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狂暴似電,呼嘯而至,天權星位上的日華卻是露出一絲冷笑,霍地後撤一步。他左右兩翼的六名道童便齊齊出劍,但見陣中六道光芒各異的劍光閃過,燕然劈來的那道青芒已是被攔腰斬作六段,再也後繼無力,就此戛然而止!
但這一刀仍是逼得七曜劍陣動了起來,劍陣不動,無懈可擊,劍陣既動,有隙可乘。於是燕然也動了,藉着天地間吹拂過的那一縷東風,他像片樹葉似地飄了起來,倏忽之間,便已是輕飄飄地掠到天樞星位前,青青一刀,直取天樞星位上的金曜道童!
哪知那金曜道童看也不看,側身便向左橫移了七步,帶動七曜劍陣向燕然右側碾壓了過來!燕然只覺得眼前有黯黑與碧綠兩道劍光交錯相架,自己的一刀青芒便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而另一道燦如旭日的劍光突兀而來,直刺自己雙眼,那光芒耀目之極,恍惚間他只得眯起雙眼,免得那熾熱劍光灸壞了自己眼睛。
燕然擡刀架過那光芒四射的一劍,還未定過神來,便聽得身側三道勁風分作上、中、下三路,嗤嗤作響而來!燕然霍地轉過身來,但見一道冷如霜月的劍光直取自己咽喉,一道火紅似火的劍光斬往自己腰部,而另外一道玄黃劍光卻是貼地而行,掀起滾滾塵土,徑直削向自己雙足!
燕然驀然一個旱地拔蔥,青光閃爍中,身子憑空拔地而起,在空中再一個側翻後,揮刀便由上至下一斬到底!只聽得“叮叮錚錚”之聲密如連珠,轉瞬之間他已是連連接過右翼三名道童數十下劍招,而這三道劍光所附真氣卻又迥然不同,銀劍清冷、赤劍熾熱、黃劍渾厚,一拉一扯間,震得他氣血翻騰,甚是難受。
七曜劍陣既已發動,那源源不絕的七道劍光便是此起彼伏,互爲犄角,暴風驟雨般地向燕然周身各大要穴傾瀉而來。燕然方纔接過右翼三名道童的劍招,須臾間,左翼三道劍光也分作上中下三路近身刺來!白劍陰寒、碧劍剛猛、黑劍綿長,又是三道截然不同的真氣,燕然縱有天大的神通,一時竟也是脫身不得,只得緊咬牙關,奮足餘勇上下左右招架不停,一呼一吸之間,又是接過了數十下劍招!
日華坐鎮天權星位,卻不搶身進攻,只是在左右兩翼間隙之際,便施展那日曜劍訣。金劍炫亮,那金光閃爍之時,往往晃得燕然睜不開眼,待到他回過神來,那左右兩翼的劍光又呼嘯而至,一時間,竟是逼得燕然顧此失彼,手忙腳亂下幾次都是險些中劍。
七曜劍陣雖說久疏戰陣,但陣內七人皆是劍招嫺熟,配合無間,真正是劍氣縱橫,渾然一體,直教天下英雄莫無可御!燕然揮刀斬往左翼,那右翼三人便挺劍直削,燕然回刀突襲右翼,則左翼三人亦出劍相刺,中路日華更是連連出劍,劍劍不離燕然雙目之間,偏生他那日曜劍訣絢麗奪目,陣陣強光愣是晃得燕然苦不堪言。
一時之間,燕然便如那籠中困獸,徒有一身驚世駭俗的通天神通,卻已被那七道劍光死死地困縛在七曜劍陣之中!燕然左格右擋,漸漸力不從心,向來堅韌不拔的心頭黯然閃過了一絲悲憤絕望的念頭。
衆人瞧得更是駭然失色,暗自心驚,都禁不住爲燕然捏了一把冷汗。但見七曜陣中的八人兔起鶻落,趨退如電,刀光劍影之間殺氣沖天,便是連那高懸當空的炎陽亦是失去了大半顏色,天色仿似昏暗了下來,那風兒倒是愈吹愈急。
衆人初時見那青芒如雷如電,在七曜劍陣中大開大合,忽東忽西,騰挪縱躍之間尚可運轉自如,但過不多時,金、銀、白、碧、黑、赤、黃七色劍光漸出漸盛,卻是隱隱將青芒淹沒其中!再不過盞茶功夫,陣中身影越來越快,刀光劍影已是無跡可尋,衆人只聽得兵刃相接之聲不絕於耳,眼前早已分辨不出誰是誰的身影,唯見一大團黑影在殿前草地上,縱橫交錯,旋舞不停!偶有青翠刀芒透影而出,衆人心裡便止不住地狂跳一二。
完顏烈瞧得瞠目結舌,喃喃說道:“有人說大夏人傑地靈,英雄輩出,某家常自不信。誰能料到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兒竟是如斯厲害!”列不四瞥了他一眼,搖頭嘆道:“這小子瞅着挺機靈的,不想卻是蠢笨如驢!顧前不顧後,顧左不顧右,一味地妄想以快制快,殊不知正入七曜劍陣的下懷!哼,老子耳提面命的話全然忘得一乾二淨,可惜,可惜!”
段新眉關心則亂,此時聽列不四大發厥詞,更是膽戰心驚,忙不迭地問道:“不四道長,你看眼下這情勢,究竟是甚光景?”列不四面色一沉,攤手怒道:“不出百招,這小子必敗,能否留住小命亦未可知!他奶奶的,誰讓他不聽老子的話,哼!”
