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呈風向來最不會做的事情便是關心人,他性格中最爲缺少的一點便是體貼,只是這些在遇到某些人後便開始慢慢循序漸進變化着,但也非一蹴而就。
所以第一次當起知心哥哥去安撫鑽牛角尖鬧彆扭離家的孩子,還是比較艱難的,但這鑽牛角尖的是他看中的義子,也是半個徒弟,而被他鑽牛角尖的,是自己的心上人,兩方他都不能不管,便只能咬着牙耐着性子周旋。
好在功夫不負苦心人,陪着小孩發泄了一通,又酸着牙磨着嘴皮給他亂掰,總算是成功讓這失控起來脾氣極爲火爆瘋狂的小傢伙給勸住,好不容易理清楚小孩在意的是以爲他母親坦白身世是爲了名正言順的拋棄他。
第五呈風對此,簡直哭笑不得,感情這小傢伙是想錯點子上了,還以爲他氣的是璃悅的欺騙,雖他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麼前因後果,那時也只聽到她說並非緒兒的生母,便追着逃走的小孩跑了。
但不管那女人說這話有什麼目的,絕對不會是要拋棄緒兒。
弄清楚後,好說歹說的,終於把小孩開導好,冷靜下來回去和母親重新談談。
兩人回到院子,商堂緒看着那還敞開着的門,屋中還點着燭火,頓時心下就發虛了,也萬分愧疚,他就這麼衝動的跑了,娘會不會擔心?會不會難過?
見他站着不動了,第五呈風不耐的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人往前推了幾步,示意他趕緊進去。
商堂緒有些失魂落魄的,也沒有心情去計較他的小動作,咬了咬脣,還是垂着頭走了過去,站在門口停了幾瞬息,便加快腳步。
第五呈風雙臂環胸,暗暗的鬆了口氣,擡步往前一邊看看周圍,看能找到什麼好地方進行不知不覺的偷聽。
但還沒等他看好,便聽到房間裡邊商堂緒驚愕又急切的呼喚聲。
他心一緊,以爲是璃悅發生什麼事,連忙快步上前,可還沒進門,就被急匆匆跑出來的商堂緒給撞了肚子,頓時臉扭了下。
“娘!娘!義父,娘不見了,娘是不是生氣離開了,娘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小傢伙那六神無主的樣子和壓抑急切的哭腔頓讓第五呈風火氣都消失了,隨之皺眉,“不見?”
第五呈風愣了愣,隨後面色一變,立刻退開小傢伙快步走進屋中。
屋中還留着她的氣息,但人卻也着實不見了,一想到那時候她有些失望絕望的表情,他心中不由也不安起來。
“不,娘不會不要我的,娘說過不會不要我的,娘不會的!”
天空突然響起了沉悶的雷鳴聲,伴隨着如游龍般的閃電。
第五呈風跑出來一看,不由瞪大眼睛,瞳孔一縮。
此刻被夢靈引入自己夢境中的璃悅,真直對着她心中最爲在意的事情,只能作爲一個旁觀者,看着自己的孩子對着別的女人撒嬌,對着別的女人歡笑,對着別的女人喊母后,看着所愛之人,和別的女人白頭偕老恩愛癡纏。聽着緒兒一聲又一聲的指責怒罵,面對他如看殺母仇人的目光。
哪怕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心底恐懼的射影,知道這只是夢境,只要醒過來,什麼都不是,但卻是無法放下來,無法把這些痛楚驅趕而出。
噼啪的電閃雷鳴之聲,如要撕裂天地,恰到時候的把她從夢中驚醒過來。
猛然睜開眼睛,思緒卻有瞬間的空洞。
“是我弄醒你了?”坐在牀邊的卓凜然收回放在她額頭上的手,把爲她擦汗的毛巾放到一邊,站起身歉意道。
璃悅轉了轉眼睛,才坐起身,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看向牀邊站着的卓凜然,皺眉道,“我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太累睡着了。”
“我……”
“主子!主子!”卓雲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顯得很是急切,“主子,睡了麼?”
卓凜然不悅的皺起眉,沉聲道,“何事?”
“主子,外面來報,雷電擊下,山莊之中已經有好幾處地方走火了,這場雷電出現得極爲怪異,還請主子定奪。”
“嗯?”卓凜然眉頭緊蹙,看了下已經下牀同樣一臉疑惑皺眉的璃悅,便快步走出去。
璃悅隨後更上,兩人想的卻都是不知誰正好在附近渡劫招來雷劫,讓山莊受到池魚之災。
“該死,小混蛋,你快給我停下。”看着癱坐在地上抱着頭明顯失控的商堂緒,第五呈風氣得肝火大旺,最主要還是擔心,若只是平常失控也罷了,偏偏這小子平時看着挺安靜,失控起來這麼恐怖。
他一直以爲這小子只有火能力而已,沒有想到竟然還有操控雷電的能力,小混蛋藏得還真夠深。
但現在並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看着處於雷火中心的商堂緒,他不知道這些雷火會不會傷了他,又擔心自己貿然出手會導致現在失控的他走火入魔,簡直就是進退兩難。
商堂緒抱着頭,臉深深的埋入雙膝中,不斷的搖頭低喃,宛若被世界遺棄的孩子。
從出生開始,他便是在母親的厭惡打罵和冷落中長大的,不是因爲小就什麼都不懂,他懂,懂母親恨他,厭惡他。
父皇不理他,宮女內侍們大都敬畏他,兄弟姐妹們排斥他,除了大皇兄,他只是一個人。
可即使母親不喜歡他,他還是期待着得到她的關懷,哪怕一個善意的目光,因爲只有母親和自己天天在一起,和自己最接近,可惜,到她死,她都不願給他一個善意的目光,有的只有怨恨。
是的,死,但娘睜開眼睛,看着他,並朝他招收的時候,他就知道,那不是他的母親,不是那個恨他遺棄他的母親。
可不管她是誰,他只知道她關心自己,她給了自己曾經母親從不曾給的東西,所以,他自欺欺人的沉溺其中。
但是也因此而不安,只有得到纔會害怕失去,特別是越在意的時候便越害怕失去,娘不是他真正的母親,所以娘很可能會離開,很可能也會遺棄自己,這個想法,如夢魘般纏繞在心中,被壓在心底最深處,等着某個契機一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