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 萬春樓

夏瑜沒有跟管良多做糾纏,既然他能夠料定管良每一步動作的前兆,那他自然就會在該在的地方出現,而無論時刻都派人監視管良。

同時夏瑜也很聰明,他沒有將他這種料敵機先的能力隱藏起來,而是光明正大的告訴了管良,我明着跟你說了你下一步會去做什麼,那麼問題的選擇權就回到了管良的手中,當然不僅僅是選擇權,還有解釋權也一併歸還到了管良的手中。

這一刻的管良忽然間又回憶起了當初在那個夢中所擁有的那種“主角”的感覺,在夢裡的時候,萬季安的出現讓管良曾一度覺得他就是那個不知道名字的人派來指引自己這名主角的,他會在自己做選擇的每一個岔路口停下來等待自己做出決定,然後按照既定的流程一直走向最終的結果。

雖然後來管良知道了萬季安並沒有想要刻意指引或者擺佈他的想法,即便巴海和堯天本意是想要操弄他的思想繼而進一步獲取到他們想要的線索和秘密,但正因爲羅天的介入才讓這兩人的陰謀最終沒能得逞。

不過這個時候,管良卻也再度有了一種自己重新又稱爲了主角的想法,而這種想法的由來便是夏瑜所明擺着告訴他將要發生的事。

夏瑜說管良想要找到羅天,畢竟在管良的心中唯有羅天擁有那種運籌帷幄的心計,如果羅天能夠超出夏瑜所掌握的時勢的限制,那麼夏瑜那種的只能維持一時的料敵機先的能力就會失效。

但遺憾的是,管良並不知道羅天到底在哪,就算他知道了,當真就會去找羅天嗎?

此時的管良心中很想要矢口否認夏瑜給出的這個未來,管良曾一度本能的排斥羅天,因爲羅天表現出來的各方面實力完全碾壓了他這樣一個命天教未來的最高指導者,這是過去凡事都會以自己爲中心的管良所難以接受了,不管他是不是師童的眼耳鼻喉,在命天教,在悲嘆城,在造化之門,乃至於在中天界任何一個地方,還沒人敢對他不敬。

可是管良的內心深處卻很清楚,夏瑜其實並沒有說錯,他想要調查天之浩劫,想要搞清楚其中的懸疑,那麼他或許就必須得依靠羅天,即便他再如何的不願意。

想到這裡,他終於是感到有些躊躇了。

是的,倘若問題永遠只是隱藏在自己的心中,哪怕用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方法來找到答案和真相,那也只有自己知道罷了,但如今夏瑜明着告訴了他,他接下來該如何去做的時候,那秘密就不只是他一人所獨有了,那種心中的難堪和自卑展露在別人的眼中,身爲神聖的命天教繼任指導者,他還能在他人的跟前坦誠自己的這種難堪和自卑嗎?

真是一個好厲害的對手,管良的心中由衷的佩服道。

眼下的管良已經離開了鳴沙派,就潘隱尊者而言,鳴沙派出發去了龍祥城董家,他們將會在那裡遇到的必然是一場血戰,即便他們想要隔岸觀火,但一同前去的那一名夏家之人又豈能允許他們置身事外呢,說的狠毒一點,夏瑜支開鳴沙派的人不讓他們和自己見面,目的就是想要杜絕和當年天之浩劫有關聯的人向管良提供線索,既然如此,不管他們離開之後是生是死,都不是夏瑜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只不過,夏瑜千算萬算,也並沒有算到陸恆和唐龍這兩人的存在。

一念及此,管良掉頭朝着返回南堯城的方向而去,既然不管自己接下來打算做什麼都能被夏瑜掌握,那麼管良也就索性放開手腳,不再以眼下這種掩人耳目的面孔示人了。

當檯面下的暗鬥變幻成了檯面上的明爭,夏瑜又會如何應對呢?

回到南堯城的時候,很快管良就在城門口看到了那位趙掌櫃。

“管爺來了呀,那位爺已經都交代好了,管爺這便隨我前往萬春樓吧?”

