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 宿怨

“住手!”

正待幾個老者要對羅天二人動手之際,只聽得從後方傳來了一聲大喝,阻止了這場戰鬥,羅天聞言,倒是微微覺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待得來人走到近前,他便笑了起來。

“沒想到,竟然是你!”

雖然時隔多年,但羅天仍舊能夠把這張臉記得很清楚,畢竟那時的回憶對擁有恐懼之心的羅天而言算得上是夠深刻的了,只是沒想到,竟然會在此時此刻再次遇到他。

“閣下是……”

然而,相比起羅天的記憶猶新,對方卻顯得並不記得自己認識眼前這號人,他出現在此,僅僅只是因爲相比起這四名老者而言,更得夏瑜的青睞罷了,所以他此時出面才能鎮得住幾分場子。

羅天臉上的笑容收斂,而那笑容也只不過是他心中思緒涌動間所自然而然表露出的一種感情罷了,並沒有任何親切的含義,而此時的羅天卻是在笑容消失之後多出了幾分森然,甚至還帶有幾分無情的麻木,而這樣的表情頓時就讓對方想起了一個人來。

“你是……羅天!”

突然被叫出的名字,訝異當中也帶有幾分壓抑,顯然他也同樣沒有想到,時隔多年竟然又再度見到了這個人,而同樣是回想當初,他和眼前此人可謂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是的,他便是當初在蟠龍道上時授意丁勉、張淼、陸嫣然以及呂洪四人做戲要殺死羅天的人。

羅天還猶然記得當初,呂洪不敵自己,而丁勉三人出現,原本劫後重逢的一杯酒卻成爲了葬送黃泉的一杯毒酒,雖然羅天從未怪罪過丁勉三人,畢竟生在蟠龍道那樣的環境當中,無法體現自身存在的任何價值便沒有活下去的意義,很顯然,丁勉、張淼和陸嫣然這三個和羅天走的很近的人存在於蟠龍道上的唯一價值,便是被利用來對付羅天。

如果他們成功了,可能結局並不會如英雄歸來那樣,也很有可能會成爲被落井下石甚至是替罪羔羊那樣的對象,但也有可能他們會因爲這份“功勞”而活下去,哪怕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活下去,但只要活下去,對於丁勉三人而言,便有了能夠迴旋一切的契機。

當羅天想通了這一點,他也能夠認同丁勉三人最後的決定,縱使那一刻人性的卑劣,人世界的無情展現的淋漓盡致,但生而爲人的堅持不就是不顧一切的活下去嗎,既然如此,立場不同的雙方,除了一決生死而外,有什麼資格去責怪對方呢?

而如今,站在羅天跟前的這個人便是當年的幕後黑手,可能他也並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或者說他並不是唯一的一名黑手,畢竟蟠龍道上的勢力錯綜複雜,因立場分歧而導致的人心渙散與凝聚每一天都在發生着改變,爲了活下去,爲了這條追尋天道的路途,每個人都在窮盡一切心思爲自己爭奪一片天地,但是是時隔多年後的今天,當兩個人再度因回憶而面對彼此的時候,卻好似已經失去了再次爲敵的立場。

不……應該說,失去這種立場的知識羅天而言,畢竟當初是他親手瞭解了丁勉三人。

“哼,沒想到你竟然也有如此造化,竟然能夠苟活到今天,也罷,就讓我親手送你一程吧。”

他的話音中帶着戲謔,但這樣的戲謔在一旁的杜曦瑤聽來卻分明只能體現出他的無知,不過當杜曦瑤正要走上一步,代替自己的師父好生教訓他一頓的時候,卻被羅天攔了下來。

“我記得你的名字,你叫丁鵬。”

當羅天念出了對方的名字後,丁鵬一怔,他和羅天只打過一個照面,而在這一面之緣當中他也並未吐露自己的名字,不過羅天知道這個名字是從張淼的口中聽來,而所指名的對象也必然就是眼前的這個人了。

