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愕然望着狂奔而去的許茂才,心底不免對人性又多了一層認識。此人江湖素有俠名,一身武藝卻甘願以小本生意度日,相談時大義凜然仿似悲天憫人的高人俠士,此刻利慾薰心落荒而逃卻似喪家犬一頭。
全無敵看看燕然,黯然嘆道:“小子,這便是江湖!或貪或嗔,血雨腥風!”,揚手斜劃一劍,一道如虹劍氣凜冽而出!
劍氣一路嗤嗤作響,竟是迅疾無匹地劃過狂奔中的許茂才,只見空中一道血線乍現,已是斬下許茂才的頭顱!那無頭身子兀自向前跑了幾步,才怦然倒地,濺出一地血跡。
燕然默然,卻又握緊了手中的刀,圍在殿門下的人羣裡,已有一大撥人轉而向燕然這邊圍來,人頭涌涌,虎視眈眈。一個短衣漢子突然高聲叫道:“就是他!昨日我也在那樓上,親眼看到那妖女就是死在他旁邊!”
人羣裡一個粗豪的聲音接道:“何老二,你那招子可看準了?那妖女便是把東西給了這小子?”,又有一個和尚排衆而出,將手中的生鐵禪杖往下一杵,“千真萬確,就是這小子,灑家當時也是親眼所見,木道人就是被這小子一刀劈走啦!”
衆人更是歡聲雷動,呼喝叫罵者有之,竊竊低語者有之,全是兩眼紅紅的望定了燕然,渾然忘記了地上還躺着一具無頭人屍!
燕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一羣餓狼圍着的小兔兒,不禁有些發怵,倒是暗暗有些佩服黑衣人的膽氣了。只是昨日誤入桃花林,便碰上惡虎一匹;今日誤闖候旨殿,卻遇上餓狼一羣,真不知是幸或是不幸。他只得撓撓鼻子,很無奈地舉起手中的刀,漠然地對抗着這一羣嗜血餓狼。堂堂燕大都督的五公子,豈可屈膝投降這幫宵小之輩?徒增天下笑耳。
黑衣人冷漠地望着這邊的燕然,並沒有再度舉起手中的弓箭。圍着他的人羣,雖說有大部分被燕然吸引過去,但仍有不少堵在殿門下,想要脫困而出,畢竟還是頗多艱阻。
全無敵懶洋洋地走到燕然身邊,沉氣,冥想,力聚,出劍,一氣呵成,又是一道劍氣呼嘯而出!人羣中有人驚呼道:“劍氣!有劍氣!”,衆人譁然大亂,又有人高聲叫道:“好像是劍魔全無敵的虎嘯劍氣!莫非那魔頭竟在這裡?”
劍氣一掠而過,卻是斬往殿門前右側,高高樹着的大旗杆!這旗杆當年高高懸掛着燕大將軍的白虎軍旗,大將軍戎邊西陲後,便一直空置在殿前,風吹雨淋,巍然不倒。
劍氣過處,旗杆應聲而倒,粗長的杆身轟然向下方人羣砸去。衆人頓時大亂,紛紛起身避開。旗杆墜地更是聲勢驚人,生生在石板地面上砸出一道長痕,幾名躲閃不及的倒黴漢子瞬時被砸得血肉模糊,眼見得已是不活了。
漫天飛沙走石,塵土飛揚,人人睜眼若盲,場面混亂不堪。全無敵嘿嘿笑道:“小子,可是怕了?想逃就趕緊逃,老子今日便要大開殺戒了,可顧不上看着你了。”
燕然雖是富家子弟,但父兄皆是黃沙百戰穿金甲的帝國將軍,自小便是在西涼大營裡摸爬滾打。他也曾隨父兄一道在茫茫草原上斬殺蠻賊,所以並不怵戰場廝殺。此時雖然對方人多勢衆,但是心底並不甚懼怕,反倒有些躍躍欲試,也像父兄一般,遭遇強敵便是手癢難耐。
燕然雙手握着長生刀,扎開馬步,凜然對着黑壓壓的人羣,頭也不回地回道:“燕家子孫毋寧死不可避,大丈夫蒙受不白之冤,豈可一走了之?便是想拿我,也得看我手中的刀答不答應!”
