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2 留情

杜曦瑤失憶了。

十天的時間,堯天對此束手無策,她三番幾次的想要央求羅天讓她帶杜曦瑤離開去求醫,但羅天又豈能允許她們離開自己的視線,對他而言,變數一個接一個的發生,三番五次的敗給那真正的羅天,局勢發展至此無疑直轉之下,而且更重要的是,從一天前,他竟然一下子失去了對那真正的羅天的思想的探聽。

真正的羅天去了神界,這是另一個羅天在失去對方蹤跡之前的最後一份情報,正如真正的羅天所想到的那樣,境界的不同,導致了規則修煉方式也發生了變化,如今的羅天幾乎可以算是“僞入神”的狀態,而這種狀態和當初僞入魔不同的是,現如今的羅天是真的身處神界這個特殊的國度,而非因爲別的原因還留在了人間。

失去對羅天思想的探聽,對另一個羅天而言,這是眼前最難以承受的變故,而想要挽救這份變故,唯有在其他的事情上做到更加的鉅細無遺,而在五天之前,甚至更早的時候,羅天就已經開始借用羅天留在這個夢境獨立空間當中的記憶碎片去搜尋管良等人的下落,但是看起來效果並不理想,畢竟他面對的是“另一位”主角。

這一天,堯天仍舊嘗試利用記憶重塑的方式試圖幫杜曦瑤療傷,但說是療傷並不正確,畢竟堯天並不是醫生,殺人的人不會醫人,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更何況堯天根本不知道杜曦瑤到底是接收了那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混入意識當中,就如同她並不知道一個精神受創的病人究竟是在哪裡受到的傷害,除了保守治療外,又該帶她去哪裡進行創傷後的場景還原呢?

所以,或許只有羅天才會知道他丟失的到底是哪一段記憶,而且是那真正的羅天,這是一個更加艱難且複雜的過程,畢竟羅天留在這個夢境獨立空間當中的記憶碎片何其多,也唯有擁有恐懼之心的他才能做到這樣的鉅細無遺。

但眼下絕非一個合適的時機。

幾天下來毫無收穫,羅天表現的有些坐不住了,儘管還沒到焦頭爛額的地步,畢竟他現在手中的籌碼還很充足,無論是在這個夢境獨立空間當中的,還是那些他自從誕生以來散佈在外界的,都爲他建立起了一座牢不可破的城牆,而那真正的羅天儘管已經三番五次的打敗了他,但仍舊無法動搖到他的根本,畢竟那樣的勝利並不能換來真正可以用來衡量的價值。

這一天當中,羅天仍舊盤膝而坐,夢境獨立空間當中的實力上限讓他難以依靠任何方式來提升自己的實力,就算他能夠吸收羅天留在這裡所有的記憶碎片,也毫無意義,除非他有朝一日能夠重塑身體,能夠自這個“安穩的”牢籠當中離開,唯有等到那一天,他纔有資格和那真正的羅天進行同臺競技。

但眼下,要說兩人之間的勝敗還爲時過早,或者說,在另一個羅天所掌握的那茫茫多的籌碼的對面卻有着一個對他而言宛如致命一般的殺手鐗,那就是毀掉這個夢境獨立空間,一旦這裡毀滅了,他也就不復存在了,就算羅天能夠重塑一個全新的夢境獨立空間,能夠重塑一個新的陸恆和唐龍,但另一個羅天也不再是現在的他了。

但是,想到這裡,問題也就來了,羅天的夢境獨立空間在羅天從永眠之間回到中天界後的確曾經崩毀過一次,而那一次毀滅掉這裡的人是萬季安,換句話說,在永眠之間誕生的另一個羅天也隨着這次夢境的崩毀而死亡,那麼如今的他又是如何延續生命的呢?

所以,不管是什麼樣的問題都始終會有意想不到的變數存在,關於這個秘密,那真正的羅天有想到嗎?

