾人消失在夜色裡。

燃燒的荒野被黑夜潛行的衆人拋在身後地平線下,前方的大地因爲缺乏月光的眷顧,晦暗深重。田中道領頭而行,楊儀落後田中道一個身位,鄭翠娥、駱鈴緊隨兩人右側,殿後的則是蕭衍。蕭衍不斷打着哈欠,貌似還沒睡醒的樣子,行進中,駱鈴總忍不住向後瞄上一兩眼,看看蕭衍是否掉隊。

當然,蕭衍是不可能掉隊的。

某次打量的時候,駱鈴瞅見蕭衍還報以微笑,只是少女不能確定這微笑的對象是誰,或許這半夢半醒的怪人是對着他的夢中情人而笑吧。

荒原的地勢還算坦蕩,但是無奈夜深草長,並且隨時可能面臨螞蟻的伏擊,所以一行人力求謹慎,前進的速度不快。

兩刻鐘後,衆人停了下來。

眼前草叢凌亂,地面仰臉躺着一個男人的屍體。男人四肢與軀幹的連接處筋肉斷裂,手腳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攤開,看起來像是損壞的泥偶,悽慘可怖,男人的身體沒有致命傷,他斷氣不久,死因乃是失血過多。

駱鈴捂着口鼻,看見死屍旁邊遺落的利鉤,輕聲道:“是和我一起從客棧追出來的人。”

鄭翠娥覺察到少女的不安,她拍拍駱鈴的背,安慰道:“前些日子青州水龍會散了,一部分人併入了狂沙幫,還有一部分散入江湖,沒想到其中的好手分水鉤吳阿四折在這裡了。”

確認了死者的身份,田中道與楊儀簡單看了兩眼死者的傷口,就率先上路。

又是半個時辰的路程,衆人終於隱約聽到了夕照溪的流水聲,隔遠望去,黑暗的水面偶有浮光,秋蘆葦暗影纏綿,難見雁禽,河岸經常行人的地方踩踏出了小片空曠地帶,那裡卻赫然立着兩個人,其中左側稍矮那位還牽着一匹騾馬。

第二十章 青天不下轎第四四章 引線(一)第三四章 定邊城(二)第二八章 薄倖人(下)第三四章 定邊城(一)第三三章 黑森林(三)第三四章 定邊城(一)第四十章 餘音(下)第三七章 秋水築(三)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三)第三七章 秋水築(三)第三六章 山上宮(下)第三三章 黑森林(一)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五)第四一章 新聲(下)第三三章 黑森林(八)第四一章 新聲(上)第二章 破繭第十一章 不悔第四二章 燃夜(三)第三九章 倒影塔(五)第三四章 定邊城(四)第四十章 餘音(下)第二二章 幻第二章 破繭第六章 蟻窩(中)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五)第二七章 有無之間的棍法第三三章 黑森林(六)第三三章 黑森林(八)第十三章 晴色第二一章 飛馬斷頭風第四二章 燃夜(二)第三五章 香河雪(三)第一章 落魄第三十章 月光刀光燭光(一)第十六章 桃花第四六章 新血(一)第四五章 暗涌(上)第四八章 夢燼(上)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六)第十八章 花火第四七章 前路(二)第三三章 黑森林(五)第三八章 一色樓(五)第四八章 夢燼(上)第四六章 新血(二)第四七章 前路(四)第四三章 我聞(五)第三四章 定邊城(三)第二八章 薄倖人(上)第四六章 新血(四)第十章 心月第四五章 暗涌(中)第三五章 香河雪(三)第五章 回家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十)第二八章 薄倖人(上)第五章 回家第八章 蟻夢第三七章 秋水築(四)第十一章 不悔第四十章 餘音(上)第三九章 倒影塔(六)第三九章 倒影塔(二)第五章 回家第十五章 斬瀑第四三章 我聞(三)第四一章 新聲(上)第二二章 幻第三三章 黑森林(四)第四三章 我聞(一)第二六章 神木第三六章 山上宮(中)第四六章 新血(四)第四一章 新聲(下)第四三章 我聞(六)第四七章 前路(三)第四一章 新聲(下)第三章 秋眠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十)第十章 心月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三)第三七章 秋水築(一)第三九章 倒影塔(十二)第八章 蟻夢第二五章 殺之妝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九)第三十章 月光刀光燭光(四)第三二章 鷹眼峽(中)第三十章 月光刀光燭光(二)第四三章 我聞(四)第四七章 前路(二)第十八章 花火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五)第四六章 新血(一)第二五章 殺之妝第三三章 黑森林(六)第三十章 月光刀光燭光(二)第二一章 飛馬斷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