全無敵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老子倒是小看了你!等下刀光劍影,仔細着跟緊老子一點!”
當是時,因爲旗杆墜地引起的騷亂已經漸漸平息,黑壓壓的人羣復又圍逼過來。人羣中走出一個魁梧大漢,粗聲粗氣地喝道:“在下天目山清風寨宋清,敢問公子昨日可是上過樑溪樓?”
燕然摸摸腦袋,朗聲應道:“上過!吃了脆鱔,喝了瓊酒,還一刀劈走過一個道士。嗯,菜不錯,酒更好!”,那大漢洪聲斥道:“胡言亂語,敞亮說吧,那女子究竟有沒有把東西給你?”
燕然作沉思狀,用手拍拍自己的頭,“好像是給了,又好像沒給,本公子酒一喝多,懶得想得太多,愛給不給吧!”
此言一出,羣情激憤,頓時炸開了鍋,人人交頭接耳,懷疑者有之,興奮者有之,摩拳擦掌者有之,默觀形勢者有之。那大漢一擡手,人羣漸漸安寧下來,“小子,那東西與你無益,與我等卻大有干係。念你年幼,把那東西交給某家,某家擔保你安然無恙。”
人羣中突然走出一箇中年書生,卻是對着那大漢說道:“宋寨主,那東西交給你恐怕不太合適吧?就憑你清風寨這三個金光大字?”
話音剛落,身後衆人鬨堂大笑,十幾個清風寨的漢子四下怒視,喝斥着衆人不得起鬨。但這裡人人都是刀尖上打滾過的江湖人,大利當前,誰又忌諱這些?反而是越笑越是大聲。
那大漢怒聲喝道:“史雲彪,別人怕你霹靂堂,某家清風寨可不怵你!要不咱哥倆先練上一練?”,中年書生看也不看他,只是不屑地回道:“咱哥倆要練,也不是這時候。等那東西水落石出,你劃下道來,本人一於奉陪。”
全無敵聽得不耐,仰天一聲長嘯,猶如山野叢林猛虎下山時的大肆咆哮。嘯聲中真氣激盪,直衝雲霄,人羣中功力淺者皆是掩住耳鼻,只覺得心神震盪,翻騰欲嘔,幾名漢子更是被駭得一屁股癱軟在地上。
人羣中一個尖利的聲音叫道:“是劍魔!老子剛纔就說了,那魔頭就在這裡!這是他的凌雲虎嘯,天下只此一家,別無他人!”嘯聲中人人臉色大變,均是驚魂未定地四下張望。傳言中的虎丘劍魔肆意妄爲,亦正亦邪,一念之差便是血濺千里,誰知道這魔頭如今動的又是什麼念頭?
嘯聲漸止,全無敵施施然地走到場中。衆人更是驚慌失措,有人驚呼道:“這魔頭果然在這裡!”也有人道:“怕他作甚?咱們這麼多人,一人吐口口水便也淹死他了”,還有人道:“聽說劍魔一貫特行獨立,這次也來打那東西主意?”,更有人道:“有這魔頭在,絕計討不了好,諸位,如何是好?”一時間,衆說紛紜,人人均有忐忑之色。
全無敵環顧全場,突然開口喝道:“一羣貪生怕死、欺軟怕硬的敗類,老子生平最厭煩的就是你們這幫有賊心沒賊膽的傢伙,東南武林怎麼就出了你們這幫貪得無厭又恬不知恥的廢物!是男人,便亮出你們的劍,強取也罷,豪奪也罷,堂堂正正地戰一回,豈不快活!”
一番話說得豪氣干雲,酣暢至極,衆人均是面面相覷,啞口無言。燕然聽得熱血沸騰,大聲應道:“全大師快人快語,一語中的!大好男兒豈可畏縮不前?但凡手中有刀,萬事又有何懼!”
黑衣人依然筆挺地傲立在殿門之上,心底也是喃喃自語,“只須弓上有箭,天下我又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