“你過來。”

當羅天開口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中再也沒有了過去以往那種雖然不怎麼親切卻總是讓人感到信賴的感覺,或許是如今的他既然已經對自己的朋友動了手,也就沒必要再繼續僞裝成那真正的羅天了。

在這裡還能夠聽到他說話的也唯有堯天了,但堯天並沒有動,她還在試圖拯救杜曦瑤,儘自己的一切可能,雖然說她對於杜曦瑤並沒有任何的責任,畢竟杜曦瑤不是她求着羅天帶到夢境獨立空間當中的,而是杜曦瑤自願跟隨而來的,而且作爲一個神也並不需要懂得人類的諸如親情、友情、愛情之類的情感,她們是並肩作戰的戰友,卻並非志同道合的朋友,杜曦瑤即便戰死在這裡,羅天也沒有理由和立場去怪罪堯天。

但是這樣的想法卻並不存在於堯天的心中,或許直到今天爲止她仍舊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爲何,也無法理解那種用來維繫族羣延續、親情守望的血脈,畢竟神界之人並不是依靠這種東西來維持生命的,但不管是人還是神,無論是對未來的冀望還是對求生的渴望,都是同樣的,而生命是天道造物當中無論人還是神魔妖鬼,都共同擁有的一項本質,只要這種本質相同,那麼便能由此衍生出所有能夠產生同化作用的各項品質。

是的,求生,對堯天而言,現如今的她最大的意志便來源於這項品質,求生是一種本能,哪怕面臨國破家亡的時候,人渴望活下去也並沒有什麼可恥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而這種希望同樣也是能夠同化人或者神的品質。

片刻後,堯天轉過頭,眼神冷冷的看着他,儘管她不知道對方這時候想要她做什麼,但無疑這並不是一個最合適的時機,或者說,到了這種時候,在她已經看清楚了對面那個人的醜陋嘴臉之後,她和他之間又還能剩下什麼嗎?

“哼,你何須用這種眼神看我,我說過,你幫我,我自然也會幫你,但若是你想着如何背叛我,那我自然也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真是毫無任何感情的一番話,這樣的一番話從羅天的口中說出,堯天卻並不會覺得有任何的突兀之處,她只是不能理解人類的感情,但並不是不懂得感情,神也有感情,畢竟求生意志和寄託希望也是一種感情,而這種感情和人類是互通的。

“你當真不怕我動手毀掉這個夢境獨立空間,如果你真的能夠探聽到羅天的所有記憶,那你應該知道我做得出來!”

堯天的話讓羅天淡淡的一笑,隨即說道。

“我相信,但……你不會做的。”

是啊,直到今天,他對於自己仍舊有着這樣的信心,而這種信心的由來是無論堯天面對的究竟是哪一個羅天時,都能夠在他們的神態或者眼神當中體現出來的,堯天雖然並不算特別聰明,特別是和羅天在一起的時候,但是隻要能夠讓她從羅天的神態眼神中感受到這股子信心,那她自然也不會走上極端。

可是眼下,分明已經到了某一個極端,而這個極端是羅天親手造成的,他毀掉了杜曦瑤,而這樣的親手毀滅就發生在堯天的眼中,那麼自己是否也能夠和杜曦瑤所等價衡量了呢?

是的,並不能,自己是造夢之神,只要他還不能從這夢境獨立空間當中離開,在他的心中,自己和杜曦瑤就不能在價值上劃等號,這是羅天的信心,也是堯天的信心。

畢竟神不懂得人類的感情。

“那麼,你想做什麼呢?”

堯天再次提到了這個問題,雖然她說不上來這樣的一種價值兌換哪裡不好,但始終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我想要壓縮這個夢境獨立空間,因爲我嫌它太大了!”

羅天的話讓堯天心中一凜,壓縮空間,堯天的確做得到,但也隨即猜到了羅天的想法,這不禁讓她的臉上又再度籠罩了一層寒霜,用生硬的口吻說道。

“你是想要壓縮這個空間呢,還是想要進一步壓縮管良等人的生存空間?”

