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對教會騎士利普蘭德和主教大人突如其來的舉動,“背離者”萊克斯顯然是毫無準備,他顯得手足無措,趕緊地去攙扶兩個人,而大公那一聲“光明法師”的稱謂,更使他蒼白的臉空上浮現出一絲青灰。

憂鬱中夾雜着一抹銳利的目光,依次從每一張恭敬的臉上慢慢劃過,最後落在他自己身上那件散發着聖潔光輝的法袍上,疑惑,猶豫,最後是恍然大悟,萊克斯長嘆一聲,頹然倒在椅子裡。

“那麼說,你們準備叫我帶隊突圍,找佛繼拿人增援?”在喝下大半杯精靈之血後,萊克斯仰臉問道。

“是的,大師,我們的計劃確實是這樣。”和所有人一樣,科爾斯對萊克斯犀利的目光和清醒的頭腦無比驚訝,他把萊克斯空了的酒杯斟滿,接着說道:“有了您的加入,通過蠻族封鎖線的問題,應該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這樣危險的事情,報酬是什麼?”在又喝下一杯酒後,蒼白麪孔上浮現一絲紅暈的萊克斯眯着眼睛,凝視着手中轉來轉去的高腳銀盃,幽幽地說道。“我想,報酬應該不會低吧?”他說着話,瞟了那個達坦女戰士一眼,放在她面前的那個黑顎頭盔他有很深刻的印象,前天晚上在賭場,和他坐在一張桌子前的就有這個達坦人,好象最後這個從頭至尾一聲未吭的傢伙纔是最大的贏家吧,原來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萊克斯朝她咧嘴笑了一下。

“紐利斯森卡特金礦場百分之三十的所有權,世襲貴族封號,與封號相應的采邑。”科爾斯迅速地回答,久久沒有說話的大公加了一句,“只要能把消息帶到滿澤思要塞,那麼你們就可以留在那裡,不需要再回到伊迪斯覆命。只要伊迪斯公國還能延續下去,那麼,我今天的允諾,將來我的子孫也將遵行不悖。”

大公**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三殿下佛雷德里,四殿下科爾斯,諸位伊迪斯的重臣,以及躍躍欲試的傭兵們,都是一臉肅然地看着這個遲暮的老者。

“……好吧,有哪些人自願去滿澤思?”皺着眉頭思忖好半天,萊克斯才翻着眼睛問道。

四個達坦戰士率先站出來,然後是教會騎士利普蘭德,烏禿族法師利奧,精靈弓箭手露露。猶豫了一下,克倫威爾最後還是站出來。梨砂矛盾地看看滿眼希冀深情注視着自己的克倫威爾,又看看面無表情的萊克斯,終於還是說道:“也算上我吧。”

“再加上我,差不多了。”科爾斯算算人數,滿意地說道。

“不行,真正的冒險隊還需要一個祭司。”

修士費德站起來,瞧都沒有瞧萊克斯一眼,只是對着科爾斯平靜地說道:“要是四殿下不嫌我的神聖法術低微,就算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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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漆黑的夜色和傾盆的暴雨中,冒名頂替的屠龍冒險隊出現在蠻族的第一道關卡,憑藉萊克斯身上那件稀有的法師長袍以及利奧恐怖的相貌,關卡上的指揮官一面派人飛也似的向後傳報,一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這羣服飾各異彪悍精幹的傭兵。不必說那兩個魔法師,就是這些傭兵,看起來個個都不是易與之輩,偉大的鷹神啊,自己怎麼這麼倒黴,剛剛換崗就撞見這麼一羣魔鬼?他暗暗地做了個手勢,頃刻間,戰戰兢兢的蠻族人個個弓上弦刀出鞘。

