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有些奇怪於溫良的表情,心道:你們不是很期待歸梧氏的回話嗎?怎麼現在這個表情?
攘外必先安內,溫良姜露寒早就想着怎麼改革城池了,對九秋氏和鳴凰氏這兩個十二連城最大的山頭也有一定的想法。
可誰知九秋氏竟然如此烈性,直接跳反了,雖然最終成了陳安殺雞儆猴的工具,可卻也有了一下不好的影響,東荒一時人心惶惶。
所以對付歸梧城就不能再用這麼爆裂的法子了,且在見識到陳安的實力後,歸梧城的人也不會這麼傻的主動挑釁,必然縮在主城不出,那樣就算陳安手持血月刀,也打不破這個經營數百年的烏龜殼。
但也不能救這麼不理他們,有誰見過一個國家內部還有其他zhèng quán存在的,這國中之國的狀態,誰能安心發展。因此,說降歸梧城就成了溫良和姜露寒最頭痛的事情,一時間連方華城和琚城他們也不敢動。
這段時日以來,溫良已經多次接觸過歸梧城的高層了,可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態度曖昧,也承認自己是大齊的一員,更不說反齊,但卻有點聽調不聽宣的意思。
如今歸梧城總算是給了溫良回話,那就說明對方已經想好了交易的籌碼,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陳安想不通溫良有什麼好爲難的。
“溫老何以如此?莫不是鳴凰氏要價太高?”
陳安雙眼一眯,他能容忍各氏族超越世家,行諸侯之事。但改元易幟,軍事統管是他的底線,否則與國中之國有什麼區別。
若真談不下來,他不介意再次出手覆滅歸梧城,那城池雖堅固,但付出些代價也不是不能將之毀滅,要知道現在的他可不是孤家寡人,身後還有神裔這一堅定的支持者。
對上十二連城合力,神裔們不夠看,但若只是單挑十二連城中的一個,哪怕是最強的那一個,以神裔之能也是半點不虛。而且陳安不信,方華城和琚城真的敢跟着歸梧城一條道走到黑。如此戰火就不會擴大,事態將能控制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且就算不動用神裔,這近半年的事件,他的本部對九秋氏殘餘的消化也接近完善,如今的永安帝都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需要寄人籬下朝不保夕的四鎮了。它的實力不比十二連城的任何一個主城差,甚至可以預見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擁有大齊帝都之名的永安,將會越來越強,乃至遠遠的將其他主城甩掉。
以這份實力,再加上這些時日,陳安對血月刀理解的加深,對東荒大地的quán bǐng日盛,就算歸梧城再強悍一倍,也是手到擒來。
不與其開戰只是擔心影響不好,畢竟他還沒與姜曦珺成婚,若是如此逼迫鳴凰氏,難免給人留下,外來之人鳩佔鵲巢還如此蠻橫的印象,不利於今後統治。
當然,這都是溫良和姜露寒的設想,依陳安的性子,管他什麼本地氏族,敢跳就一刀斬了。所以他問溫良歸梧城情況時,語氣中滿滿的都是殺意。
溫良自然聽出陳安語調的不善,惶恐不已,這個誤會可要不得,十二連城人口本就少,再被陳安殺一半,最後他們統治誰去?
於是連忙道:“陛下息怒,鳴凰氏的確提了一個苛刻的條件,但還在接受範圍內,只是……”
陳安皺眉:“溫老,你今日說話怎麼如此的不痛快。”
溫良咬了咬牙道:“回陛下,虞凰兮言鳴凰氏可取消城邦議會,全然併入永安,甚至不要諸侯之名,不行藩鎮之事,但卻要……卻要皇后之位。”
陳安聽到前面還好,甚至心中還有些竊喜,畢竟鳴凰氏這個許諾可謂誠意十足,不要諸侯之名,不行藩鎮之事簡直就是要幫他建立類似大乾的中央集權的國家。
且這個可以稱東荒第一氏族的勢力都低頭了,其他人還好意思要這要那的嗎。要知道陳安之前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行封國之事了。畢竟如今十二連城纔是如今東荒的主宰,硬生生在他們頭上加個皇帝,已經很不容易了,怎麼好意思再奪他們的根據地。
但若有鳴凰氏的表率,可就不一樣了。青孚城,鉅木城等要是覺悟還沒有歸梧城高,怎麼好意思對自己表忠心。如此一搞,各大氏族們頂了天也就和大乾的十七世家相若,封王建制什麼的,卻是再也不可能了。
只是當他聽到後面一句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勢都是一沉,語調奇異地問道:“虞凰兮不知道朕與曦珺有婚約?”
溫良斟酌了下道:“不應該,早在陛下去迷境之前,姜族老就通報了十二連城,因此陛下的婚事,虞凰兮不可能不知道。”
“她知道?那她想幹嘛?”
善於陰謀論的陳安第一反應就是對方想要行離間之事,但轉念一想,陳安又不禁懷疑,能稱霸十二連城多年的存在真的會用這麼拙劣的計劃?
“溫老以爲,虞凰兮所爲何來?”
陳安好不慚愧的直接發問,智囊就是這麼用的。
溫老沉吟了片刻,道:“臣以爲或許她僅僅只是想摘那顆最碩大的果實?”
