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卦,上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有云:龍戰於野,其道窮也。有書釋意:陰凝於陽必有“戰”,爲其兼於無陽也,故稱“龍”焉。猶未離其類也,故稱“血”焉。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
大概意思是說當“陰”行極盛近乎於“陽”時,陰陽對衝必會引起鬥爭。所以坤卦上六爻辭稱“龍”,陰行極盛,陽蹤行跡難尋不見;陰雖強盛但始終還是不能脫離其歸入的屬性,陽跡無蹤卻還是存有其本身那一點真陽潛藏於無形;陰陽對衝交戰,天地變色,龍血盡黃泥涌,一道就此窮竭。
這種現象其實並非少見,陰陽,可以是以正邪的表象出現,也可以是貧富,或者強弱等等……以古鑑今,古人用不破不立四個字高度總結了這樣一種卦象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的完結和開啓。
今日的孤山,正在醞釀着這樣一場陰陽對衝的異相。有云道:物異有妖,心異則亂其言行。但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天地之大無所不包無所不有,天地永恆大道是不會成妖的,成的只是這一方格局發生了一些奇異的變化。此地本是一處寶局,乃稱七星拱天門,聚鼎化丹丘。牽動異相發生的更多卻是因爲種種人爲因素外力所種下的因,方纔引動天雷,牽動地脈潛行之精氣,得出了這樣的果。
可能在衆人尚且都未入谷之前,這種變化就已經悄悄開始產生。當瘋狂的陰謀求仙者們披上了正義的外衣,不惜以無數生命作爲代價發動這場戰爭的伊始,這終將降臨的結局就已經奠定,或許……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決定了現在即將發生的一切。
更或者是因爲這谷裡原本早已是陽跡無蹤陰氣盛行,適逢恰有一人身上帶了一絲純陽龍息入谷,龍息覺醒噴薄而出,激起了沉寂的陽跡,正如星星之火投之入原,撩動之下一發不可收拾……
不論如何,現在正有一股從沒有過的強大力量順着峽谷中的每一處地脈不斷往前涌動奮進,地上凸起的無數土丘皆受其影響而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天空烏雲重重下壓遮蔽了天光。地上的丘,對應着天上的星;天上的星辰晦暗無光,天空也彷彿變成了灰黃的地面;一時間令人產生了錯覺,只覺得天地倒懸,風鼓期間振聾發聵,人在其中頭暈目眩更是舉步維艱。
天雷焚起了心火,心者,君火,亦稱神火,其名上昧;地脈引燃了臣火,亦稱精火,其名中昧;谷中生靈萬物點燃了民火,其名下昧。三昧同行,誰說人間不見三昧真火?
天作穹蓋,地化爲鼎,真火三昧共煉一氣,正是那有形皆從無形化,無形又向有形生。
七星拱天門,聚鼎化丹丘。這一刻的景象不但險象環生,更可謂是人間不見、千載難逢!
結局究竟是生,還是死……到了這一刻,也依然沒有人能夠給出一個準數,只知道若是不隨這時局而變恐怕將要大難臨頭。
白星感到十分焦急,孤山下戰局的結果她無從知曉,但眼前這天地間發生的劇烈異變也同樣讓她感覺到了危險正在迅速逼近,身處其中自是彷徨不安。。
她記得沈浪的爺爺沈天行臨別時曾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前一刻還在心裡糾結過,是否等沈浪醒來之後要將自己所知道一切都告訴他,但這一刻顯然已經沒有沒時間再讓她去考慮這些事。按這種形式和速度發展下去,一場生死浩劫的考驗即將壓到,誰也不能例外。
這時,一張面孔卻出現在白星眼前,只是匆匆一瞥便又躲在了洞外石壁之後。這是一張曾經十分熟悉的面孔,這張面孔的出現也常常伴隨着危險、還有麻煩……就像他那個人一樣,似乎總是和這些不太幸福的東西摻雜在一起,如影隨形……
白星沒有吭氣,返身走到那口泡着奄奄一息的沈浪的大藥缸前,舉手投足看來依然十分自然,她將懸在沈浪頭頂的撼龍尺悄悄拆解下來,四下環顧,山洞裡實在沒有什麼可以藏東西的地方,便只好悄悄將那撼龍尺貼着沈浪的身子沉進了藥缸裡。所幸那些天然生成的靈藥墨綠粘稠,撼龍尺入水即沉,從外根本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剛轉身,想了想,又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搭在藥缸的一頭,恰好遮住了沈浪露出液麪的頭臉。這才往外走了幾步停下,朝洞口左右打量了一番,忽而展顏一笑,面上似是放開了一朵桃花一般明媚而美好,輕輕問道:“是誰啊?”
等了一會兒,洞口石壁上突然出現了一隻手臂,蒼白的膚色看起來彷彿長期缺血一般顯得病態。那人也不回答,只見那手臂在洞口石壁上輕輕叩了兩下,就像一個有禮貌的客人來到別人家做客時叩門那樣,這才聽一個聲音問道:“有人在家嗎?能不能進來討碗水喝?”
