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8 師兄

羅天可以肯定的是,鬼界絕非傳聞中的地府,沒有牛頭馬面勾魂索魄再經由孟婆閻王最後投胎的這麼一個過程,所以說,當陸恆和唐龍的魂魄出現在羅天的跟前時,羅天第一眼就可以斷定出這是一個陰謀,但卻是一個堂而皇之的陰謀。

一直以來,鬼給人的感覺都不好,這種感覺甚至要比妖和魔還要惡劣,而之所以帶來這麼嚴重的惡劣關係,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鬼象徵着死亡,而對人來說,死亡是一切形式的終點。

但事實上鬼界並不意味着死亡,而且到了今天羅天也可以很清楚的認識到,鬼和人是同時存在的,鬼界不是人生命的終點,同樣的,鬼也並非人的生命在某種意義上的延續。

所以說,事情到了這個時候,答案也就脫穎而出了,是的,天理,爲何會有人鬼殊途這樣一種天理,人死了絕不是鬼,而是另外一種不可名狀的存在,但爲何天理當中會有人鬼殊途這樣一種說法,這種說法從何而來,又因何而生,當羅天感到納悶的同時,卻也多少能夠釋然。

人的一生太苦了,所謂苦盡甘來、否極泰來,但凡有這種轉折性的名詞都會有一種時來運轉的蓬勃生機在裡面,這是一種希望,也是一種信仰,如果人失去了這樣的希望或者信仰,恐怕人界早就崩塌了。

天理的存在就是爲了構築人的心理防線,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時代的進步,天理對於人來說存在的意義越來越淡薄,人懂得越多,對規則知識的領悟越深,對生命意義乃至這個世界的認識越透徹,甚至有一天人能夠理解生命的起源和進化是什麼的時候,還會去認同人鬼殊途這句話嗎?

回到眼前來,羅天很清楚的知道他所看到的這兩個魂魄的影子絕不是陸恆和唐龍,這樣的肯定來自於羅天對於規則邏輯乃至天道等一系列他這數十年來所吸取和掌握的淵博知識的認識,但是同樣的,羅天也有猶豫,而他的猶豫恰恰是來自於僥倖,或者說是來自於天理,就像是已經被世界上最權威的神醫宣佈救治無效只能等死的老人,但對於老人的親人來說,他們仍舊會冀有一線希望,會祈禱奇蹟的發生。

而這種奇蹟,就是對天理的信仰。

誰也沒有說話,因爲這是羅天自己的選擇,無論他怎麼選,其他的人也無權干涉,同樣的,無論周圍的人對這次事件是如何認定的,也不論他們是否能夠跨越過天理的界限去認識到事情的真相,但這樣的真相卻也阻撓不了羅天有着如天理一般的信仰。

他是人,還沒有成仙成神,更沒有和天道並軌,成爲那如同絕對規則一般的存在,所以,片刻後,羅天說道。

“好,我跟你走!”

羅天的話一出口,冥見正要跨出一大步卻被一旁的天忌給攔住了,天忌衝着他搖搖頭,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但冥見此時心繫煉妖皇和妖界,卻是也沒有理會天忌的阻止,隨即開口說道。

“羅天,鬼界能辦到的事妖界也能辦到!”

冥見的話剛一出口,就聽到那鬼界大人物哈哈大笑道。

“冥見,可別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你早已是鬼非妖,只要我想,隨時可以徹底毀滅你的存在。”

他的這句話似乎是提醒了還處在激進的情緒當中的冥見,讓他一時間啞然失色,但話已出口,卻也收回不得,正當冥見一言不發的時候,卻見一旁的師童突然間站了出來。

在這樣的一個場合,早在對方找上羅天的時候,師童就應該出面的,而且那是一個由他出面來做“家長”的最合適的時機,但是遺憾的是,師童並沒有站出來,而是任由羅天自己來進行選擇,雖然說羅天已經是成年人了,並不需要有家長來代替他做決定,但身爲命天教最高指導者,同時又是人界衆望所歸的焦點,他的一舉一動都不僅僅是代表着他一個人,甚至是代表了整個人界。