趙掌櫃雖然用的是疑問的語氣,但對於早已將一切事情安排妥當,同樣已經料到了接下來至少一天左右的時間裡管良會去做什麼事的夏瑜而言,趙掌櫃此時的舉動幾乎就已經像是在替管良做出選擇以及決定了。

看着眼前卑微的趙掌櫃,管良微微一笑,忽然心中升起一個念頭,他當下問道。

“那他有沒有說,如果我突然又不想去萬春樓了,你該怎麼做?”

聽到這話,趙掌櫃明顯就是一愣,但常年和客人打交道的他很快就恢復了諂媚的笑顏,隨即說道。

“不管爺打算要去哪,趙某都會聽從爺的安排。”

他的話讓管良微微一笑,心中倒是明白了一點,那就是或許是夏瑜的勢之規則修煉的不夠到家,所以他雖然能夠料敵機先,但卻並沒有臨機應變的能力,當然也有可能是勢之規則本就是對未來事件走向的一種探索,人的決定會導致一個結果的誕生,在當前事件當中這個結果具有唯一性,那麼勢之規則所將會導致的走向也將會抵達一個唯一的終點,而不會衍生出第二種可能性。

當然了,如果夏瑜一直都在暗中監視管良,那麼只要管良做出了決定和選擇上的變更,而夏瑜又在第一時間掌握了管良的決定,那麼他同樣也可以依靠勢之規則來獲取到新的事件走向。

那麼,這是不是就可以認爲是勢之規則的一個漏洞,自己也能夠加以利用呢?

不過很快,管良就放棄了這樣的想法,他雖然智商不算差,能夠成爲師童的嫡傳弟子至少天份、悟性乃至智慧和學習能力都相當不凡,但是他卻並不算是一名智者,而如今他更是因爲身在此山中的緣故,而無法如同局外人那樣可以一觀廬山真面目,倘若他真能夠做到當局者也清的話,也就不會想要要依靠羅天的運籌帷幄來針對夏瑜了。

所以,管良不再多言,略微點了點頭後,便隨着那趙掌櫃朝着萬春樓而去了。

萬春樓是南堯城最大的酒樓,同樣也是一間客棧,甚至於倘若貴賓來訪,還可以享受到萬春樓各種別樣的服務,可謂是色香味俱全。

初入萬春樓,管良很快就察覺到了幾股不同的規則力的混雜,從規則力的強弱上來感知,雖然實力並不會讓管良感到警惕,但是在這樣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面對一羣三教九流的人,卻同樣也是一種別樣的險境。

管良是夏瑜特指的貴客,趙掌櫃當然不會怠慢他,很快就引着他前往了天字一號房,管良入內沒過多久,外面便響起了敲門聲。

敲門聲很輕,之前也並沒有聽到腳步聲,同樣也沒有規則力的流動,這意味着外面之人必然是一名女子,管良放下隨身的包裹,轉身打開房門,很快就看到了門外的女子。

怎麼說呢,眼前所見女子的姿容絕對堪稱中天界上等,即便是曲念怡、堯天和她相比,也只堪平手罷了,而且曲念怡和堯天都算是釋道中人,身上多少還沾染着不少的風塵之氣,特別是堯天,畢竟她不太懂人類的感情,所以表現出來的那種獨特的神族“感情”常常會使管良都感到有些難以接受。

“是趙掌櫃讓你來的?”

管良並沒有放她進來,要說女色,管良倘若真想要,又何嘗會少了女人,師童也從來不會在這方面對他有所約束,命天教不是佛門也不是道家,不用去守那些清規戒律。

不過,人是趙掌櫃安排的,趙掌櫃的背後則是夏瑜,這不能不讓管良有所警惕,雖然他也很清楚,自己前後左右不知道充斥了多少雙監視自己的眼睛,而這些眼睛其實就是用來判斷和報告他管良可能會做出的超出時勢限制以外的決定,但管良卻也不想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多一個這樣的眼睛。

“是。”