白星嘻嘻一笑,眨着眼睛,道:“人到是有的,只是家裡簡陋,既沒茶碗也沒好水招待客人,您若是不見怪的話就請進來吧。”
那手臂的主人接道:“深山僻壤,能有口水喝就不錯了,不怪不怪……那我可進來了……”說罷身子一閃,人已跳在了洞口,緩緩舉步走了進來。
白星臉上帶着親切的笑容迎了上去,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女主人那樣招呼着一位從遠方到訪的客人一般,顯得落落大方,道:“您來了,深山之中還有貴客光臨,實在是榮幸得很。快裡邊請,請坐……”
誰也不知道這兩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又是唱的哪齣戲文?
那人隱隱咬牙,悄悄盯着白星看了兩眼,忽而神情一轉,竟也像一個謙卑有禮的客人那樣笑着鞠了一躬,道:“是在下叨擾了,怕給主人平添麻煩。路過此地,特地來討碗水喝,喝完就走……”
白星笑道:“好說,好說,快裡面請,我這就去拿水……”
簡陋的山洞當然不會是白星的家,白星更不會是此間的女主人,那突然來訪之人的說辭也只有鬼才會相信,相信他只是一個上門討碗水喝的過客!兩人一唱一和,卻又是誰也不拆穿誰,互相配合着繼續往下演。
來人是白髮鬼的入門弟子肖嘯,也是最早與白星定過親,然後在定親宴上又被十二歲的白星扮憨扮醜給生生嚇哭過的那位。他們彼此當然很早就認識,自從這門親事黃了之後曾經有一段日子裡白星還覺得自己挺對不起他的。時隔多年之後,如今看來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肖嘯了,搭話之下也是雲山霧罩,更不知道他肚子裡揣的什麼壞主意,闖進這山洞裡又是要幹什麼。
白星表面上看起來笑盈盈的落落大方,其實以進爲退,心裡時時刻刻都在提防着這人,因爲她很清楚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她也很肯定這肖嘯找上門來一定不懷好意!
肖嘯又何嘗不是如此,他一早就看見了白星,他也同樣深深明白:戰場上的女人、老人或者小孩永遠不能被輕視,若是沒有一技之長這些個看似無助的弱者又怎麼可能登上這般殘酷的舞臺?若是心裡存有一絲大意或是輕視,那麼倒在這裡的就必將是他自己。所以他現在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臉上配合着白星還在嘻嘻笑着,心裡卻一直繃得死死的,連一秒也不敢放鬆。
其實並不是肖嘯自己想跑到這裡來的,而確實是因爲這片山谷的大多數地方都已淪爲了險地,肆虐的明火和地下潛行燃燒的陰火,只消行差踏錯一步便會令人萬劫不復。自從通天神猿古通那老傢伙從天而解救了先前被拘押的衆人開始,肖嘯就知道自己又惹了大麻煩了,五色教他恐怕是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會因此而受到殘酷的刑罰。臨敵退縮者,即使如他的師傅白髮鬼一般在教中地位很高的人也不能逃脫懲罰他是親眼見過的,又更何況是他?
一路誤打誤撞來到這裡,沒想到這孤山半腰還藏着這麼一處洞窟,洞窟裡還躲着這麼一個女人,一個自己多年前就已認識的女人,一個曾經傷透了他的心的女人。
肖嘯那張慘白的面孔從來就沒有多少血色,齊腕而斷的左手掩在胸前,現在的他身上又多了些傷,所以更不敢輕敵。雙眼四下裡警惕地來回掃視,終於還是一瘸一拐走了進來。
洞窟本就不深,沒幾步便來到了盡頭。
白星熱情的笑着,指着一處稍微凸起的平整岩石示意他快坐下,口中道:“客人稍等,我這就去拿些水來。”說罷返身去角落裡翻騰起來。
這洞窟確實不大,也確實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甚至連個碗都沒有,但靠近石壁一側卻突兀的放着一口碩大的泥缸,讓人不去注意也難,肖嘯不禁又多看了兩眼,心裡又更多了一些疑問和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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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手裡拿着一個軍用水壺走了過來,遞在肖嘯面前,盈盈笑道:“無碗無茶,只有請客人將就着喝些清水解渴。”
肖嘯接過來擰開瓶蓋,湊到嘴邊卻不敢貿然下口,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星,盯着白星的身子,這些年不見白星確實也變得成熟了,身上散發着成熟女性那種獨有的魅力。
白星見他眼睛不老實,輕輕呸了一聲,忙閃在一邊,嘴裡卻反笑道:“一雙賊眼往哪裡看呢?”輕嗔笑罵,這樣的話更勾起了肖嘯往日的回憶。
藉着山洞裡朦朧的燈火,白星玲瓏的曲線在粘膩的衣服裡被勾勒得更加迷人,肖嘯已忍不住嚥了口唾沫,本來赤裸的眼神,被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撩撥得更肆無忌憚了些。但心裡對她仍然不敢輕視,往後縮了縮身子,用下巴指了指那口碩大的藥缸,轉移話題問道:“那是什麼?”
