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碎片
憐兒手指的血從頭顱頂部一點點流下去,流入詭異的眼眶、流入空洞的嘴,等血最終濺溼花瓣的時,鮮紅的血液已經變成了暗紅,而原本純白的花瓣也瞬間枯萎。憐兒的臉色也隨着花瓣的枯萎變的煞白。這是多麼不祥的頭顱啊!
憐兒驚恐的看着那個女人。爲什麼她整天抱着頭顱身體卻沒有任何異樣呢?
傷疤。
憐兒看到了那個女人胸口的燙傷。她一直知道那個女人身上有不少傷疤,但是那個女人一直會很好的掩飾自己的醜陋,而今天卻特意解開了襯衣釦。
難道這些傷疤也和頭顱有關?
那個女人看出了憐兒的詫異,她將餵飽了血的頭顱抱進自己的懷裡不斷摩擦那些傷口,另一隻手則抓住了憐兒流血的手指放進自己嘴裡吮吸。
憐兒沒有動。不是不敢動,而是已經被嚇的失去了意識。她感覺到自己的力量隨着血慢慢流出體內,她渾身都在發抖,慢慢倒了下去。
“砰!”
玻璃突然碎了一地,因爲衝擊力並不是很大,玻璃都碎在屋內窗戶邊緣而沒有刺到她們身上。
那個女人右手手指插入頭顱的眼眶,左手扶着窗戶向外張望,可窗外早已沒了人影。她回過頭來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打破玻璃的東西並沒有夾雜在碎片當中, 偷襲的人的力道很重卻很準,沒有傷害到任何人。她看着癱軟在地上的憐兒,捏起憐兒的臉說道:“爲什麼總是會有人救你?”
那個女人用惡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憐兒,憐兒閉着眼不住的流淚。救我?哪裡有人救我?
憐兒拼命從那個女人手中逃開,淚眼婆娑的盯着窗外。
風,停了。
藍色的天空,綠色的樹,紅白相間的花瓣在她眼裡模糊成一片。她用流血的手揉着淚眼,鮮血滲入眼睛、流過臉頰,溫熱的血淚流過臉頰卻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冰冷、一樣疼痛。
憐兒掙扎着站起身,又癱軟的跪在了碎片前,眼淚滴到玻璃碎片上,暈開了花。
而她的臉上暈開的卻是血。
那個女人抓起頭顱狠狠撞向了窗沿沒有掉落的玻璃,奇怪的是玻璃並沒有扎入頭顱而是像被石頭撞上一樣崩了出去。
一片碎片剛好劃過憐兒的臉龐。而憐兒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驚恐,她早已麻木。她還沒有從剛纔的恐懼中恢復過來。
那個女人抓着頭顱,喘着粗氣,她坐到椅子上,情緒逐漸穩定。“荒鷲已經走了又有誰會幫你?”
憐兒依舊跪在地上沒有說話,她覺得這個屋子已經被分成了兩個空間,兩個距離遙遠的空間。不管那個女人做些什麼說些什麼都與她無關了。她只想就這樣跪在玻璃碎片面前,那些碎片就像自己破碎的生活,即使就擺在自己面前,自己也無能爲力,破鏡難圓,來不及悲傷,往事已經太遠。
憐兒跪在碎片面前,在爲自己破碎的生活贖罪、祈禱。希望一切都還可以救贖、。
可是碎片只是碎片。
它只能用鋒利的邊傷害別人,不能救贖。
“你知道我爲什麼救你嗎?”那個女人也似忽視了憐兒的存在般,自顧自的說着,“因爲我覺得你是一個可憐的人,一個和我一樣可憐的人,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在祈求我。怎麼現又有人充當和我當初一樣的角色了?有人要把你從我這裡救走。一個荒鷲還不夠還有別人來救你嗎?你到底是誰,能有這麼大的魅力?你不是一個可憐的人,永遠不是,你的眼神很低賤,一種祈求的低賤。”
憐兒依舊沉默。
那個女人放下了頭顱,走到憐兒身邊拾起一塊碎片,一寸寸接近憐兒的脖子。
“我說的你聽見了嗎?你一點都不可憐。”碎片已經貼在了憐兒的脖子上。
“再也不會有人來救你。沒有人能夠把你從我手中搶走。”
也許那個頭顱就是一個惡毒的詛咒,所有被他吸過血的人都註定要流血而死。
憐兒的脖子上已經出現了一道紅線。血,已經從憐兒的脖子上流了下了。頭顱彷彿在旁邊陰笑着,等待這這場鮮血的祭典。
而那個女人的手突然停了下來。眼神裡閃動的光芒也平靜了。她深吸一口氣,爲憐兒抹去了脖子上的血。
拿起一個碎片扔到頭顱上,說道:“你連我也蠱惑嗎,哈貝馬斯。”
那個女人伸手攙着憐兒:“起來吧。”
憐兒雙手扶着膝蓋,跪了太久,她的膝蓋已經麻痹,她的頭已經昏沉。憐兒擡起頭看着那個女人。空洞的眼神裡充滿了淚水。這到底是怎麼了?明明只是劃破了手指,只是打碎了玻璃。爲什麼她們會如此失態呢?憐兒不明白。她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突然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空虛的傀儡,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悲傷如此絕望。
憐兒站了起來,卻站不穩。那個女人扶着她坐到椅子上,遞給了她一杯水,等着她慢慢恢復神智。同時,那個女人將頭顱關進了盒子裡。
憐兒握着水杯,溫暖沿着手掌逐漸傳遍全身。她看見水杯中的自己臉色已經慢慢好轉。當她發現那個女人正站在自己面前時,她受寵若驚的站了起來。
“我……”憐兒囁嚅道。
“沒關係。坐着吧。”那個女人按着憐兒的肩讓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忘了今天吧。不是你的錯。你只是被頭顱蠱惑了而已。我不該讓你流血的。”因爲只要將血流入了頭顱中,就再也別想逃脫詛咒。那個女人並沒有說出這句話。
“不、您沒有錯。是我自己太脆弱了。”憐兒說道。在惡童出現之前,那個女人畢竟對她是不錯的。
“你是不是一直很懷疑這個頭顱是誰的?”
憐兒沒有說話。
“這是我愛人的頭顱。”
憐兒的不自主的看向了裝頭顱的盒子,她早已猜出這個頭顱的主人和那個女人的關係不一般,但是她並沒有想到這會是那個女人丈夫的頭顱。女人,總是要結婚的,但是那個女人不同,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在別人眼裡那個女人絕對不會有丈夫。沒有人會接受一個鬼一樣的女人。
可是人們只看到了現在強大詭秘的那個女人,卻沒有也不會去想像從前的那個女人。人們從來不在乎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彷彿這纔是本質的她,彷彿她生來就應該讓人懼怕、讓人厭惡。
可是今天。憐兒第一次從她眼裡看出了悲傷。一個普通女人失去丈夫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