“就這麼簡單?”陳安有些疑惑:“她就這麼相信朕能抗住中原的重壓?現在就與朕完全綁在一起,就不怕到時候被壓的粉身碎骨?”
要知道現在所有人都確信,東荒和大乾必有一戰,以帝雲庭的脾性,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高陽氏是沒有辦法,與他羈絆已深,不可豁免,其他氏族可都是有限參與,雖奉他爲主,卻又遊離在外。若是大乾真的傾舉國之兵打來,也可及時抽身,轉向跪舔。但若是與他聯姻現在的確能摘到大桃子,可到清算之日,絕對在劫難逃。堂堂東荒第一氏族,會這麼沒遠見?
溫良沉默,的確,他也沒有把握在大乾襲來之時撐住,乾軍中最精銳的是聶海峰軍事集團,與長風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或許可以靠雲荒漫長的補給線拖垮乾軍,但那需要大齊起碼有着可以放手一搏的基本國力,以現在的情況,就算乾軍,長途來攻,自己等人也無抵擋之能。所以溫老這些時日除了,四處串聯外,就是獎勵耕作,積蓄糧草,以備戰。希望在未來的戰役中,能有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
陳安見狀卻是沒有再問,這世間不乏豪賭之人,虞凰兮雖是個女人,但未必不能稱梟雄,她敢這麼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不過她卻是給自己出了個難題。
“溫老以爲,朕該如何做?”
“呃,臣竊以爲,陛下應該納之,以皇后之位,換半壁江山,臣覺得值。且諸侯聘九女,古時也有五夫人制,大乾更是賢良淑德四妃輔佐皇后,更有貴妃凌駕於四妃之上,我大齊新立,當……”
陳安沉默着聽溫良說了一大堆,突然悠悠的出言打斷:“可皇后的位子只有一個。”
溫良語塞,半晌才道:“那陛下擔心的是什麼呢?高陽氏的態度,還是……”
“高陽氏以爲佐朕登基有功,日漸跋扈,敲打一二也好,但……”陳安頓了頓道:“朕欠她一個承諾。”
溫良也不知自己此時心中是什麼滋味,在他的信條中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君王並不值得追隨,陳安往日的冷酷正合他的脾胃,可陳安此時所表現出來的有情有義卻也並不讓他討厭,反而有種慶幸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脫口道:“陛下既有疑慮,不若去問問當事人的意見,也許高陽氏主尊,會給陛下一條思路。”
陳安先是一怔,接着目光迷離,良久才道:“是啊,朕應該去問一問。”
事情宜早不宜遲,陳安當下就輕車簡從地向青孚城高陽氏族地而去。
四鎮擴建成永安城,地域不知大了多少,離了還在建設中帝都,以陳安的腳程,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青孚城地面。
也就是到了這裡,陳安猛然醒悟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來不來都一樣,因爲此行只會有一個結果。
若是姜曦珺不答應,那自己就會看輕她,還遵不遵守當初承諾當真兩說;若姜曦珺答應,自己縱然心中有所愧疚也必然會被她勸服,順勢改易帝后。
原來自己竟是如此卑劣之人,在決定前來問詢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還如此虛僞的想要個轉圜的餘地。
望着青孚城的高大城牆,陳安內心踟躕,半晌之後,哀嘆一聲,轉過身就欲往來時之路返回。
“帝君且留步。”
忽然背後傳來一聲清脆呼喊。
陳安一頓,轉頭看去,來人果是姜曦珺的婢女姜心月,他心中苦笑,表面卻道:“姑娘爲何在此?”
“爲我家主尊請帝君一敘。”
姜心月說着話,讓開身形,顯出了身後的姜曦珺,那一如既往的溫婉樣子,讓陳安萬分慚愧,但還是心中嘆了口氣,轉過身來,道:“曦珺怎會在此?”
姜曦珺面色看不出有什麼變化:“想爲帝君分憂?”
陳安感覺自己笑的有些僵硬,“朕有何憂愁?”的話語在喉嚨裡滾了滾,終究沒有出口,他這輩子沒幹過這麼虛僞的事情。
姜曦珺既然在這堵他必然已經知道他所爲何來,說那話不過是當了還想立牌坊,虛僞至極的表現。如此,還不如坦然以對。
於是陳安認真地看着面前的佳人道:“朕確有一事想問詢你的意見。鳴凰氏的虞凰兮已經回話了,願意整族歸附,但卻有個條件,那就是以皇后之位交換,不知曦珺對此有何看法?”
姜曦珺嫣然一笑,同樣沒有說什麼“旦憑帝君做主”的推脫之言,彷彿沒有任何芥蒂地灑然道:“臣妾以爲帝君應該答應,僅以婚姻之約,消弭戰火,可謂功德無量。”
“可……”有那麼一瞬間,陳安想要衝動一次,出言否決所有人的建議,提刀斬破歸梧城的城牆,再問他們答不答應。
但在下一刻,他的一切衝動就都融化在了姜曦珺的溫婉笑容中:“帝君可是擔心與臣妾的婚約?臣妾願自請退讓,必不讓帝君煩憂,帝君若心有虧欠,將那無量功德分我一半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