白星連眼神都沒往那邊瞟上一下,語氣裡更是對這話毫不在意,隨口道:“嗨……我也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黑綠色、黏糊糊的裝滿了一個大缸,看着怪噁心的,我來的時候就有了,要不你來看看這是什麼?”這邏輯是對的,她雖然先來到洞裡,但不是一直居住在這裡,所以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這時候如果能夠準確說出那是什麼反到不太正常,容易引起別人懷疑。這話以進爲退,答得實在是妙得很。而且白星深知此人生性多疑,越讓他過來,他越不敢貿然過來查探。
果然,肖嘯一臉狐疑伸長了脖子使勁往那水缸裡看了兩眼,腳下卻一步也沒挪動過。對於未知的事物,他從來都是願意保持一段安全距離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都是誰閒扯的話題,沒有任何實際意義。這時白星忽而神情一轉,看起來變得有些幽怨,也更惹人愛憐,淡淡道:“到是你,那年一別之後就沒了消息,這麼多年不見……你有些變了,變得更成熟了……你,現在還好麼……即使做不了夫妻,難道我們不能做朋友嗎?這麼多年你怎麼也不來找我?”眼神如絲如煙,溫柔而關切地注視着肖嘯。
一句話說得肖嘯心旌搖曳,更想起了兩人以前的諸多往事,眼神漸漸平靜柔和下來。重重嘆息了一聲,唏噓道:“人是會被環境改變的……你呢?這些年來還好嗎?”
白星眼角含着淚珠,垂首埋怨道:“我有什麼好的?還不是被族裡那些個叔父整日裡指手畫腳、隨意擺佈……哪像你現在這麼自由自在的,真令人嚮往……”輕輕挪動腳步,走到近前,眼神裡更滿是期盼和哀怨,續道:“不過現在好了,你來了……”說着伸出春蔥一般的嫩手,彷彿想爲他扶順額邊一縷凌亂的髮絲。
肖嘯不自禁往後退了一下,兩人相處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白星皺了皺眉,自責道:“這些年過去了,你還在怪我嗎?我們…我們本來應該是在一起的……也對,只怪那時的我太幼稚、太頑皮了些……還你傷了心,你若怪我也是應該的……”默默垂下手來,眼底訴盡了心裡的愧疚。
這個距離,肖嘯幾乎能感受道她淡淡的鼻息,再加上洞裡朦朧的燈光襯托着她精緻的臉龐,從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隱隱約約的少女獨有的體香,無不令人心裡陣陣悸動。周圍的環境和她溫柔的話語、親暱的舉動,一切的一切,配合着將白星獨有的那種美巧妙地烘托出來,讓人不忍拒絕,忍不住想將這樣一個伊人輕輕擁入懷中去無限憐愛。
肖嘯的心跳漸漸加速,身上開始陣陣發熱,喉嚨裡的氣息也變得粗重起來……白星原本就是屬於他的,他要將她重新奪回來!這樣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他的雙眼也放出了異樣的光彩。
白星似乎並沒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依舊溫柔的看着他,幽幽道:“這些年你受苦了……”再次伸出了那條柔弱無骨的手臂,輕柔的指尖緩緩往肖嘯面龐上拂去,要將那縷凌亂的髮絲重新歸順到原來的位置。彷彿暗示要將他們的關係也重新扶到原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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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誘惑並不赤裸,更不低級;隱晦的言行中夾雜着挑逗,女性的美好在白星身上展露無疑,其中又包含了理解和溫柔,這是任何一個男人也抵擋不住的誘惑。肖嘯不再顧慮,他的眼裡已燃起了慾望的光芒,忽然張開雙臂,一把將白星狠狠抱在自己懷裡,她是他的,她原本就應該是他的!
白星也毫不反抗,直到肖嘯將她整個身子使勁抱實的一剎那——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肖嘯痛苦地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小腹,眼神又驚又怒,剛纔燃起的慾望瞬間被當頭澆滅,手指白星顛聲恨道:“你……你好狠!”
白星眨巴着眼睛,似乎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反而彎下腰,看着地上痛苦流汗的肖嘯關切問道:“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是不是什麼舊病突然發作了?怎麼辦……你…你會死嗎……”
肖嘯恨道:“我以爲你會在水裡下毒,所以一口也沒敢喝……但沒想到你會真的對我動刀子……”
白星依舊滿臉無辜,但卻說道:“可是……可是不這樣做,論拳腳我又怎麼是你的對手呢?”說話間,衣袖裡已亮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果然是她下的手!
從她看到肖嘯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這個男人已經變了,而且她也明確的知道正面對敵的話自己是基本沒有勝算的。所以白星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鋪墊出那麼多的溫柔幻想,然後逐漸接近對方,一刀,用溫柔的一刀來解決她面對的問題!
孤山——絕對不是一個歡樂谷,這裡是戰場!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戰場!所以肖嘯一開始的判斷是正確的:戰場上的老人、小孩、女人都是危險的,他原不該放鬆警惕的!
白星此時更不猶豫,更完全不顧什麼往日情分,匕首一閃,人也跟着跳了上去!她當然不是一個弱者,她是一個合格的戰士!肖嘯還沒死硬實,她當然不能放鬆警惕,她需要再補上一刀!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剛纔的美人計若不成功,那現在倒下的或許便是她自己!