很簡單的一個字,但語氣中卻充斥着一種不甘願的味道,雖然很輕,但還是被管良聽出來了,這一刻管良倒是有了些好奇,同樣也大概明白了,眼前的絕色女子並非夏瑜所安排的眼線,而純粹只是趙掌櫃的一番心意罷了,只是趙掌櫃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番投其所好之舉反倒是做錯了。

“聽上去你似乎並不甘願。”

管良仍舊沒有放他進來的意思,而是堵在了門口,這樣的做派一點風度也沒有,不過管良卻恰恰是想要用這樣一種外面之人可以看到的視野來嘗試感知一下週圍規則力的異常流動。

對擁有尋路規則的管良來說,所學會的可不僅僅只是躲避殺招和跑路那麼簡單,路是一種很通俗而又模糊的概念,道路也只是路的一種,無論是陸路也好,水路也好,情路也罷,路是一切開端和終點之間的脈絡線索,或者也可以說,路是時和勢之間的那段旅途。

管良可以依靠規則的效果讓所有的流通、傳播的途徑拉近,比如說聽覺和視線的拉近,甚至能夠讓他達到千里眼、順風耳的地步,當然了,倘若管良對於眼前的絕色美女有那麼一點心思的話,他同樣可以通過試圖拉近兩人之間心靈的距離,來更快速的捕獲女人的芳心。

當然了,管良一直都是一個很保守而又循規蹈矩之人,他不會去做這種事,但就如同萬季安曾經口中對於師童的那種描述一樣,個人的堅持究竟能維持一輩子還是隻是一時的,誰也說不準。

在那個夢裡,發生過很多事,很多管良不願意去接受卻又不得不留存在心中揮之不去的記憶。

比如說,在夢裡的葬龍谷時他曾經見到萬季安、陸恆和唐龍對那八十一萬的怨靈行膜拜之禮,那時的管良曾一度以爲他們是在敬鬼神,但後來從萬季安的口中卻得知了一個驚人的答案,那就是葬龍谷八十一萬怨靈根本不是怨靈,而恰恰就是魔界入侵一戰中所死掉的人類。

這個秘密一直隱藏在管良心中,他拋不掉卻也放不下,也曾爲此輾轉反側過多個日夜而不能安穩,他知道自己不該以萬季安那種“惡毒”的心思去測度他的師尊,更不該去質疑命天教乃至魔界入侵大戰的神聖性,可是或許這就是人,也是一種規則之於漏洞的解釋,朋友相交是從陌生到信任,但爲何朋友絕交卻是從信任跨過了陌生的界限直接到達了不信任呢?

疑心一旦產生,就很難被抹消,那麼此時此刻的管良,看着門口站着這樣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絕色美女,他的心中又懷有怎樣的疑心呢?

“你進來吧。”

片刻後,管良放棄了思考,人活着無時無刻不在思考,隨着女子進入房間,隨即在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了下來,看着她的背影,管良倒是有些好笑,她這樣的做派倒是顯得她比起自己來說更像是這田字一號房的女主人一樣。

管良沒有過去打擾她,既然她是趙掌櫃強迫而來的,必然就有不能就這樣離去的原因,她此時的心中必然也在擔憂着什麼,是在擔憂管良可能會對她做什麼,還是在擔憂她心中那不甘願而吞下的不爲人知的苦果嗎?

此時隨着房門推開,管良準備離開了,跟着趙掌櫃來到這萬春樓只不過是明知道自己擺脫不了夏瑜掌控而做的一種姿態罷了,管良可不想就這樣平白無故的和這樣一個女子待在房裡蹉跎時間,但當他推開房門的時候,聽到了身後起身的聲音。

“你要走了?”

美妙如天籟一般的聲音響起,這一刻她的聲音彷彿有了顏色和味道,但管良沒有回頭,所以無從去查看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是不是當真色香味俱全?

“放心,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管良輕笑一聲,這樣回答道,他知道如果自己想爲了這女子的安全着想,就不能這樣一走了之,夏瑜不會在乎一個萬春樓,一個趙掌櫃,倘若他起了疑心,那萬春樓也將會是下一個被付之一炬的廢墟,而身後這名女子也將會是黃泉路上的一朵不起眼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