而這些年來,師童無論做事說話都非常得體,從未出過偏差,但如今在管良的眼中與心裡,卻多少也有些疑惑,因爲他知道那一刻師童的確該站出來的,或許只要他站出來,結局就會有所不同。

但無論說千道萬,師童也並未站出來,但是此時此刻,羅天都已經決定下來要跟鬼界中人離開了,這時候師童突然站了出來,誰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慢着!”

師童用了“慢着”而不是“等一下”,這兩個字當中帶有一種強勢的不容置疑的堅決,不僅是羅天就連管良都很少見到師童的臉上升起這樣的堅決,而隨着羅天的停步,那名鬼界大人物也同時停了下來。

“閣下想必就是人界最享負盛名的命天教最高指導者師童了,雖然說這些年來我鬼界並非和閣下正面衝突過,但人界殺死的我族的同袍,這筆賬卻也不是輕易可以清算的。”

對方的態度很直接,就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而且在話語當中還帶有一種先入爲主的態度,不過聽到這話,師童卻是森然一笑,隨即說道。

“若是要尋仇,隨時可以,但是今天,羅天必須留下!”

師童的話讓天忌和冥見都是一驚,但還沒等到他兩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聽到已經差一點就要走到那名鬼界之人身旁的羅天這時候突然間回過頭來,看着師童說道。

“好,我留下!”

師童突如其來的出面,到羅天突如其來的留下,變化讓在場衆人始料未及,甚至連那名鬼界大佬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何事,不過此時由於他佔理,畢竟羅天已經答應了自己的要求,而這時反悔不是出爾反爾嗎?

“羅天,師童,你們這是何意?”

伴隨着鬼界大佬語氣的加重,周圍空間也漸漸的開始有了瀕臨瓦解的痕跡,可以感受得出,縱使深沉如他,此時卻也不禁出離憤怒了,畢竟他的身份地位讓他絕對難以接受這樣的悔棄和背叛。

“因爲你開出的條件並不足以誘惑我,我想,我並沒有去往鬼界的理由。”

羅天的話說的很輕鬆,完全有種過後不認自己之前承諾的感覺,而那鬼界大佬聽到這話正要開口反駁,但此時此刻,本來是不明就裡的冥見和天忌兩人也走到了羅天和師童的身旁,這一次是真正的四對一了。

看着對方的這個陣仗,鬼界大佬的心中一凜,但隨即就明白了過來,同時在心中暗自驚歎師童這位人界大佬的心計和城府。

人鬼殊途,人妖同樣殊途,甚至可以說,人魔和人神的關係也是同樣的殊途,天下五族就是五個截然不同的族羣,彼此不相往來,也不需要往來,而制定這種規則的會是人嗎?

並不是,人沒有資格去制定這樣的規則,即使這個人是聖人,是衆望所歸的大英雄,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拜服他一人之言,所以說,人鬼殊途、人妖殊途這種話是天理制定的,天理有着不用知道爲什麼,只需要遵守即可的不可抗拒的力量,無論是對於個人還是族羣,違背天理的下場,不是被天打雷劈,就是報復詛咒。

所以,在羅天站出來的時候,師童並沒有站出來,那時候他站出來只能代表人界的立場,或者說是他打抱不平才站出來,而這樣的話就只能代表他一個人的意見了,就算冥見和天忌那時候站出來,也僅僅只是代表了他們兩人的意思。

但是當羅天要跟着鬼界大佬離開的時候,當妖界意識到自己的權利受損的時候,當威脅不再是個人與個人而是上升到了國與國關係的時候,雖然天忌和冥見代表不了妖界,而師童也不可能代表所有人類,但是這一刻,雙方的心態是一樣的。

保護羅天。

鬼界大佬並未動怒,也沒有出手,這種時候出手是不明智的,就算他當真有能夠抗衡對方五個人的實力,但也要思考一下,這一戰打下去會有怎樣的一個結果,這不是兩個人的意氣之爭,而是兩個族羣甚至三個族羣牽扯在一起的恩怨糾纏,如果是出於個人原因而將整個族羣拉下水,那絕對是要成爲罪人的。

鬼界大佬離開後,天忌和冥見都看向了羅天和師童,很快冥見就說道。

“這不會是你們兩個早就已經演練好了的吧?”