肖嘯慌忙往石壁上用力一撐,雙腳蹬地滑到一邊,後背正撞在那口奇怪的大水缸上。
此時的肖嘯原本已經避無可避難逃一死,但他忽然也不知怎地,倒在地上的身型一變,原本捂住小腹的右手往斜裡一挑,尖端精光閃閃還帶着一點詭異的湛藍色光芒,握住一柄無常錐反守爲攻直刺白星面門!
白星一驚,急忙避讓在一邊。
此時,那肖嘯卻彷彿沒事人一樣站直了身子,臉上連半點痛苦的神色也沒有,取而代之的得意,是狠毒和憤怒的眼神!
這變化到真是讓白星着實吃了一驚!
肖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下腹衣物上一個新開的窟窿,裡面卻半點鮮血也沒流出。只見他撩開衣物一角,邪笑道:“我怎麼沒事,是吧?多虧了我那師傅,對我真是疼愛有加,入谷之前把他家傳的爛銀鎖子甲也脫給了我,生怕受一點傷……可惜了,這鎖子甲能護身但卻護不了我這隻左手……”他的左手在列車中被狗爺飼養的猛犬黑龍所斷,至今尚未痊癒。
白星的臉色有些發白,從吃驚變成失望,但馬上定了定神,強自嫣然一笑,道:“唉,這麼多年沒見了,本來想和你開個玩笑的,沒想到你真的生氣了……你心裡難道真的還在恨我麼?”
肖嘯聞言,突然瘋了一樣怒不可遏,戳指大罵道:“是!當然是!我怎能不恨你?!怎能不怪你?!我恨你入骨!!!就是你!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這個賤貨!讓我當年當着那麼多人丟盡了臉面!讓我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你武侯世家了不起是麼?今天到要看看你有多了不起!我…我恨不得…恨不得將你……”他實已恨到了極點,恨得已有些語無倫次!隔了十多年不見,這女人一見面就向他動刀子,這種事不論換誰都受不了!
白星低垂了眼眉,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嘆氣道:“唉,我真的只是貪玩……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其實我這心裡……唉……怪只怪我兩有緣無分……”一面低頭訴苦一面又輕輕靠了過來。
肖嘯瘋狂的大聲獰笑,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恨聲道:“停!你最好還是離我遠些!難道諸葛家的人都這麼不要臉的嗎?戲碼都拆穿到這份上了,也虧你好意思厚着臉皮還想再演一遍不成?溫柔一刀,呸!真當我肖嘯是傻子,還是好欺負?!”
白星的臉色忽而有些變了,變得不再示弱,沉聲道:“你說我什麼都行,但別將諸葛家也牽扯進去。”
“哦?那好啊!我就滿足你……”憤怒令他無處發泄,所以肖嘯一邊止不住地狂笑,一邊將這世上最惡毒的語言衝白星狠狠罵了一遍。
白星也不還口,只是靜靜的聽着,面上沒有絲毫表情。武侯世家的人當然不是不注重自己的臉面和名聲,但和生死比起來,那些所謂的自尊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肖嘯身後就是那口裝滿了天然靈藥的大水缸,裡面正浸泡着不能被驚擾的沈浪……這纔是白星心裡所一直擔心的事情。她現在其實焦急萬分,但表面上還是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故意引開話題,是因爲她需要爭取時間,想出對策,來應付眼前的這個可怕的男人。
肖嘯罵了半天,終於罵得夠了,喘着粗氣依在缸邊,嘲笑道:“臭女人,你…你無話可說是麼?還是心裡有鬼……”禁不住回頭往缸裡瞟了一眼,只見黑綠色的黏糊糊一大缸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白星也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冷冷接道:“我不回話,只因爲你罵那些話越髒,反而顯得你越無能,我什麼都不想對你再說,哪怕說一句都覺得掉價得很!從我12歲那天,從他們那些人的嘴裡知道和你定親的那天,我打心裡其實就看不上你,到了今天也還是一樣……你以爲投靠了五色教就能改變自己懦弱的本性嗎?告訴你,不能的,你依舊還是那年被我嚇得痛哭流涕、大小便失禁的軟弱無能的那個懦夫!你還是那個靠着家勢、靠着出身,躲在你那些長輩身後的膽小鬼罷了……肖嘯,你真的不應該,真的不應該投胎到肖家,因爲你根本不配給肖家先輩那樣的英雄人物們當兒孫!”
肖嘯這一生確實遭受過不少這樣的議論,不論是正面的還是背地裡的,這些話都令他難以忍受,所以他心裡早已種下了陰影。白星當然也知道,所以這些話瞬間就重新點燃了他的怒火。一個人憤怒時,往往就會露出破綻,那也許是白星爲自己和沈浪能創造出來的最後一次機會!
果然,肖嘯立馬變得暴跳如雷!盛怒之下瞪着雙眼,步步逼近過來,馬上就準備對她動手!
