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 十日之約

按照羅天的估計,現在的夏瑜應該是自由的,因爲他是被萬季安帶走的,但萬季安卻並沒有將夏瑜帶進羅天的夢境當中,這意味着在進入夢境之前萬季安用了另外的方式約束了夏瑜的自由,但無論是怎樣的法子,萬季安都不可能永遠將夏瑜束縛住,而過去了這麼久,想必夏瑜也早已掙脫了牢籠。

“若是城主信得過在下,給在下十天的時間,定能雙手將令郎完好無損的奉上。”

羅天的話讓夏子丹心中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從表面上來看羅天這是在向他示好,而示好的理由也可能有三種,第一是他在求饒,第二是他在示弱,第三是他在拖延。

不同於夏瑜那個白癡,夏子丹可從無一天放棄過自己的思考,他從來不覺得依靠勢之規則就能夠掌控所有事,更不會盲目的去認爲天道就能夠主宰人的世界。

是的,天道的意義只在創造,而非主宰,天道已經有一套能夠滿足天地萬物運行的自然規律,只要天下間的一切事物還在按照這套規律運行,那麼天道自然也就無需依靠另外的手段去主宰一切了。

但是人卻不同,人不但要讓自己的奴僕在思想和行動上聽從自己的安排,還要讓奴僕養成一種習慣,一種就好似馬戲團的動物聽到指示後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習慣,而這種思想上的服從習慣便是一種習慣規律。

羅天的想法夏子丹自然是猜不透的,雖然他好奇羅天到底想要做什麼,不過呢,既然他已經定下誓言,十天內找回夏瑜,那夏子丹自然不會拒絕。

“既然如此,那十天後我就在天鳴城恭候閣下的到來了。”

夏子丹說完這句話後,朝着羅天微微點頭以示認可,儘管這份認可僅僅只針對於這一次的簡單約定,但對於他這種身份之人,能夠衝着既定的敵人表達這份認可就已經頗爲不簡單了。

夏子丹走後,杜曦瑤這纔有些納悶的看着羅天,原本心中那種對眼前之人所產生的定義又再度發生了偏轉,好似一瞬間眼前的人影又再度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

“你不是說要去永眠之間的嗎,怎麼又臨時掉頭要去尋找那什麼夏瑜了?”

杜曦瑤很不理解羅天,哪有人這樣爲了一點點說辭就要半途而廢的,而且就杜曦瑤所知,當初指示歐陽曉想要拐走自己的人就是夏瑜,因此對杜曦瑤來說,夏家父子都不是什麼好人。

從之前的戰鬥來看,羅天既然根本就不畏懼夏子丹,那何必還要與他虛與委蛇呢,更重要的是,今天是在這野外偶然撞上了夏子丹,但十天後卻是要去闖天鳴城那龍潭虎穴,羅天難道真不知道這其中存在的兇險嗎?

杜曦瑤在試圖理解羅天的同時,羅天則是在欣賞着杜曦瑤那同樣“多變”的神態,對於一個常年習慣了空靈心境的人來說,一切喜怒哀樂都不會輕易的發生在她的臉上,縱使有什麼讓她感到非常好奇,極力想要知道的秘密時,也會將這樣好奇的慾望壓下,試着以一種平和的心情從另一個角度去滿足心中的好奇。

但是自從杜曦瑤認識羅天之後,就很難保持過去的那種平和了,而究其原因便是在於羅天也是一名極爲“善變”之人。

當杜曦瑤發覺羅天在觀察自己的變化時,她回過神來,表情也再度變得穆然了幾分,不過腦海中飛速而過的想法卻不會因此而停下,過去的她很少會如這般思考問題,畢竟她不但是一名擁有道心的釋道者,同樣她還是一名身在閨中的千金大小姐,以杜家的財力和權勢,只要是杜曦瑤所需,都能夠得到最大限度的滿足。

所以,杜曦瑤的這種空靈心境的養成一方面是她個人的造化,另一方面也和多年來的環境分不開關係,但如今,當這兩樣都漸漸的因爲人事物而發生改變的時候,頓時就讓杜曦瑤變得有些無所適從了。

“爲何要去永眠之間,去那裡能夠找到什麼?”