傭兵們和蠻族人一樣的緊張,這裡可是蠻族的地盤,就在哨卡後面三百步,藉助閃電的亮光和搖曳的火把,可以看見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頭的牛皮大帳,那裡駐紮的可是整整一個軍團的戰士啊。梨砂緊緊握住目速爾矛,也分不出手掌中是汗水還是雨水,現在她的真正的明白,那個年青的四殿下所說的計策真的是非常冒險。要是在這個時候蠻族人突然動手的話……據她所知,魔法師雖然強大,但絕對不是無懈可擊,他們施展那些恐怖的魔法需要時間,需要念頌各種或長或短的咒語,而這個時候,就是攻擊法師的最佳時刻。要是這個哨卡的幾百蠻族人突然翻臉廝殺起來,兩個法師可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了。要是真的那樣,她,克倫威爾以及一兩個達坦人或許有機會逃生,但是別人,恐怕個個凶多吉少吧。

她擡頭看看身邊自己的愛人,克倫威爾英俊的面孔上毫無表情,抿着嘴,雪白的牙齒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脣,一抹血色在火光中異常的鮮豔。“怎麼了?看見什麼了嗎?”梨砂輕輕地碰了碰了愛人,全神貫注的克倫威爾恍若未覺,只是臉色鐵青地看着原木拒馬後刀槍雪亮的蠻族士兵。

兩個法師卻好象對此一無所查,萊克斯還隔着拒馬和蠻族指揮官說笑了幾句。在稍長的等待之後,一個看來軍階不低的軍官帶着幾個扈從匆忙地來到哨卡,異常客氣但是非常細緻地反覆盤問他們此行的目的。在仔細檢查過費德修士貼身帶的教宗大人的教諭之後,他很有禮貌地揮手放行,甚至爲他們派出了一個小隊的士兵,護送他們通過後面的蠻族營盤。

在那隊士兵的引導下,冒險隊很順利地來到末林澉河南岸,直到通過最後一道哨卡,護送他們的蠻族小隊長要萊克斯在一張手令簽了字,對他說道:“好了,從這裡開始就再沒有我們的哨卡了,不過,附近可能有佛繼拿的輕騎兵,你們自己當心吧。”

望着瓢潑大雨迤儷南去的屠龍冒險隊,小隊長眼睛中充滿了敬佩,在他的家鄉,龍同樣是一種令人畏懼的生物,而敢於挑戰惡龍的人,無論結局如何,都會被族人視爲英雄,有些僥倖生還者甚至還被尊奉爲部落的保護人。“他們是什麼人?好象不是咱們的人吧。”哨卡的一個軍官疑惑地望望望漸漸遠去的那行人,他剛剛纔從溫暖的帳篷中出來,扯天扯地下個不停的雨水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只是依稀看見冒險隊的背影,不過,他們身上披的那種灰色油布雨衣可不是蠻族軍人應有的裝束。

“是從伊迪斯城出來的屠龍冒險隊,我們大隊長查驗了他們的文件,好象還是受什麼教宗大人委託的冒險隊。”小隊長恭敬地回答着長官的詢問。

“哦,屠龍?屠什麼龍?”中年軍官擰着眉頭問道,從軍前他在一個蠻族商隊中做嚮導兼保鏢,對於南方所謂已知世界的人和事還是很有些瞭解。屠龍好象在南方人眼中是一項高尚的職業,還有專門的屠龍者公會,不過,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屠龍隊伍就大不尋常了。

小隊長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就不是很清楚了,好象是一頭叫德塔朗梵泰庫羅荼還是什麼的惡龍吧,”

“惡龍德塔朗梵泰庫羅荼!”軍官悚然動容,這個名字可真的是非常響亮,關於它的可怕傳說也是吟遊詩人吟唱最多的詩歌之一。“這些南方人真的是很瘋狂。”他感慨道,不過,好象這事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長官,要是沒有什麼事的話,我這就回去交令了。”小隊長向軍官行了個軍禮,軍官擺擺手,讓他自行離去。看着那一小隊向回走的士兵,他忽然明白了。