她的話音剛落,羅天的臉上就浮現出了笑容,而這樣的笑容來的快,去的也快,半晌之後只聽他說道。

“爲何你一定要這樣想呢,說不定我只是單純的想要找到他,和他敘敘舊而已,況且你應該知道,我有很多機會可以動手殺了陸恆和唐龍,但我始終沒有這樣去做,所以你也應該對我有點信心纔是!”

羅天的這番話讓堯天皺起了眉頭,的確,同在一個夢境當中,儘管以羅天的記憶所創造的這個夢龐大且複雜,但陸恆、唐龍和另一個羅天之間也始終屬於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而在過去的幾年當中,他們也有很多次面對面的機會,可羅天始終沒有對他們下過殺手,想到這裡,堯天的心有些動搖了。

若是單純的見面,她當然不會有什麼,但是內心的動搖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讓她再度堅定了下來,她雖然並不怎麼聰明,但這樣的對比是建立在和她打過交道之人的身上,羅天自不必說,而巴海、萬季安等人的能爲更不是她那點小心思可以臆測的。

但是堯天並不笨,所以羅天對她心智的動搖,很快就被他否決了。

“你會這麼好心?”

堯天冷笑了一聲後問道,羅天看着她,片刻後忽的又笑了起來,而在笑過之後卻是不再理她,而是繼續打造,繼續吸收那些記憶碎片了。

話說管良此時正和陸恆、唐龍在一處酒館當中,他們和往常一樣的飲酒,經過這段時間以來的相處,雖不說他們能夠成爲怎樣的好朋友,畢竟他們的價值觀相差實在是太大了,但至少他們成爲了要好的酒友。

管良並不是一個貪杯之人,相反他非常的潔身自好,命天教那樣的地方更是造就了他一絲不苟的性格,或許堯天說的沒錯,他總是一個做任何事都只做一半的人,但事實上卻是無論碰到任何事他也只需要做對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對他這樣一位“天之驕子”而言,無論是天意也好,是他背後那強大的助力也好,又或者是那羣虔誠的信仰命天教的信徒們也好,都能爲他把剩下的工作做完。

甚至是做的比管良自己做對的那一半還要盡善盡美。

但是,隨着離開命天教的日子越來越久,似乎……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流落於那記憶的世界不提,就說返回人間之後,他也似乎忘記了自己有那麼一個家,而伴隨着師童的下落逐漸分明,更是讓管良漸漸的明白,原來自己對師父的依賴遠比他去繼承那命天教最高指導者的地位要大的多。

今天在場的還有一個外人,那自然就是鬼話了,那一天管良說要將鬼話送去最有資格處置他的人手中,這個最有資格的人是誰,自然毋庸置疑,但眼下卻並非最合適的時機,況且陸恆和唐龍不說,管良自己也多少有幾分自知之明,如果由他親自壓着已經被施加了禁錮之力的鬼話前往神界找尋羅天,那恐怕自己把事情搞砸的機率高達七成。

而之所以有這樣的一種自知之明,倒不是管良對自己的能力信任不足,又或者他離開命天教太久以及師童也去了神界而失去了可靠的助力,而是他似乎一旦離開了夢境空間,不管是哪一個夢境或者空間,他都將失去那份主角的身份。

鬼話雖然被禁錮了力量,但行動自如,管良並沒有當真束縛住他,而此時的鬼話也在飲酒,即使他什麼話也不說,但在他的心中卻有着一種很微妙同時也有幾分奇妙的快感。

是的,快感,在他接受另一個羅天的任務前來暗殺管良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察覺到了,但那時的他還多少有幾分心神緊繃,在任務失敗被管良所察覺的時候更是有幾分焦頭爛額,但這個時候,當他平靜下來之後,那種奇妙的快感卻又再度涌上心頭,讓他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是的,讓他感到無比舒適暢快的便是他如今的這具身體,但這還不夠,更有趣的是他還能夠用這樣一幅意識體品嚐到美酒的滋味,而這種舌尖上的美味是他做鬼的時候所無法品嚐到的,當雙重的快感涌來的瞬間,竟然也讓他產生了一種流連忘返的感覺,好似讓那失敗的憤怒與難堪也瞬間消弭於無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