羅天此時有些奇怪的反問道,而杜曦瑤聞言,頓時就有些詫異的說不出話來,之前不是你對那顧往昔說的你要前往永眠之間的嗎,這會怎麼你又說這樣說呢?

杜曦瑤不懂,但不懂的她面對羅天時卻有一個最大的優勢,那就是她如今的身份是羅天的弟子,而這一份師徒名分便如同過去身處杜家時一樣,羅天“有義務”爲自己的一切所需提供相應的滿足。

正當杜曦瑤心中有些小得意,覺得是羅天小師父自己設了個套把自己給綁住的時候,卻突然間又笑不出來了,因爲羅天既然刻意給自己安插了一個師徒名分,必然就有他的用意,而這份用意便是源於此嗎?

“人的想法千變萬化,但無論人的想法和打算是什麼,都是爲這裡服務的。”

羅天說完的同時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杜曦瑤見狀臉上流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不知道羅天所指的究竟是什麼。

“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所擁有的唯一一項使命就是活着,這是天道賜予人最大的一份饋贈,在很久以前,人的壽命受限於環境、而環境又包含了疾病、戰爭等多方面的因素,而隨着人的壽命不斷的增加,到了今天,人已經可以活到一百歲了,你能理解活十歲和活一百歲的區別嗎?”

羅天的話讓杜曦瑤愣住了,但很快她就回過神來,因爲之前羅天已經說出了答案,但是這個答案卻並不是杜曦瑤心中的答案,因爲在杜曦瑤看來,生而爲人的意義並不一定就是要活着,有的人死了同樣重於泰山,那麼他的死同樣也是一種爲人的意思,但肯定不是“生而”爲人的意義了。

所以,杜曦瑤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於是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人能夠活着,那一切都不重要對嗎,可是這樣只有生與死的一生豈不是毫無色彩,毫無意義了?”

杜曦瑤並沒有去試着反駁羅天,而是繼續問道。

“所以說,爲人的意義還有後面的兩句,盡力的活着以及不顧一切的活着。”

聽到這兩句話後,杜曦瑤沉默了,她忽然間明白了過來,如果說自己尚且還處在盡力的活着這個階段,那麼眼下的羅天便是處在不顧一切的活着這個階段了。

盡力並不一定就要費勁心力,人渴望優雅、舒適的生活,同樣也是一種對自己盡心盡力的態度,任何一切希望自己過的好,活的充實之人都會盡力的活着。

但是越過盡力的這條線,而進入到不顧一切的活着,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就不是那麼容易接受了,不顧一切不僅僅是飢不擇食,也不僅僅是不顧他人的感受,更要命的是,這是一種毀滅者和復仇者的心態。

在杜曦瑤的眼中,羅天並不是一名毀滅者和復仇者,但在杜曦瑤的記憶中,卻是知道羅天過去的那一些流傳出來的事蹟,這個人一點都不簡單,甚至毫不客氣的說,一點都不像是個正常人。

所以,羅天說自己是一名不顧一切爲了活下去的人,杜曦瑤並不會去反駁,但她卻並不認可這樣的一種面對人生的態度,人都該遵從自己的心,在不苛責他人的前提下做好自己,而這個“做好”的意義便是對自己負責,但同樣也要對他人負責。

看着杜曦瑤臉上的神態變化,羅天就知道她並不能理解自己的人生態度,不過無妨,羅天也從未想過一朝一夕就能夠改變杜曦瑤,改變她這樣一位未來能夠承載自己天命之人,所以在一陣酣暢大笑聲過後,羅天便走向了遠方。

既然要半途而廢,羅天便不能前往永眠之間,不過永眠之間之行對於羅天而言可有可無,倒是更加在意和夏子丹約定的十天之約,因爲他知道夏子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無論是在他人的口中,還是一些記載當中,或者是羅天的想象中,都爲夏子丹刻畫了一個模型,而這個模型當中,不但有着夏子丹的神與魂,而且只要羅天願意,他便可以在自己的夢境當中複製一個和夏子丹一模一樣的幻影,一如陸恆和唐龍那樣的存在。