白星默默往後退了幾步,將戰場儘量往洞口再轉移一些。按她心裡的算計,和肖嘯動手最好是能轉移到洞外那是最好,不然在洞裡動起手來那動靜未免還是太大了些,沈浪恐怕還是經不起那樣的紛擾。
不料肖嘯卻突然停住了腳步,要說改變,這些年他確實是變了,變得更加狡猾陰狠!他回頭看了看那口洞窟裡最爲突兀的存在,藥缸!躁動的心情已漸漸冷卻了下來,忽而像是抓住了什麼重要的把柄,陰笑道:“這裡面究竟藏着什麼?”緩緩向那大藥缸移動了幾步,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刻也不曾從白星的雙眼上挪開,死死的盯住了,不放過任何一絲可疑的破綻。
白星強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道:“我說過了,來之前那東西就在那裡,一缸子臭水……你可以親自再去看看。”
肖嘯狡猾地點了點頭,道:“哦……一缸臭水……”
突然飛身過去,一把扯掉了覆蓋在藥缸一側的衣物,於是,裡面的一切都立馬暴露出來!
白星愣住了!肖嘯也愣住了!
一個心裡念頭算盡也想不出接下來的對策。一個萬萬沒想到那大水缸裡會泡着一個人,一個看起來就像是完全死了一樣的人,沒有丁點氣息和反應。
這人肖嘯見過,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自己丟了一隻手掌,第二次見他的時候卻差點丟了魂。肖嘯一驚後退,忍不住又仔細去多看上幾眼。
這是白星最不願意看到的一種情況,她不知道對方是怎麼識破她這些重重安排的。
藥缸裡續命療傷的人自然是沈浪,他那重創本就特殊。沈老爺子臨別時還再三交代過,在他醒來之前萬萬不能受到驚擾,否則魂魄不能聚,很可能會變成一個沒有人性、沒有靈魂的怪物,從此木然行走於世間……
一個沒有人性和魂魄的怪物,這樣的結果不但令人難以想象,更讓人連想想都會覺得後怕。
肖嘯眯着眼睛,看看白星又看看沈浪,他不明白這中間的原由,但他明白自己已經成功抓住了白星的軟肋。呵呵笑道:“這位老兄泡澡的方式還真是挺特別啊,選的地方和伺候的人也夠不一般的,嘖嘖……有趣,真是有趣極了。”將一隻手緩緩向沈浪面上探了過去。
事情到了這份上,已經沒有什麼秘密,白星的臉色很難看,咬着嘴脣,冷冷道:“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肖嘯滿意地點了點頭,可以肯定,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此間的主動權。他邪笑道:“不想怎麼樣,就是想看看你剛纔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抑或是虛情假意?若是爲了這麼一個又髒又臭的無名小子就編那些話出來騙我,恐怕我會很傷心的……”手也沒閒着,這回換了兩根手指,提着那無常錐的刀柄末端懸在沈浪頭頂搖晃不停。
白星的臉色更加蒼白,問道:“你說的是哪句話?”
“唉喲!”肖嘯手一鬆,無常錐立馬朝沈浪腦門筆直墜下!
白星頓時被驚得花容失色,差點沒呼出聲來!
只差一點,又被肖嘯一把抓住了刀柄提將上來,假裝無意,對白星笑道:“還好…還好……差點失手將這小子現在就殺了……不過,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和我說話,萬一你哪句話又說錯了嚇到我,失手傷了人可就不好玩了。”上下打量着白星的身子,神情裡更加肆無忌憚。
白星已經失去了所有籌碼,連最後一道心理防線也在對方的玩弄之下被突破。這次她輸定了……眼看藥缸裡的沈浪命懸一線,終於狠心道:“自然是真的……”
肖嘯明知故問,眨眼道:“哪句是真的?”
白星閉口不答,即使下了狠心,但有些話必須她自願說出,否則任何人也強迫不了,包括她自己。她的身子已緊張得微微顫抖,指關節也已捏得發白,忽然將胸膛一挺,昂然道:“你殺了他之後,也將我一同殺了就行!”
肖嘯獰笑道:“哎?這說的什麼話,我又怎麼捨得殺你?!你可是我未婚妻啊,雖然是曾經的未婚妻,但咱兩畢竟也有過這樣一場交集。你不是說咱兩有緣無分嗎?好,今天便給你個機會,若是肯答應我,就放過你和這泡在水缸裡的臭小子!”
白星緊緊咬住嘴脣對他怒目而視,嘴裡更不答他半句,這種人你越是搭理,他便越是得意。
肖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白星,眼神已忍不住,似乎能翻越了白星的衣領,到達她身上更隱秘的地方,忽然淫邪一笑,道:“那咱們就在這裡把這未了的緣分給續上如何,那樣一來不就有緣有份了麼……”
白星氣得渾身發抖,冷冷咬牙道:“做夢!”
肖嘯臉色一板,獰笑道:“那我就把你們都殺了,然後再慢慢的折磨你!只是不知道那時候的你還有沒有知覺……嘿嘿……”看他現在這樣,或許還真做得出來。
此話一出更把白星氣得無話可說!這樣一個畸形扭曲的男人,任何人都無法知曉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和感受,他那近乎於瘋狂的執念無時無刻不在脫繮暴走,還擊越多則越是讓他的內心不斷髮酵。
白星沉默了,眼淚止不住順着顫抖的臉龐往下流淌,閉上眼終於點了點頭。
原以爲肖嘯會因此而感到滿意,哪知他突然變得更加暴跳如雷!額頭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情緒也已完全失控,一躍而上抓住白星的肩膀使勁搖晃,厲喝道:“你竟願意爲這臭小子這樣犧牲?!難道我連他都不如麼?啊?!我問你,難道我連這臭小子都不如嗎?!!!好…好…好……你要救他!願意爲他犧牲!好!!!我就滿足你的心願!脫!你給我現在就脫!脫個乾乾淨淨!一絲不掛!”
