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美依然慵懶的依靠在我的懷裡,已經毫無戒心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老沙,你是一個好人,小美若是早生幾年,有幸遇到你,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這句她已經對我說過,但此時聽來卻是另一番味道。
我心頭一暖,鼻子裡一陣酸楚,笑道:“莫小美,別給我戴高帽子。你知道不知道,在當代漢語裡,‘好人’是一個貶義詞,是罵人的話!”
莫小美的聲音裡飽含着真切的柔情,她在我的臉頰深深一吻,附在我的耳邊柔聲道:“可是我還是希望這個世界上好人多一點。老沙,我知道你的一些故事,真想愛你。可是生活裡不只是**,還有很多情非得已,不是麼?也許我幫不了你,但我也絕不會傷害你的。”
懷抱着一個美麗的青春女子溫熱的身子,耳聽着她深情的表白,我心裡居然沒有了雜念,也沒有激情,只剩下了略帶感傷溫暖與沉靜。我知道,此刻我只要不要臉一點,懷裡的青春肉體唾手可得。可是得到之後呢?
我想,不論是敵是友,我已經真的愛上這個鬼靈精怪的小丫頭了。
“男女之間,誰要是先動了真情,誰就輸了”。輸了就輸了吧,又不是沒輸過。人這一輩子總得有點比輸贏更重要的東西。
愛不是索取,不是佔有,不是傷害。喜歡一朵花兒,就守護着她,讓她靜靜的綻放吧!
愛,就是靜靜的欣賞,默默的守護,而不是在你的把玩中漸漸的枯萎,一點點凋零!
車窗外是一條小河,今年的冬天來得晚了一點,河水還沒有結冰,靜靜的流着。
下了車,我和莫小美逆流而上。微風吹過,頗有一些涼意。莫小美搓着手,把身子裹進厚厚的羽絨服裡,出奇的安靜。
一路上莫小美講了許多童年趣事,也勾起了我的童年記憶。從偷李支書家黃瓜被李秀英抓住捱打,到替二大爺和花嬸子“談心”站崗;從往女生領子裡放毛毛蟲被告狀,到和小蝶百年不變的諾言,莊莊件件都如依稀舊夢,卻又歷歷在目如在眼前。我和莫小美笑了又笑,有時候笑得很開心,有時候笑得很傷感。
六零後羨慕七零後,因爲七
零後的童年不再捱餓了;七零後羨慕八零後,因爲八零後的童年有那麼多好吃的,還有那麼多新奇的玩具;八零後羨慕九零後,九零後還會羨慕零零後……
這說明我們的社會在進步,也只是物質的進步,至於精神,我們不敢斷定比祖先進步了多少。
其實,這“羨慕”只是成年後人們的主觀膩想,不論生活在哪個年代,童年的快樂與悲傷都是相似的。快樂與悲傷與物質的多寡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人們追逐物質的豐富,本來是要追逐快樂的,可是到頭來卻把快樂弄丟了。
比起童年,我們都得到了那時想要的物質,而童年的快樂卻再也找不到了。
上學的時候學到寓言《買櫝還珠》,曾經對那個傻子忍俊不禁,鄙夷的了不得,可是到頭來卻都成了那個“買櫝還珠”的傻子了!
莫小美提議,走到小溪的盡頭。一直走了一個多小時,已經渾身是汗了,小溪的盡頭還在未知的遠方。
我說,算了吧,我們走不到小溪的盡頭了。
莫小美說,只要它有盡頭,總找得到。
我笑了,道:“這世上的事情都有緣由,都有來路和去處,都有真相,但有很多是我們找不到的。”
莫小美愣怔了片刻,咯咯咯笑了:“老沙,你這是在爲你的懶惰找藉口吧。”
“莫小美,怎麼不叫姑父了?”
莫小美俏眼一乜斜,呸了一口道:“狗屁,你是我哪門子姑父!”
我哈哈大笑道:“莫小美,這麼久了,我還是第一次聽你的嘴裡蹦出髒話呢。”
莫小美眼珠一番,扮了一個鬼臉,道:“裝的唄?現在你不是市長,也不是姑父了,就不必裝了。”
“那我是誰?”
“老沙。”
“老沙是誰?”
莫小美沉默一陣,幽幽笑道:“老沙是我的朋友!”
回到車上,已經十一點了。
車子靜靜的行駛,車窗外不時有一兩隻不知名的小鳥飛過,湛藍的天空裡飄着自由自在的雲朵。
莫小美打開車載音響,悠揚而略帶哀傷的樂曲在車廂裡迴響,是我挺喜歡的弘一法師的
《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
在悠揚的歌聲裡,莫小美的頭輕輕依靠在我的肩頭,安靜的出奇。
“以後,在市政府你是沙市長,在曉梅媽面前你是姑父,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你就是老沙,好不好?”
“老沙是誰?”
“老沙是朋友。”
朋友,這個早被人說爛的詞彙,我多少年沒有真誠的說出口了?我聽了那麼多,這個世界上有誰是我真正的朋友?
“朋友”,朋而友之,現在已經太多的朋友都是“朋”而非“友”了。
“好,朋友!”我說。
一句“朋友”,久違的溫暖,不經意間,心照不宣的化解了我的敵意,她的戒心。
輕信別人是人生大忌,更是官場大忌。這或許將是我犯下的致命的錯誤。我已經很久沒有相信過別人了。就是錯了有什麼了不起?
下午到了市政府扯了幾句鹹淡,從市政府出來,開着車在小小的沙城轉了好幾圈,思謀着怎樣滅了沈曉梅這後院之火。想來想去,縱然自詡爲才高八斗,卻想不出合適的說辭。沈曉梅是風裡浪裡走過來的女人,你還沒有撅屁股,她就知道你要拉啥屎,對於虛僞的甜言蜜語早已高度免疫。絞盡腦汁,還是錢來得實在。錢雖然買吧來感情,卻可以傳情達意。
我到“靚靚珠寶”買了一對白金耳環和一枚鑽戒,花了兩萬多。
磨蹭到晚上七點,開車回家。進了門,餐桌上一貧如洗,看看廚房,冷鍋冷竈。——沈曉梅這是罷工抗議啊。
推開臥室的門,沈曉梅躺在牀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
我說,你怎麼不做飯啊。
沈曉梅依然盯着天花板,淡淡道:“你夢裡都是雪啊,蝶啊的,怎麼不讓她們給你做飯?”
“我夢裡不吃飯。”我說。
沈曉梅忽然折起身瞪着我,氣呼呼的道:“好啊性沙的!終於說出心裡話了。不吃飯的時候你想着你的雪啊蝶啊的,餓了纔想起我來。我是你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