“惡龍德塔朗梵泰庫羅荼在東方的品羅格山,他們爲什麼不從伊迪斯城的東門出來而要從這裡過走?這樣多饒了很多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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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百匹駿馬和駕馭它們的蠻族戰士從小山丘旁呼嘯而過,他們並沒有仔細地搜查山丘,說實話,也沒有人會對這樣一座光禿禿的連棵小樹也沒有的小山包起疑心。但是,他們要要追趕的人就在平坦的驛道旁邊的這座小山上,只是魔法屏障使得蠻族士兵完全無法看見他們的目標。

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科爾斯面帶輕鬆地坐下來,雖然地上滿是泥濘,但是他毫不在乎。這是第三撥騎兵了,看來蠻族人最終還是發現了那個小小的破綻。

雨天的清晨總是比平時要晚得多,霧濛濛的雨中放眼望去,平原上鬱鬱蔥蔥的草木和莊稼都散發出醉人的綠意,然而遠處星星點點的農舍和村莊都靜悄悄地毫無聲息,除了偶爾幾聲狗吠和鳥鳴,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也沒有早該出現的裊裊炊煙,看來這裡的人也害怕戰火而逃難了吧。

科爾斯收回目光,看看自己的同伴,四個達坦戰士圍坐在一起,手裡拿着大塊的肉乾狼吞虎嚥地吃着,那個叫格夏娜的女戰士也和自己的族人一起,那頂堅硬的黑顎頭盔再一次將她豔光四社的面孔嚴嚴實實地遮掩起來。四個真正的屠龍冒險對的成員——克倫威爾、利普蘭德和露露以及費德修士處在魔法屏障的中心,他們好象沒有心情說話,也沒有什麼胃口,兩個騎士和修士在閉目養神,精靈又在用松香擦拭着弓弦。

那個法師利奧好象對萊克斯發動的這個魔法屏障有着不可言狀的畏懼,科爾斯似乎記得,利奧曾經說過,他所修習的暗系魔法和光明魔法有着強烈對抗,在萊克斯催動魔法時,他甚至遠遠地避開,即使是在最緊張危險的深刻,他都站在屏障保護的邊緣,遠遠地離開光明法師。現在他就站在那道看不見的屏障邊緣,抄着手,閉着眼,靜靜地冥想。

在魔法屏障的另一端,梨砂和她的昔日的搭檔在低聲交談着。屏障並不大,但是與他們僅隔數步的科爾斯,卻只能聽見雨點灑落在地上時非常的細微的刷刷聲和偶爾傳來的鳥鳴,還有就是幾個達坦人刻意壓低的鬨笑。看來那個落魄的祭司又順手施展類似於“靜寂”之類的魔法吧,科爾斯抿抿嘴。

梨砂和萊克斯的對話也到了末尾。

“離開伊迪斯前,我看見古德奧森找你,他和你說些什麼?”對於兩年來一直靠自己養活的光明法師,梨砂根本就不知道客氣,何況這傢伙居然對自己隱瞞了那麼多的事情,一想起這些,梨砂就覺得自己氣不打一處來。

萊克斯戴着一頂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尖尖斗笠,配上他那黑黑的頭髮和略顯蒼白的長臉,看起來更像一位來自東方的隱士。他呆呆地盯着淅淅瀝瀝的雨幕,淡淡地答道:“沒什麼,他只是找我探討一些魔法上的理論罷了。”

“探討魔法?”梨砂對他這樣的答覆嗤之以鼻。在此之前,她已經問過那個烏禿族法師利奧,利奧昨天之所以堅持要退出冒險隊,就是因爲他在頭天夜裡,從萊克斯身上感覺到強大的光明魔法氣息,作爲修煉暗系魔法的法師,利奧對此十分敏感,他能清晰地察覺到身體中蓄積的暗系魔力被無聲無息地侵蝕消融。他向梨砂斷言,當年萊克斯被指責修煉血咒術中的低級魔法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一個精擅光明魔法的法師,絕對不可能去修煉類似於“血靈的微笑”這樣的法術,而且,在城牆上最後的戰鬥中,古德奧森召喚出的那些猶如鬼魅的少女似乎就是血咒術中的血靈,不過利奧對此也不能肯定,畢竟這個血腥殘忍的法術早在幾個世紀前就被魔法師公會列入嚴禁修煉的黑名單中,數百年來再沒有人真正見過“血靈的微笑”發動時的真實情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萊克斯說道,“不過,梨砂,我不會告訴你的。很多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何必非得那麼認真哩?”他用眼角的餘光望了望裝作假寐但是一直悄悄注視着他們談話的克倫威爾,又看了看梨砂右手無名指上戴着的家族徽章戒指,無聲地舒了口氣,說道:“等這件事了了,你要和克倫威爾回他的家鄉去麼?這樣對你更好些,畢竟傭兵的日子太艱苦……”