段新眉臉色蒼白,雙目悽迷,竟似要哭將出來。可她性子外柔內剛,還是強自忍住了滿眼盈眶的淚水,心裡暗暗尋思道,倘若他落敗身亡,自己也便陪他去死吧,省得他黃泉路上,一個人孤苦伶仃,自己在他身旁,也可以爲他放幾片桃花,溫一壺濁酒。一念至此,嘴角卻是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雷依然漠無表情地立在一旁,面上看似古井不波,心底卻是波瀾起伏。他一貫驕傲自大,孤僻冷傲,平生便沒把天下人瞧在眼裡。直到遇見了燕然這個憊賴狂野的傢伙,內心裡卻是多了一絲說不清理不明的情緒,獨自一人時他不無自嘲地拷問過自己,也許這份莫名其妙的牽掛、惦記、愉悅、希冀……便是凡夫俗子老生常談的所謂友情!更是屬於男子漢間可以一言託付生死的血肉之情!
雷望着楚楚可憐的段新眉,忽然開口說道:“奇怪!那夜在杏子林,他刀刀烈火,簡直毀天滅地,今日爲何不用?”列不四接口哂道:“雷少爺,你有沒有搞錯?這小子天生木靈,世所罕見,一身青木真元,又怎麼使得出刀刀烈火?”雷驀然一聲冷哼,他卻又是渾身一激靈,悻悻地住了口。
燕然一人一刀在那七曜劍陣裡苦苦支撐,仿似那怒海驚濤裡隨浪浮沉的一葉扁舟,稍有不慎,便是舟覆人亡之禍。他只覺得眼前金光越來越亮,也越來越是刺眼,便索性閉上眼睛,但憑自己那異於常人的直覺,一刻也不停歇地抵擋着四面八方刺來的劍光。
不知不覺中,他的心神又晉入到那詭秘難測的天人化一境界!頓覺萬物有靈,而天地自有玄氣,漫山遍野的青梅林,一望無垠的芳草地,大到合腰難圍的參天大樹,小到柔弱堪折的野花幼草,似有若無的、絲絲縷縷的、青翠欲滴的、沛然莫御的木屬真元,便如一串串大小不一的青色氣泡,漂浮游離在無盡虛空之中!
五行之中木生火,他體內深藏的那半點朱雀之精亦是從沉睡中驚醒,“鏘鏘”一聲長鳴後,它歡快地撲騰着雙翅,便要去吞噬那漫天懸浮的木靈。不想卻激怒了那向來唯我獨尊的青龍之魄,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那青龍之魄憤怒地仰天長吟,霍地伸出右爪,便將那朱雀之精按在了爪下!
朱雀之精也是上古神獸遺留人間的一點精魄,乃是萬火之源,赤火之精!只可惜殘留在燕然體內的朱雀之精不足一半,縱是拼力掙扎,卻還是掙脫不出青龍之魄的爪底!倘若不是那深藏在燕然心脈的一點月靈之力,時不時地制衡一下青龍之魄的狂傲,相信這半點朱雀之精早已被青龍之魄無情地撕成了碎片。
那青龍之魄更是桀驁不馴,聲聲龍吟中,貪婪地汲取着漫天飄舞的木靈,不一時,它的身軀越發清晰可辨,雙爪緊緊抓住朱雀之精,迅如閃電地在燕然十二經脈裡遨遊不停!
燕然只覺得自己十二經脈內腫脹欲裂,丹田氣海中更是洶涌湍急有如龍捲風暴,渾身上下青光大作,一時竟是蓋過了那七道如虹如電的七曜劍光!
燕然體內青木真元越聚越多,那青龍之魄的身軀業已是越來越纖毫畢現,它再咆哮着奔騰一週天後,便沿着任督二脈直衝燕然頭頂的百會大穴,竟是意欲破體而出!
忽然之間,燕然如遭雷噬,全身僵直再也不得動彈半分,而那青龍之魄張牙舞爪地卻是越來越快,百會大穴已是咫尺之間!眼看着燕然便要爆體而亡,也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又或許他恰好洪福齊天,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七道淒厲冷冽的劍光已是分別刺在了他十二經脈上的七大要穴上!
電石火花之間,七劍真氣驟吐,七道屬性迥異的真氣便自燕然周身七大要穴上破體而入,深深刺入青龍之魄體內!那青龍之魄倏地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隨即破碎爲點點滴滴的青木真元,盡皆散入燕然經脈之中,再也凝聚不成真龍之形!便是那爪下的朱雀之精亦遭池魚之殃,虛影晃了幾晃,也便不知所蹤了。
燕然只覺得一股股浩瀚恢宏的木屬真元驟然消融在自己十二經脈裡,再漸行漸快地匯聚成滔天浪流,一路長驅直入自己丹田氣海之中!燕然一生之中從未感覺到自己真氣如此充沛過,歡喜若狂之餘,止不住仰天長嘯,這一聲,甚至蓋過了全無敵在候旨殿的那一聲凌雲虎嘯!
當是時,燕然全身青光乍盛,在那一瞬間,璀璨奪目得有若夜空中那一抹至絢至麗的煙火!一身長嘯卻如真龍怒吟,應聲便震飛了插在他身上七大要穴上的長劍!七名道童均是慘哼一聲,依次跌倒在燕然四周的草地上。
沒有人知道方纔燕然身上發生了什麼,便是他自己亦不清楚方纔發生了什麼,他只是隱隱覺得自己的武道修爲又似精進了一層。他試着運行了一下體內真氣,但覺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稍一動念,即是疾風暴雨!
他擡頭看了看天邊的烈陽,再也不覺得陽光刺眼,倒覺得那火球就像一粒昏黃黯淡的雞蛋黃,他心頭一震,暗道,難道這便是武道修行中的真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