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隨着慕容熙的一聲驚叫,衆人仰臉朝上面望去,一望,便嚇呆了。
這張臉,實在是太過駭人。皮膚通紅通紅的,因爲這人是從上往下看,臉上的肉耷拉下來,垂得一綹一綹的,不住地晃動着。這張臉之所以還能被稱之爲臉,是因爲那人咧開嘴時露出的森森白牙和微眯的眼睛,昭示着這人身爲一個人的特徵。若不然,還真不好定義這是個什麼。
在最初的慌亂之後,慕容熙很快平靜下來。他是月徹之主,此刻定要展示出藐視一切的威儀。慕容熙剛想衝着蘇逸塵招手,讓他去把上面這個東西捉下來。
誰知,上面又是一聲響,原來的那個大洞又擴大了一半。
慕容熙怒極,道:“蘇逸塵,你是怎麼當差的?竟然讓那麼多人潛到了金鑾殿的屋頂之上,還砸了個大洞!”慕容熙堅持認爲上面的人不止這一個,因爲,這麼大個洞,還能是一個人能辦到的?
還沒等蘇逸塵有所回答,上面的那人卻是一躍而下,在慕容熙跟前停了下來。
慕容熙嚇得連退幾步,指着那人連聲道:“你、你、你,你要幹什麼?”
“有生之年,能見到陛下如此慌亂,倒也是一件快事。”奇怪的是,這麼個醜陋的怪物,說出的聲音卻是婉轉動聽。若非是見到她這副尊容而只聽聲音,一定會以爲她是妙齡少女。
雖處在驚慌之中,慕容熙還是從這聲音中聽出了幾許熟悉的意味,他試探性地問道:“你是南薰?”
“我變成了這個樣子,陛下還是能聽出我的聲音,不知陛下是對我情根深種呢,還是恨之入骨呢?”
慕容熙並不答話,卻是衝着蘇逸塵使了使眼色,示意他速調禁衛軍進殿。
聽到此人承認她是南薰,衆臣的臉上開始顯出疑惑之色。賢妃南薰在後宮之中雖不是容貌最爲上乘之人,卻也比一般的庸脂俗粉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眼下,他們實在是不敢把眼前這個如鬼魅一般的女人和賢妃聯繫起來。即刻,便有人張望着尋找南薰的兄長南無疆的身影,找了半天他們終於發現,此刻,南無疆並不在金鑾殿中。
隨即,一隊禁衛軍衝上殿來,和慕天雲一道將慕容熙護在身後。慕容熙卻是一把拽過慕天雲,讓他和自己站在一處,獨留一隊禁衛軍直面着南薰。
南薰看着慕容熙一心護着慕天雲,心裡幾乎是在滴血,她質問道:“慕容熙,你的心裡,當真沒有玉兒的一點兒位置嗎?”
現在,慕容熙有了禁衛軍護衛着,說出的話也是底氣十足,滿是不屑:“南薰,就那麼個病秧子,你還能指望他什麼?”
南薰慘然一笑,臉上的那些紅肉擠在一堆,分外駭人:“可是玉兒也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怎能如此厚此薄彼?也罷,既然你不願給,那就由我親自來取!”
說着,南薰一跺腳,地面竟是跟着連顫數下。擋在慕容熙身前的那一隊禁衛軍身子左右搖晃,站立不穩,頓時倒了下去,亂作一團。南薰趁機一躍而起,步步逼近慕容熙。慕容熙大驚失色,慌忙將慕天雲拽到身後,張開雙臂把他護得嚴嚴實實的。
南薰將手向前一伸,攥住了慕容熙的衣領,如提一隻小貓般將慕容熙提了起來。慕容熙嚇得雙手在空中亂抓,卻是什麼也抓不到,一張臉上面寫滿了恐懼。
“不要!”慕天雲上前一步,喊道。
南薰將慕容熙的衣領攥得更緊了一些,道:“要我放了他,可以。我要你當着百官的面許諾,即刻將皇位讓給玉兒。”
慕天雲一連急切,當即便要開口許諾。
慕容熙見情況不妙,顧不得脖頸間的不適,竭盡全力吼道:“雲兒,不要聽她的,不要!”
“薰兒,不要再胡鬧了。”
聽到這個聲音,南薰猛然朝着大殿門口望去。這時,目光一直聚集在慕容熙身上的衆人才發現,不知何時,南無疆已經站在了大殿之中,手裡牽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
南薰突然鬆開手,將慕容熙扔倒在地,慌忙躲到了龍椅後面,惶恐地驚叫着:“哥哥,快將玉兒帶走,我不要他看見我這副樣子。快帶他走!”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在祈求。
很快,倒在地上的慕容熙被慕天雲扶了起來,他齜牙咧嘴地站起身,對着禁衛軍吼道:“快!抓住她!”
禁衛軍一擁而上。因爲害怕兒子看見她現在這副樣子,南薰驚慌不已。她一隻手死死抓住龍椅的邊緣,另一隻手胡亂地揮舞着,阻止着靠近她的人。南薰的手一碰到那些禁衛軍,那些人頓時倒在地上,捂着被南薰碰到的地方,面容痛苦。
慕容熙怒極,吼道:“禁衛軍在哪裡?快將這個瘋婆子抓住!”