梨砂用手指輕輕地摩挲着戒指那紋理細密的表面,久久沒有說話,從守城戰結束再見過克倫威爾那時起,她就敏感地覺察到克倫威爾和她之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至於是什麼樣的不對勁,她可說不上來,她只是憑女性的直覺發現了那道細微的裂痕。不過,這些可沒有告訴萊克斯的必要。

女槍兵沉默了一會,再也沒有說一句話,她轉身回到愛人的身邊坐下來,閉着眼睛,依偎在克倫威爾的懷裡。手指溫柔地撫摩着女槍兵微微卷屈的長髮,克倫威爾的目光卻深沉地凝視着曾經的“背離者”今日的“光明大法師”那略顯瘦削的背影。

“大師的魔法屏障很有效果啊,要是戰場上使用,真正能夠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從這鏗鏘的話音,萊克斯就知道是那個毫無殿下架子的科爾斯,他笑着轉過身,說道:“要是真能象殿下說的那樣,當然再好不過了,但是我最多也就能把屏障做到這麼大,象殿下所希望的那種魔法屏障,我想即便是先知博羅梅奧也沒有辦法。”

科爾斯當然知道他說的不假,實際上,魔法屏障僅僅是他引起話頭的手段罷了,這一點他想萊克斯也很清楚。“大師還是叫我科爾斯吧,叫我殿下,我還真的很不習慣。”萊克斯點點頭,咧嘴笑了,“那你就叫我萊克斯吧,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稱爲大師,聽着也很彆扭。”

兩人對視一笑,陌生和拘謹的感覺,隨着這一笑而消逝。

站在萊克斯的身旁,科爾斯忽然說道:“聽說你前天夜裡就知道蠻族人即將入侵的消息,還希望梨砂小姐能和你一起趁夜離開伊迪斯,你是怎麼知道的?後來,”他頓了頓,思索着下面的話該怎麼說,旋即又道:“你怎麼沒有走?”

“梨砂不走,我也沒法走啊……”萊克斯長長地嘆了口氣,無限懊惱地說道。“至於爲什麼我怎麼知道蠻族人的入侵,其實非常簡單,我聽說今天開春後,那些往年早早就來進行貿易的蠻族大商賈並沒有出現在伊迪斯,而且長住在城裡的一些的蠻族人也悄然消失了,這些應該就是所謂的徵兆吧?”

他所說的事情科爾斯很早就向大公提過,不過大公和衆臣一致認爲這僅僅是平常現象而束之高閣,但是一個象萊克斯這樣初來伊迪斯的人就能敏感地觀察到,科爾斯很非常欽佩他敏銳的觀察力。似乎阿里烏派的信徒還有一項預言的能力,這也是他們被宣佈爲“異端”的最大罪狀吧,這個看上去很有幾分潦倒的前祭司,應該就是具有“預言”能力的那種人。

不過,他應該不可能爲了那個目速爾女槍兵而留在伊迪斯吧?無論怎麼看,兩個人之間都不象有那種親密的愛人關係,而且,梨砂和那個戰神殿騎士克倫威爾的親暱,就是個瞎子也能看出來啊,這個觀察力敏銳思想犀利的光明法師不可能看不見吧。