白星哪受過這樣的屈辱,嘴脣幾乎被咬得滲出血絲,對肖嘯怒目而視。終將手指放在胸前,“嗒”解開了一顆襯衫鈕釦……她使勁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即使今天失去了所有,但誓死也不會向面前這個既變態又噁心的男人低頭!
一連下去,鈕釦被一顆一顆解開,雪白的肌膚再也掩藏不住,從襯衫的縫隙裡若隱若現透出些來。
肖嘯的眼睛一刻不曾離開她雙手的動作,口舌乾燥地吞嚥着口水,內心已有些再等不及她自己繼續下去,於是他衝了過去,一把揪住白星的衣服,重重拉扯……
白星即使拼命掙扎,但說到底她畢竟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襯衫已經在拉扯中變得稀爛,圓潤白皙的肩頭也整個露了出來……
肖嘯重重一把將她的身子往後一推,重重撞在後面的石壁之上,冰冷而生硬的岩石,磕碰得她一陣疼痛,但和她內心所面對的恐懼傷痛比起來肉體上的疼痛根本又不算什麼。依靠着冰冷的石壁,白星已失去了所有希望,她現在只希望自己是死的一樣……最好這一切都不要被感受得到纔好……
肖嘯滿臉淫邪,已經完全瘋狂而沸騰了,令人噁心的猙獰面孔朝她撲了過來!
一雙堅實的手,從白星身後攏住了她的肩頭,往旁一帶,順勢將一件溫暖的衣物重新披覆在她身上,雖然只是一件衣物,但在此時帶來的感覺就像大海上的孤舟見到了一絲燈塔的光亮,它代表着希望……
一隻結實而有力的腳,從一側橫着側踢出去,重重蹬在肖嘯的丹田之上,肖嘯原本淫邪扭曲的臉孔被那一腳踢得猛然往回收攏成一團,瘋狂的情緒從高漲的狂熱狀態瞬間跌進了冰窟,這一腳是絕望的……
即使穿了刀槍不入的爛銀鎖子甲也抵不住這一腳的力道穿透而來,踹得肖嘯全身的骨頭都跟着“咯啦”一聲,差點沒散了架,向後連滾數圈這才停下,變成一團萎頓在地,爬也爬不起來。
白星驚愕轉頭,喜極驚呼:“啞毛!你終於來了!”
來的人是啞毛,他其實早就到了,也將眼前的情形都看在了眼裡。開始他也鬧不明白這裡上演的究竟是哪齣戲文,直到後來看見了藥缸裡的沈浪時他才猜出了一些,可惜那時間肖嘯離沈浪實在是太近了些,他也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動手。不然根本不會讓白星平白受辱到這份上他才現身制止。一直等到那肖嘯急色難耐自己衝了過來,啞毛這才找到了機會,然後狠狠給了那畜生一擊!
啞毛並沒見過白星的真實模樣,他只見過營地裡原來那個喬裝改扮的“小白”,聽到她呼喚自己名字不禁一愣,奇道:“你認識我?”
情況緊急來不及解釋,千萬不能再放任那扭曲的瘋子繼續把控局勢,白星指着地上的肖嘯對啞毛叫道:“快!快將那人先徹底制住,小心他用毒!”
啞毛點頭應了,轉身朝肖嘯襲去。
其實肖嘯這一下捱得着實不輕,一時三刻連站都站不直身子。啞毛這小子得了通天神猿古老爺子的真傳,哪是輕易能受得住的?正滿臉冷汗萎靡在地,耳裡便已聽到了白星呼聲,暗自皺眉苦笑,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站起,更別提什麼還擊了。轉眼瞥見盛着沈浪的那口大藥缸就在身邊,當下將心一橫,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
調轉刀柄反手就往缸上砸去,“哐啷”一聲!盛滿黑綠色粘稠液體的藥缸應聲碎得四分五裂,滿缸粘液裹着沈浪光溜溜的身子頓時傾瀉一地!
肖嘯面目猙獰,調轉過無常錐淬毒的尖端,只在那一剎那間便狠狠向沈浪身上刺去!這若得手,沈浪就不再需要什麼治療和恢復了,可以直接去見閻王了。
啞毛疾跑兩步,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即使他心裡有千萬個不甘,差一點,便始終都是差那麼一點!肖嘯已經狠狠刺了下去!
那可是啞毛最好的兄弟!見狀連眉毛都豎起來了,奮起兩步衝到面前,滿腔怒火之下一腳橫掃,正踢在肖嘯肋腹之上,直踢得他身子騰起半尺多高又重重落下,忍也沒忍,一口鮮血箭一樣脫口噴出!