他的話一出口,不禁就讓羅天啞然失笑,要是當真早已排練好了,那麼臨時演出來絕對是要露出破綻的,所以說他和師童並沒有演,而只是兩個同樣心機深沉之人在正確的時間做了最正確的選擇罷了。

但是,問題就此解決了嗎?

並沒有,畢竟這條路還很長,如今只是一個鬼界大佬出來干擾,難保這條路上魔界、神界甚至是自己族人當中那些和同行四人並不對付之人也會出來試圖攪局。

衆人原地休息,由師童帶着那兩名普通人先行離開去安置之後,這時候管良終於是找到了一個機會來到了羅天的身旁。

“羅天,師尊他……?”

管良不知道該如何來問自己心中的問題,如果是直接開口問“你怎麼會師童的秘密規則”,這樣會顯得太露骨了,但是真要他繞一個大圈子把一大堆謊話給圓成半真半假的套路的話,那麼在這一方面管良顯然不是羅天的對手。

所以此時的羅天看着管良笑了笑,然後說道。

“你是想知道,師童爲何會將秘密規則傳授給我吧?”

聽得羅天親口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管良此時反倒是有些遲疑,畢竟師童真的要做什麼完全可以自己去做,根本不需要經過他的同意,而這次的事情,也僅僅只是因爲管良的心中對羅天原本就有一個結節,而這件事將這個結節再度給觸發了而已。

然而,正當管良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間,羅天做出了一個意外的舉動,他忽然面朝管良半蹲了下來,然後用一種仰望的姿態一抱拳後說道。

“在下命天教新晉弟子,拜見管師兄!”

羅天的這個舉動不禁嚇到了羅天,也驚擾了一旁的杜曦瑤,至於天忌和冥見那根本就是選擇無視的。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羅天的舉動嚇到了管良,他趕忙伸手去扶,但剛想要伸過去的手卻又在半空中懸停了,因爲這一刻的他也忽然間意識到,要是他真的扶起了羅天,那不就是承認了他是自己師弟的身份,同時也化解了心中的不快了嗎?

畢竟師父給弟子傳功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要是管良連這個都感到嫉妒、委屈,他也當不了命天教的繼承人了。

懸停的手始終沒有伸過去,但羅天半跪的姿態也始終沒有傾斜,兩人保持着這種姿態,直到杜曦瑤走了過來,也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她看了看羅天,又看了看管良,最後差一點也要下跪的時候,這時候的管良終於是再也按捺不住了,趕緊扶起羅天並沉聲說道。

“這不會是你小子的信手拈來的神來之筆吧?”

管良雖然並不相信師童當真會收了羅天這個徒弟,雖然他兩之間的確有很深的淵源,或是蟠龍,或是羅天本人,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但管良卻瞭解自己的師尊,倘若師童想要收徒,絕不會不告訴自己。

羅天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知道管良的心性,從那個夢境到後來的妖界,再到龍祥城事件,他知道該如何跟管良這種人打交道,雖然這種說法勢利了一些,但總算是將眼前這個潛在的危機給撫平了。

此時師童不在,羅天、管良、杜曦瑤三人可以說一些年輕人之間別來時的話了,當他三人聊到深處更是知無不言,當然或許是礙於杜曦瑤在旁,所以女人的話題並沒有去說。

聊着聊着,很自然的三人的話題就聊到了那一棟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