科爾斯疑惑地望着愁眉苦臉的光明法師,試探地問:“我聽說,僅僅是聽說,你平日的行爲不象個魔法師,”萊克斯苦笑着道:“要怎麼樣才象個法師?我本來就是個被教會驅逐的人,我可從來沒想過要做個維克多老師那樣老成持重的魔法師。”

“那,你留下來總不會是因爲那個女槍兵吧?雖然她也很漂亮。”

萊克斯被他的問題弄得哭笑不得,這個四殿下可真的不象個出身名門貴族,這麼樣的問題他都能直言不諱地提出來?幸好剛纔和梨砂談話時施放了一個小小的靜寂魔法,魔法的效力將持續很長的時間,要是克倫威爾聽見科爾斯的這句話,說不定就要找他決鬥。“當然不是因爲她,不過也可以說是因爲她。”

“唔?”

“梨砂曾經救過我的命,所以我病好以後,在傭兵之神卡都拉麪前發過誓,這一生都將追隨她,何況,過去的兩年中,是她到處攬活養活我的……”

萊克斯輕描淡寫的回答教科爾斯目瞪口呆,就這麼簡單,還這麼複雜?一個堂堂的光明大法師居然淪落到差點病死,而且居然還立誓追隨一個沒不見經傳的小小傭兵?聽他的話語間流露出來的那種淒涼感傷,似乎在此之前他的生活非常的落魄。

“你是一位光明法師啊,在我的記憶中,似乎除了教會的創始人、先知博羅梅奧之外,就再也沒有被世人所知的光明大法師了。要是你願意,一定會有很多君主爭相授予你各種頭銜,爲你提供各種便利的條件,爲什麼您還要過着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

沉默。

見萊克斯不願意說,科爾斯也不好再問,默然半晌,他才接着說道:“聽說光明法師是秩序的守護者,是這樣的麼?”

“是的。”對於這一點萊克斯倒是好不忌諱,“最早神創造這個神聖的職責爲了維護這個世界的秩序,我們要隨時準備對付死神的忠實奴僕——死靈魔法師,幸好他們最大的愛好是研究而不是毀滅。奧妙無窮的魔法世界是魔法師最爲嚮往的聖地,只要是法師就沒有例外,包括我。”

“教會中還有別的光明法師?”這個問題他曾經私下裡請教過索泰坦因大主教和費德修士,他們一個不知道,而另外一個則對這個問題絕口不提。

“至少還有兩位,”萊克斯看着遠處渺無人煙的農莊,悠悠地說道:“不過,他們都是教會中的高級神職人員,品秩非常高的神職人員。”

“既然是這樣,爲什麼你不是?”科爾斯問道,“要是你留在教會中,也許會有進入樞機主教團的那一天的。”他的話語中帶着深深的遺憾,要成爲一個光明法師,首先要有對神明的無比堅定的信仰,還需要對魔法奧妙理解和把握的天賦,細想萊克斯當年的情形,他不能不爲他感到非常的惋惜。

萊克斯當然很清楚他話中包含的意思,一哂說道:“要是他們肯讓我留在教會中,我怎麼可能纔是個樞機主教?也許是教廷的四大主司祭之一,也許是四司鐸之一,甚至還有可能成爲教宗的候選人也說不定。”搖了搖頭,他接着道:“不過,即使是他們讓我進入教廷擔任高級的職務,我想我也不會接受的,殿下並不是一位教會的神職人員,對於教會內部的許多事情,我想您並不是十分清楚。總而言之,我是一名阿里烏派的信仰者,被宣佈爲‘背離神的人’,已經是我的運氣,別的阿里烏信仰者全部都是異端,都被抓進聖本篤修道院了。”

聽見萊克斯提到“本篤修道院”,科爾斯的心中不禁冒出了一絲涼氣,他也曾聽人說起過這個地方,位於波西提帝國南方叢山峻嶺中的這個修道院始建於二世紀,後來成爲教宗的夏宮,但是從五世紀開始,這裡就以對離經叛道的異端進行審判和裁決聞名於世,即使象伊迪斯大主教索泰坦因這樣在教會中享有清明聲譽的高級神職人員,提到那裡時也是一臉的惶恐不安,還帶有幾分不忍。

“……阿里烏派認爲凡是神職人員就有預言的神賦,這與《法典》是相悖逆的……”科爾斯對教會中錯綜複雜的教派和教義實在是知之甚少,這一句還是他在一次宮廷聚會上,聽主教大人和人聊天時說的。“再說,也不是所有的阿里烏派都被審判吧?除了你,難道就沒有別人被寬怒嗎?”