與此同時,白星也瞧見了,一聲驚呼,飛奔着撲倒在黑綠粘稠的藥液裡,手慌腳亂忙將沈浪赤裸的身子使勁拉向自己,淚水奪框而出,她將他緊緊環抱在懷裡,口中不斷細碎念道:“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不會有事的……你答應過要帶我吃遍家鄉的各種小吃的,你還沒做到,你不能有事的……”腦子裡嗡嗡作響,空白一片,除了這樣抱着沈浪,白星真不知自己該做什麼,還能做什麼。
啞毛滿臉焦急,更插不上手,呆呆在旁邊看着,同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躁動不安。
白星心裡像開了鍋,越是努力想要平靜便越是翻騰不止,越是無法冷靜便越是沒有了主意。她只感覺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懷裡的沈浪也在一絲一毫逐漸變得冰冷,這可怎麼辦…怎麼辦……
肖嘯也已從重傷昏迷中醒了過來,以爲自己已經得手,死之前還能拉上沈浪墊背,他就知足了。一低頭,卻愣住了,他看見自己那柄精鋼鍛造的無常錐錐頭已然折斷,那段尖銳的錐頭去哪了?!他現在身受重傷,但卻遠比其他那兩人都要清醒得多,情緒反而也更穩定下來;於是他不動聲色往沈浪身上去看,若是被無常錐戳中那也總是要有個傷口才對,但他深知精鋼鍛造的無常錐那是何等尖銳柔韌,又怎麼可能輕易折斷?他只是想找到一絲確鑿的證據,證明自己此次沒有白白折在這裡,確保沈浪會先比自己下地府去等着。目光所及,見沈浪身側不遠處黑黝黝一個長條形物體,一截斷裂的錐頭還斜斜插在那長條物體的縫隙裡,心裡咯噔一下,這小子命還真硬,竟誤打誤撞被一塊頑鐵阻住了無常錐的攻擊。
他只當那是一塊頑鐵,卻不知那便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第一神兵撼龍寶尺。
淪落到這般境地,情勢又完全反轉了過來,剛纔還耀武揚威掌握絕對主動權的肖嘯現在立馬就變成了階下囚、喪家犬……只剩任人宰割的份。
肖嘯的肋骨被啞毛踢斷了幾根,稍微一動就順着嘴角往外滲出血沫子,但他還是不能輕易對白星鬆口,忽而拍手慘笑道:“好哇,好哇……你諸葛家的掌上明珠千挑萬選相中這個臭小子,沒想到他到頭來也是個短命的鬼,哈哈哈……諸葛白星,你說你是命太硬剋夫呢?還是本來就註定了是個喪門釘、掃把星……哈哈哈哈,你才12歲你爹就趕着找人定親,這些年和你定親的人還少嗎?他們一個個的恐怕都不得善終,你爹怕是早就知道你這命數,所以才巴不得早早將你嫁出去,哈哈哈哈……好笑,好笑得很吶……”
啞毛從來話都不多,但也最恨別人站在一旁說些個風涼話,反手一巴掌打了過去,肖嘯半邊臉頓時便腫了起來。
白星卻“哇”的一聲慟哭了起來,越哭越是傷心,抱着沈浪的手臂陣陣顫抖,平日裡高高在上、美麗端莊的她真到傷心落淚時也真不比普通村婦好看上多少。啞毛看愣了,更不知該如何相勸,傻傻站在一旁,看看白星,又看看自己的好兄弟沈浪,心裡難受得緊。
大地突然一陣晃動,洞壁上的石塊紛紛掉落,整個孤山峽谷的地面都跟着顫動起來。七星拱天門寶局的形式愈演愈烈,隨之而來的鉅變還在不斷疊加。地脈裡,一股平日裡潛藏於地底深處,也不知積累了千年、萬年的精氣已被徹底牽動上涌。精氣衝開地底潛燃的臣火和地表上四處流竄的民火、君火相聚,真火三昧匯成一股;精氣、生氣轉虛爲實,一股丹氣終於漸漸成型,順着地脈和山脈爐鼎的走向逐漸往山谷中央的孤山聚攏,捲動真火,一同翻騰向上爬升而來。
谷中乾坤顛倒,六合推盤,龍象呼應!一時間,捲起萬物精魄爲引,欲將那丹氣凝聚漸變,化無形爲有形,別開天地奧妙,再塑五行真容……
若是真能成丹,若是真的有緣服下那顆真丹,或許羽化成仙、長生不死也說不定……
肖嘯的眼裡寫滿了不甘,他心裡還藏着其他秘密。
白星和啞毛心裡只牽掛沈浪的安危。
突然,沈浪的身子發出一陣劇烈的震顫,像是有一股強烈的電流瞬間走遍了他全身奇經八脈一樣異動起來!
