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改變形態

古往今來,有多少人踏上釋道者一途,就有多少人妄圖以自身對意識的探索和修煉想要成就天道,而天道對釋道者來說就是當初羅天所想到的那個解釋。

意識如何超脫規則的約束。

對人而言,人的意識永遠也沒辦法超脫意識的約束,因爲人的意識本身就是一種規則的展現,人會去思考的東西,儲存在記憶中的東西都是表現規則的方式,乃至於人本身就是一種規則概念,是天道的化身。

但是,想要成就天道,就是想要明白這個世間一切規則運轉的原理,而釋道者對這個世界的理解也是其中之一。

不管是立體還是平面還是線性,都是人迄今所能夠理解的世界的構造原貌,這種世界的構造就是一種複雜的規則,用來維持天道的運轉,那麼,在這種複雜的構造原理之上,是否還有更加複雜的存在,甚至於是超越了天道本身的呢?

這就是釋道者對分形逐步探索的過程。

成就天道並不僅僅只有一條路,即便實力到達破碎虛空、顛倒陰陽、倒懸乾坤,但這樣強大的釋道者仍舊還是在天道運行的規則範圍以內,也就是說,仍舊還是被天道所“統轄”的一部分,而並沒有主宰天道的能爲。

那麼,人該如何超脫規則的約束,真正成爲掌控天道甚至是創造天道的真身呢?

衆人沉思過後,除了羅天,似乎每個人都再度陷入到了當初踏上釋道者一途對探索這個世界乃至探索規則和意識的那種迷茫和輪迴當中。

當知道的越多就越發的感到自身的渺小,即便是天忌也不例外,強大如斯,但強大卻也僅僅只是一種天道的表現形式罷了,而這種順應了天道規律的強大,並不是天忌這個級別的強者真正想要的。

那麼羅天這一刻又在想什麼呢?

“你們不會是想告訴我,這個帝幻是突破了規則約束的產物吧?”

突然羅天提出了一個問題,此時此刻,似乎沒人不這樣認爲,脫離了規則邏輯的妖界幻境,以及同樣脫離了釋道者對世界構造認識的帝幻,如果說幻境有那麼一丁點超脫了規則的約束的話,那麼帝幻在這樣的幻境當中能夠生存是不是也是一種超脫規則約束的表現呢?

“很難說,不過幻境仍舊不是超越規則束縛的存在,不管是妖還是人,思想乃至行爲能夠在幻境中展現出來,就證明這裡仍舊有符合天道運轉的規律,而這種規則和你們所生存的現實世界並沒有任何區別,而帝幻也並非超越規則束縛的產物,只能說經歷了億萬年的進化,讓帝幻擁有了類似於魚能夠在水中生存所需要的呼吸器官——魚鰭。”

天忌的話讓還在沉思當中的管良和堯天恍然大悟,但臉上流露出的表情卻很快就消失了,因爲天忌的話只不過是在解釋羅天之前提出的疑問,但這個解釋卻並不能涵蓋所有問題,而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幻境和現實有很多的相似之處,完全不符合生活在海中的魚和生活在陸地上的人那種差別明顯的對立。

所以,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幻境是否超脫了規則的束縛,而是帝幻本身是否超脫了規則的束縛。

這個問題,羅天其實也想不明白,畢竟他前一刻根本就連什麼是分形都還不清楚,人對常識的理解很多都不需要爲其專門創造一個名詞來獲得解釋,就如同人看到彩色的蘑菇就知道一定有毒,而不需要知道其具體的植物學名,羅天並非不懂分形,而是他不知道這就叫做分形。

想到這裡,羅天的臉上漸漸的露出了一絲豁然的表情,這讓一直在注意羅天的天忌心中一動。

“你想到了什麼?”

“我想,我有辦法可以改變帝幻的存在形式。”

羅天的話一出口,全場大驚,饒是天忌已經對羅天的話有了一點心理準備,但此時也被驚訝的不輕,羅天想到的法子不是如何擊敗虛無的帝幻,而是徹底改變帝幻的存在形式,這是不是就是在說,羅天擁有重塑生靈構造的方式呢?

“什麼法子?”

天忌搶在管良和堯天兩人之前問道,如果羅天的方法管用,那未來是不是就可以利用羅天的法子去消滅存在於其他幻境中的帝幻,繼而讓妖族可以自由來往於幻境和現實當中了呢?

這個想法隱藏在天忌的心中,但當他正想要藉以掩飾這種想法的時候卻突然間感到了另一種驚心動魄,如果說羅天當真有這種法子,又豈能猜不到他這樣做迴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呢?