但是羅天並沒有這樣去做,因爲夏子丹還活着,只要他還活着,那麼夢境當中的夏子丹就一定是假的,因此爲了陸恆和唐龍,也爲了保留一個絕對“真實”的回憶,羅天不能將任何假人放置在自己的夢境當中。

但是,正如同事物的兩面性一樣,有羅天對夏子丹瞭解的一面,就有他完全猜不透對方心思的反面,而這個反面便是羅天真正在意的。

誰能想到師童的心中那從不曾對人說起過的諸多秘密呢,誰能想到顧往昔這種信仰衆生平等之人心中也會承擔起衆生慾望呢?

每個人都有完全不服從於自身形象的另一面,那麼隱藏在夏子丹表面之後的“假面”又是什麼呢?

羅天這一次的想法並不在他的計劃當中,而是偶然想法,畢竟他過去連身處龍祥城董家之時也並未處理過董家和魔氣兩件事,這就意味着羅天無意和夏家父子起衝突,他將事情交給管良來做,而如今看來,管良顯然是負擔不起這項責任的。

“十天的時間不長不短,你打算從哪裡開始找尋起這個人呢?”

羅天的方向一路向北,從行程上來看的確是朝着天鳴城方向而去的,但是既然夏瑜被萬季安帶離了天鳴城,又怎麼可能會回到那裡去呢?

“天鳴城。”

羅天對杜曦瑤可算是知無不言了,這樣的待遇遠比之前對待堯天等人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不過即便是這樣,卻仍舊無法讓杜曦瑤滿足,因爲羅天雖然給出了答案,但他心中的想法卻永遠無法被人猜透。

從歲月城出發想要到達天鳴城並不需要十天的時間,畢竟天鳴城屬於中天界的中央腹地,乃是一處四通八達的中心城市,但是如果將大部分的時間都浪費在趕路當中,杜曦瑤卻很是納悶,不知道在剩餘不多的時間裡羅天又該如何去找人。

看着杜曦瑤一臉納悶的模樣,這已經不知道是她今天第幾次流露出這樣的表情了,或者說自從她跟隨羅天以來就始終無法放下心中的好奇,而在極力想要滿足這樣的好奇的前提下,羅天和杜曦瑤的師徒關係便爲杜曦瑤找尋答案提供了一個交流的平臺。

雖然杜曦瑤還看不透羅天那種做任何事都必然會有其意義的本領,不過卻也恰好通過這種類似於“環環相扣”的心靈指引的方法,漸漸帶領杜曦瑤通過不斷的好奇,不斷的思考以及不斷的嘗試提問,並且最終從羅天口中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繼續下一次好奇和思考乃至提問的周而復始的過程,就好似羅天也爲杜曦瑤專程打造了一個專門用來服務於她一個人的“自然運行規律”一般。

天鳴城有什麼,除了盤踞在此的夏家,難道還有別的什麼線索嗎?

一路上,杜曦瑤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直到目的地快要接近的當天,杜曦瑤眼睛一亮,像是摸索出了一個答案。

當然了,在這十天當中,他們可不止聊了這一個話題,可以說杜曦瑤問了很多問題,而每一個問題都在羅天這裡得到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她不斷的思考,不斷的去發覺心中的好奇,在這種求知和慾望的不斷轉換過程當中,漸漸的杜曦瑤也發現了羅天收自己爲徒的第二個目的。

是的,羅天不但想要指引自己達成某一個目標,同樣羅天還想要培養自己養成某種習慣,不管是用於戰鬥還是適用於另一個更加適用的平臺和場所,這樣的習慣養成對她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

關於這個天鳴城除了夏家還有什麼的問題,杜曦瑤一直思考了六七天的時間,卻始終不得要領,而在今天她靈光一閃,藉着這一瞬之機,說道。

“我知道了,天鳴城不但有夏家,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