丁鵬通過在張淼的身上下毒,而並不是在酒杯裡下毒,因爲酒杯裡下毒太明顯了,若是被羅天瞧出來了可就壞了這份遊戲的興致,因此丁鵬把毒下在了張淼的身上,利用好友重逢的契機來試圖降低羅天的警覺性,只要羅天和張淼有任何朋友間親密的舉動,便會觸發毒性。

丁鵬不再發話,而是伸手在虛空中劃下了一道橫向的線條,只見他再次伸手自那虛空之中像是掏出了某樣東西,就好像從撕開的口袋裡探囊取物一般。

而下一刻,他的手中多了一柄造型詭異的妖刀。

丁鵬的身型相比起當年略微魁梧,手持這樣做工精緻當中透着幾分妖異的妖刀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但這一幕卻讓羅天回想起了當初魔能所提到過的一個重點,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名修煉單數規則的釋道者,而他修煉的規則便是“一”。

單數規則有何意義,羅天並不知道,因爲即便是數字,也和天下間任何一種詞彙一樣,有着很多種不同的語言邏輯,一在術藏當中是萬物之始,同樣也是萬物之本,但想要修煉到這種程度,可要比修煉本源規則困難的多。

“死吧!”

隨着丁鵬手持妖刀,口中陰冷的喝道,而下一刻,他便揮舞妖刀凌空化出了一道長長的線條,但是這一道線條還沒有劃到一半的時候,就硬生生的停下了。

因爲羅天的手已經不知道何時按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就連那一直未他護持的四名老者也根本沒有看到,不過杜曦瑤卻是看清楚了,應該說羅天根本就不是用任何行動的方式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對方的胸口之上,而是通過羅天所擁有的另外一種能力,那便是天座化身創造的獨立空間。

丁鵬落入羅天手中,此時的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腦海中閃過了一絲死亡的陰影,然而羅天卻並沒有催動規則力擊碎他的心脈,這一幕又不禁讓丁鵬感到疑惑,要知道憑藉過去的仇,羅天應該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此時,那四名老者投鼠忌器,顯然是不敢上前,加上杜曦瑤的存在,對他們也是難纏的敵手,而就在這窒息的氛圍當中,終於,在過道的盡頭的一扇門推開了。

夏瑜走了過來,他先是看到了羅天,但並沒有去注意丁鵬等人的情況,而是打算運用勢之規則先預測一波,不過正當他想要運動規則力的時候,卻聽到羅天說道。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做這種危險的舉動。”

夏瑜聞言,臉上頓時浮現出了憤怒的表情,雖然他收斂的很快,卻也難以避過眼前幾個人的視線,他原來一直都在天鳴城,可偏偏卻並不返回夏家,對此羅天也早已明瞭原因。

夏瑜並沒有施展勢之規則,而是愣在當場稍微的有一絲錯神,曾幾何時,竟然有人敢在天鳴城這個地方如此跟自己說話,曾幾何時又何曾有人敢在天鳴城這個地方將自己逼到非得出面才能解決問題的時候。

不……問題根本就沒有得到解決,因爲丁鵬還在羅天的手中,甚至於歐陽曉的死,以及劉安的背叛,都和眼前之人脫不開干係。

是的,歐陽曉死後,劉安也背叛了他,雖然不至於要了他的命,卻也差點顛覆了他長久以來所建立起的那個“小型王朝”,這多麼多年以來,他屈居父親的威壓之下太久了,他無時無刻不想要獨立出來,可是無論他做什麼,都難以逃得過他父親的手掌心,畢竟夏子丹纔是勢之規則的集大成者,而自己在父親的跟前,什麼也不是。

年少輕狂,但爲何年長也如此叛逆,夏瑜並不曾問過自己這個問題,而在他心中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的父親何時纔會死,而他又何時才能繼承這偌大的家業,成爲了那高高在上的信仰之神。

然而遺憾的是,夏子丹雖然年過半百,卻並不顯老,反倒是因爲實力越發強勁的緣故而越來越高深莫測,舉手投足間都帶有得道者的氣質,而這種氣質每一次被夏瑜看到,除了證明自身的卑微外,別無其他。

跟着萬季安離開天鳴城,是夏瑜心中的又一次叛逃,但是他想要叛逃的同時卻也很清楚,自己唯有活在父親的羽翼之下,活在天鳴城中他所建立的那個小型王朝當中纔是最安全的,畢竟這些年來天鳴城夏家的敵人也不算少,針對夏瑜而來的各路危機發生的可能性也從未斷過,矛盾的心理驅使他在叛逃之後,選擇再一次回到天鳴城,可是他卻並不想這麼快的回到那張網當中,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呢?