然而,即便是來了更多的禁衛軍,還是近不了南薰的身。
慕容熙覺察到南薰恐懼的來源,叫過身邊的一個禁衛軍,吩咐道:“去把慕天玉帶過來!”
禁衛軍領命,起身朝着慕天玉走去。
南無疆把慕天玉護在身後,對着慕容熙說道:“陛下,你當真要如此趕盡殺絕?”
慕容熙冷笑一聲,道:“南無疆,你是在威脅朕?”
“陛下,若是你能對玉兒多一點關注,薰兒必不至如此糊塗啊!”
慕容熙睥睨着南無疆,道:“南無疆,你倒還怪到朕的頭上了?長兄如父,朕倒還未問過你,這好好的南薰怎麼就成了這麼個力大無窮的怪物?”
“陛下,若非你在玉兒出生時就暗中命令御醫對他下藥,他又怎會如此孱弱不堪?若非你爲了讓慕天雲登上帝位,暗中決意除掉玉兒,薰兒又怎會出此下策?陛下,你步步緊逼,如今卻要當一個無辜的旁觀者,來質問我嗎?”南無疆眼神堅定,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
頓時,朝臣之中響起輕微的議論聲。想不到陛下竟是如此無情,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痛下殺手!
慕容熙猙獰地一笑,道:“朕的兒子,只有天雲。”
爾後,他衝着站立在一旁的禁衛軍吼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動手!”
那禁衛軍忙繞到南無疆的身後,拽住了慕天玉的胳膊。慕天玉嚇得哇哇大哭,南無疆迅速出手牢牢抱住了慕天玉,和那禁衛軍推搡着。
衆人聽着這孩子的哭聲,覺得心裡一揪一揪的,很不是滋味。這時,藏在龍椅後面的南薰聽到慕天玉的哭聲,雙眼瞬間變得通紅,她大吼一聲推開身旁的禁衛軍,直衝慕容熙而去。慕天雲伸手想攔,被南薰一把拍倒在地。南薰攥住慕容熙的左臂,狠狠一扯,那左臂竟被硬生生地扯了下來,被南薰扔得老遠。
頓時,慕容熙的左肩膀之上,鮮血汩汩流出,疼得他嗷嗷直叫。南薰將手一伸,牢牢攥住慕容熙的脖子,慕容熙當即便說不出話來,一張臉憋得通紅。
金鑾殿上的衆臣都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呆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倒是南無疆,忙出聲喊道:“薰兒,不可以!”
南薰大笑出口:“哥哥,仁慈是不管用的,殺了他,玉兒便是皇帝!”
南無疆取出袖中的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道:“薰兒,你若殺了他,我便殺了自己。”
南薰驚叫道:“哥哥,你何苦呢?”
南無疆冷然一笑,道:“薰兒,這秘術雖是傳女不傳男,可我卻知道,當你殺死了心心念念想要殺死的人,你便會煙消雲散,不復存在。玉兒還這麼小,你忍心讓他獨自一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我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玉兒再不會認我做他的孃親!哥哥,玉兒是不會再叫我孃親了!待我殺了慕容熙,我死後,你好好輔佐玉兒。玉兒心思澄澈,將來一定會有所作爲。”南薰竭力吼道,轉臉看向慕容熙,恨意頓生,手中的力道也漸漸加強。慕容熙的臉色瞬間變成了豬肝色。
“母妃,不要丟下玉兒!”一個清脆的童聲在大殿之上響起。
南薰如觸電一般鬆開了慕容熙,轉臉看向慕天玉,僅僅是一瞬,她又慌忙躲開,開始找地方藏匿自己,她的嘴裡呢喃着:“我不能讓玉兒看見我這個樣子,不能!”
慕天玉掙脫禁衛軍的束縛,上前一步:“母妃不要躲,玉兒不怕。母妃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最疼玉兒的母妃。母妃,不要丟下我。”說完,他眨着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南薰。
南薰回頭,對上的正是兒子天真無邪的雙眼。她再也忍受不住內心對於兒子的想念,疾步奔到慕天玉跟前。隨着她的走動,金鑾殿上顫動不止。
南薰慌忙出手扶住將要摔倒的慕天玉,道:“玉兒,我的玉兒。”然而,剛碰到慕天玉,南薰又慌忙鬆開,自己現在力大無窮,若是傷了玉兒可怎麼好?
慕天玉伸出小手放在南薰堆滿紅肉滿是褶子的臉上,一點點拭去她臉上不經意間流出的淚水。
瞬間,南薰淚眼滂沱。她要的,原本就不是什麼皇位啊,她原本,只是想和玉兒朝夕相伴的啊。爲何,這個卑微的願望,慕容熙都要生生破壞?那一日,若非南楚瑜相助,慕天玉此刻,早已死在慕容熙派去的此刻之手。
這母子情深的一幕惹得多少人側過臉去,偷偷用衣袖擦着眼睛。
而就在這一刻,慕容熙顧不得肩上的傷口,悄聲吩咐身旁的精衛圍上來,一把奪過了慕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