白星驚異地看着這一幕,就發生在自己懷裡……這是奇蹟?還是沈浪即將變成一個沒有靈魂和人性的行屍走肉的先兆……
在場三人不論是敵是友,現在心裡對沈浪這樣的反應其實感覺都不太樂觀。他身上有一股寒意,一股彷彿來自遙遠深淵的寒意,從他的體內、從靈魂的底層正在一點一點透將出來,那種寒意絕不具有任何生命該有的特質……
白星兀自不肯放手,抱緊沈浪的雙臂反到更用力將他往懷裡圈攏了些……
隨着外面天地異相不斷疊加升級,沈浪身上的反應也越來越大……
到了後來,連啞毛這樣對這些個莫須有的東西完全不懂的人也已感受到了沈浪身上正隨之發生的一系列不同尋常的變化。
然後,他們看到沈浪緊閉的雙眼突然張了開來,一雙泛着幽幽淡藍色微光的眼睛,眼神空洞好像什麼也沒去看,卻又好像在直視在場所有人的靈魂……
三個人,六隻眼睛,齊齊盯在他面上,連呼吸都嚇得停住了,誰也不敢妄動。
不知他哪裡來的一股巨大的蠻力,伴隨着猛烈的震顫渾身一抖,直挺挺從白星懷裡掙脫出來,一絲不掛筆直站在那裡,冷冰冰沒有一點溫度。
白星懷中一失,不禁驚惶輕呼了一聲:“不要……”
卻見沈浪直愣愣地回過頭來,動作緩慢而僵硬,眼神冰冷而空洞,直勾勾盯着地上的白星。
“危險!”啞毛身上那種天生的敏感讓他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強烈恐懼感,伸手一把揪住白星的衣領將她身子扯在一邊。同時,沈浪的目光也跟着移了過來,直勾勾盯在他身上,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頓時感覺猶如身墜冰窖一樣寒冷,無孔不入的恐懼籠罩了啞毛全身。
肖嘯嚇得蜷縮作一團不敢發聲,這種感覺他有過一次,就是沈浪身上的龍息失控的那一次,僅一次,但卻讓人終身難忘!現在這一次感覺到的恐懼更加強烈,強烈得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沈浪完全沒有任何意識,他體內的龍息又再次失控了,這一次來得更加徹底……
即使他的身體和靈魂都正在遭受那龍息的煎熬,但他自己卻根本無法控制,就連最後一點意志也隨着龍息失控奔騰失去了依附,被囚困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山谷內的異相牽動了龍息再度失控爆發,那淡藍色微光的眼裡只有靈魂,尋找更爲強大的靈魂去吞噬、去挑戰!
洞外的一些東西似乎更吸引他,然後,沈浪就像一隻野獸一樣四手四腳順着洞壁爬了出去,腰身再度一展,如風一樣消失在三人的視線中……
肖嘯明知自己沒有生路,但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狀況仍然忍不住懼怕顫抖。好在那小子沒有理會自己,現在看來已經徑自走了……
白星怔怔看着洞口半晌,這才突然緩過神來,是啊,遇到這種情況又有誰人不怕?她畢竟也只是一介凡人。但她隨即又馬上將自己的意志逐漸凝聚,變得愈發堅定起來,一句話也沒說,抄起地上跌落的撼龍尺追了出去。若這世上還有一人能夠阻止靈魂失控的沈浪,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啞毛當然不會放棄這個兄弟,一聲不吭,更沒有絲毫猶豫,也跟着衝出了洞口。
只留下肖嘯一人呆在地上,看着空洞的洞口和外面昏黃的景色暗自搖頭,喃喃嘆道:“瘋了,都瘋了……那種野獸也敢前去招惹……”是啊,常人避禍唯恐不及,誰又願意自己往槍口上去撞?所以他肖嘯永遠不會明白諸葛白星這種人的想法和做法,就好像諸葛白星也總是常常對他露出鄙夷的神色一樣令人費解。不過他總算也因此撿了條命回來,想到這裡又不禁自己笑了。
孤山之上,一條黑色的人影,眼裡透着淡藍色的微光,正在天雷地火和奔涌的精氣之間來去穿行,雙手雙腳着地奔跑形同野獸一般,追逐着四處暴走的精氣,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御風而行。
龍,正如先前我們曾提到過的一樣,它們本是三界之中的異獸,是一種以魂魄狀態存在的異獸。所以它們畢生都在追逐魂魄,追逐更強大的魂魄,但求與之一戰,敗則淪爲對方的刀下鬼,勝則視對方爲口中食。
精氣和生氣,它們本和魂魄一樣同是無形之物,或者也可以理解爲那是天地乾坤所釋放的一部分魂魄。
這世上不管是傳說中多麼強大的異獸或是仙神,他們的魂魄再強也不可能強得過天,他們的魂魄再龐大也大不過地。所以天地的精魄是無比強大的,沈浪體內的龍息很是滿意這樣的對手,他正尋着大地的地脈一路截殺擊潰着他認爲強大的精氣擴散之處而不斷向前奔襲。
七星拱天門,聚鼎化丹丘。真火三昧成一味,天地一氣化金丹。
沈浪沒有恢復神智,他失控了,體內的龍息被這天地間鼎盛噴涌的精氣而吸引得徹底失控了!他扶着孤山上一處凸起的岩石,半懸空着身子,亢奮得仰天長嘯,那神情看在別人眼裡卻是無比的心驚!
哪怕只有一絲希望,白星也絕不會放任他不去管!
白星和啞毛不顧安危遠遠跟在後面,沈浪現在的行動已經超越常識的快捷,他們之間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好在沈浪現在正四處與噴涌的精氣“爲敵”,否則恐怕連他的人影都已找不到。
孤山在谷中孤零零拔地而起,然後微微傾斜向上直指蒼穹,三條人影順着陡峭的石壁一側一路蜿蜒上行,周圍天色灰黃空濛乾坤倒懸,能否及時制服失控的沈浪?之後三人能否平安脫困?一切還是未知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