眼前的這個人,讓夏瑜的心中升起了一陣本能的恐懼,龍祥城董家那麼大的陣仗他也能自各方勢力當中全身而退,甚至他還能夠在那名一直盤旋在董家之中的魔人手裡活下命來,換了是自己,他能嗎?

這個人從未親自動手,卻一點點的瓦解掉了自己苦心經營了數十年的王朝,幾乎完全摧毀了他一手打造的根基,此時的夏瑜心中產生了極爲不真實的感覺,他不想見到眼前的這個人,可偏偏若是他此時不出面的話,他剩下的也將會被這個人完全摧毀。

“放了他。”

夏瑜硬着頭皮說道,然而當他眼見羅天絲毫不做理會,完全一副無動於衷表情的時候,他內心的過激突然間一股腦的宣泄了出來,像是用盡了一切力量嘶聲竭力的吼道。

“我讓你放了他。”

渾厚的聲音震的整間萬春樓簌簌作響,這纔剛剛新修建的閣樓根本禁不起他的震盪,不過在搖了幾搖之後,原本已經鬆散的支架卻再度穩固了下來,那抖動的地面也不再抖動,反倒是自樓下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這樣的穩固,這樣的輕快,成爲了壓垮夏瑜內心最後的一根稻草。

人的精神會在怎樣的情形下崩潰,人的理智又會在遭受怎樣的打擊下宣告決堤,沒人知道,羅天也不可能會知道,就如同他對那名修煉力之規則的老者所說的那樣,無法丈量自己的力量,所導致的結果就是傷敵五分、自損五分,因爲任何氣息的流轉到規則力的發動,都是從自己體內發出,無法以最完美的方式運用這份力量,損傷也就在所難免了。

正如同每一次氣血翻涌、每一次心跳加速,以及每一次過量運動和過激的情緒反應,都是對身心的一種傷害。

夏瑜的“發瘋”讓那四名老者相顧駭然,他們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而被挾持的丁勉似乎有所察覺,但怎奈他受制於人,不但無法作爲,就連出言安撫都做不到,而這樣的沉默卻在加速夏瑜身心的進一步惡化。

是的,此時的他已經無法喊人來消除他心中的那口氣了。

此時身在一旁的杜曦瑤暗自心驚,她也是被震驚的這羣人當中的一員,她同樣也不知道羅天是如何做到的,僅憑几個動作,無聲的場景,以及氣氛的壓逼竟然能夠讓夏瑜傷到這種程度,夏瑜此時已經受到了很嚴重的傷,這是心傷,而非身體上的傷,釋道者以心眼觀看世界,體悟規則,若是這顆心傷了,那等同於是摧毀了夏瑜的未來。

正當杜曦瑤有些擔心羅天做的太過火,而難以和夏子丹交代的時候,只見羅天手上輕輕用力,這麼一推,便放開了受制於他的丁鵬。

“夏大公子,清吧,令尊這次特地讓我來帶你回去的。”

羅天的話一出口,現場的氣氛再次爲之一凝,此時此刻哪裡還有人與魔的界限紛爭,哪裡還有敵我雙方的立場分歧,四名老者甚至連那丁鵬的心中都不禁閃過了一絲僥倖,以及萌生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原來都是自己人,真是誤會一場。

然而當他們這樣想的時候,卻不自覺的又想要打消這樣的念頭,而當衆人側目偷看羅天的同時,又不禁相顧駭然,這個人,太可怕了。

逐漸從二樓離開萬春樓的途中,誰也沒有說話,羅天這一刻儼然成爲了此地的主人,而他身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跟班,直到來到外面的時候,衆人這才發現天已經浮一大白,而原本冷清的街道上也早已人聲鼎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