即使是在大雨中,萊克斯又戴着一頂寬大的斗笠,但是科爾斯很清楚地看見萊克斯的臉頰抽動了一下,他淡淡地答道:“也許吧。不過,我想費德修士對這些應該更清楚,他是教廷特選出來體察信徒信仰和忠誠的神職人員,四殿下要是對阿里烏派人士的下場感興趣,可以去向他請教。”

說完這些話,萊克斯閉上眼睛,靜靜地矗立在雨中,再也不理科爾斯。

科爾斯的臉猛然漲得通紅,他沒有想到隨口而出的一句話居然會是這麼個效果,怔了半天,才嚅嚅地說道:“對不起,我並不清楚我在說些什麼,我收回我剛纔說的話;要是因爲這些無知的言辭冒犯了您的話,請您一定要相信,那絕對不是我的本意。我本來是希望通過這些話題和您進一步地熟悉的。”

“我接受您的道歉。而且,當我們現在一起肩並肩戰鬥時,我想,我們應該是非常熟悉了。”聽完他的話,萊克斯恢復了慣常所有的神態,徐徐說道:“我也知道你想和我說什麼。”看着科爾斯一臉的驚訝,他笑着道:“你是希望在戰事結束後,我能夠留在伊迪斯吧?”

“如果您願意,我希望您在戰後能接受伊迪斯國師的職位,或者,成爲大公的首席顧問,這樣更適合發揮您的睿智和才能。”他本來想部分地保留自己的想法,但是轉念一想,在萊克斯這樣的人面前如此做作,實在是太不明智了,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就索性把自己的考慮合盤托出。

“我父親在幾年前就開始考慮把治理公國的權力交予我們兄弟中的一個,而這場戰爭過後,我想這件事會馬上進行的。您知道,我的母親出身貧寒,而且還不是我父親的正妃,因此雖然我自認爲在兄弟中也算是最有才華的人,但是在繼承大位上,我毫無優勢可言。不過,要是有了您的襄助,我將成爲最有力的大位繼承者候選人,我父親將會更加慎重地考慮這件事情。而且,即使我不會成爲下一任伊迪斯公國的君主,我也將竭力推薦您成爲新大公的顧問,或者首席大臣。”

“即使屆時我不能成爲下一任大公,但是我想,我的三位兄長中的任何一位,在繼承了大位後都不會輕視我的能力,更不會輕視您的能力,如果您不能輔佐我,那麼,輔佐我的兄長,也一樣能夠完成咱們的心願……”

“伊迪斯只是北方大陸的一個小小的公國,要想留下象您這樣的魔法大師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象維克多法師或者利奧法師這樣的人物,也將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但是我還是誠心誠意地邀請您留下,爲了實現您心目中的理想,同時也是爲了實現我心中的理想。”

安靜地聽科爾斯說完這番話,萊克斯默然思索着,良久才說道:“我可是個被教會宣佈爲‘背離神的人’,要是我成爲伊迪斯公國的重臣,教會將會怎麼樣對待新的大公?”

“你也是一位光明法師,我想教廷不會對一位光明法師做出什麼越軌的事情吧?”萊克斯對萊克斯眨眨眼睛,戲謔地說道:“當年你都沒有被宣判爲‘異端’,現在公佈了你光明大法師的身份,教廷應該不會再宣佈您是異端吧?不過請您回去做樞機主教的事,我倒要很認真地考慮考慮……”

兩個人同時撫掌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