果然是一個可怕的人,也難怪他根本無懼自己的那位師兄了。

當下,衆人精心等待羅天的話。

“在我看來,幻境只不過是一種空間的別稱,並沒有特別指代任何事物,就和釋道者所掌握的規則那樣,火就是火,水就是水,並沒有其他特別的含義,火不是異變之水,更不是什麼複雜的天道結構。”

羅天的話一出口,天忌三人頓時就愣住了,這種想法不可謂不大膽,即便是天忌也很難接受這樣的一種解釋,何爲夢境,何爲幻境,什麼又是現實,夢境和幻境就是區別於現實的,哪怕對妖族之人來說也同樣如此,雖然羅天並不清楚妖族是從何時開始模仿人類的起居生活,但天忌卻很清楚,天下五族對“現實”的理解是相通的。

但如今羅天的話卻是想要從根本上推翻這樣的結論,爲何他會誕生出這樣的想法,僅僅只是因爲他並不瞭解分形的概念,也不知道釋道者入門的那些基礎知識嗎?

“即便幻境和現實一樣,也是一種普通的空間結構,那又如何呢?”

這些人當中,第一個嘗試着去領悟羅天話語中含義的竟然是堯天,但仔細想來,或許也唯有堯天在經歷了一次次幾乎摧毀她過往認知的事情之後才能擁有這種對未知事物嘗試着去接受的心態了。

“既然是普通的空間結構,就能夠被更復雜的空間結構所轉換甚至替代,而我想到的方法就是在幻境中製造幻境。”

羅天的話再度震撼了在場衆人,在幻境中製造幻境,恐怕整個妖界也唯有羅天能夠想到這種法子了,但對應之前羅天說妖界幻境只不過是在名詞解釋上有別於人界現實世界的另一種普通空間結構的論點,想要在妖界幻境當中製造一個人爲的結構更加複雜的幻境從邏輯原理上就說得通了。

畢竟妖族之人本身就是製造幻境的高手,或者說那不叫幻境,而是叫做凝結虛幻爲精神實體,一如妖族秘法當中的解釋。

羅天的話不僅僅啓迪了天忌,同樣也讓管良和堯天漸漸的明白了過來,而這一刻他們的心中仍舊殘留着些許震撼,但思維卻逐漸的開始活絡了起來。

“如果能夠在幻境中製造幻境,那爲何之前我的夢境卻難以對那帝幻產生效果?”

堯天的問題並沒有得到羅天的回答,不過一旁的天忌卻是微微一笑說道。

“因爲妖族之人並不會做夢。”

堯天聞言就不說話了,她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不過如果蠢事做的多了也就不見怪了。

既然要製造幻境,那麼現場最大的“致幻”專家就是天忌,不過天忌在動手施爲的前一刻卻看向了羅天,他的眼神讓羅天感到有些奇怪,不解的問道。

“你看我做什麼?”

“你難道沒有什麼想說的嗎,這個計劃可是你想出來的。”

羅天沒有說話,心中卻是在想另一個問題,而他所想到的問題又恰恰是藏在天忌心中的問題,如果說在幻境中製造幻境的法子如果可行,那麼這個法子便可以推廣運用到整個妖界,倘若妖族之人都學會了以在幻境中製造幻境的法子來擊敗帝幻,從而打開幻境通往現實之門的途徑,那麼妖界是不是就找尋到了一條可以通往人界之路了呢?

這個疑問羅天並沒有說出來,甚至於在他說出自己有法子的前一刻還在思考天忌帶自己前來少海卻遭遇帝幻攔阻這整件事是不是都是天忌設計的一部分,就是想要藉由自己的頭腦找尋出困擾了妖族千年來的難題。

但這樣的想法卻被羅天否定了,天忌沒有這麼深遠的心思,倘若他真有,也不會是那個中庸的了,這是羅天唯一覺得安心的地方,但是天忌仍舊懷揣着別的目的,這個目的甚至某種程度上還在天忌、荒溟、妖皇以及他羅天之上。

當然了,如同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計劃也得一步步的來,羅天不是一個好高騖遠之人,他相信天忌也同樣不是,任何目的都是要分步驟進行的,即便天忌有陰謀,但在陰謀揭曉之前,他仍舊會繼續扮演眼下這種亦正亦邪的身份角色,那麼只要他還處在秩序的陣營當中,就能夠爲羅天所用,而羅天也只需要在那之前達成自己的目的即可。

羅天不是英雄,也從未想要要當什麼救世主,他如今或許連人都算不上了,又哪會顧得了人界和妖界的利益呢?

當天忌開始製造幻境的時候,羅天三人在一旁耐心等待,但在這個過程中卻並不平靜,畢竟之前還發生過一些事,雖然那些事被突如其來的遭遇所打斷,但並沒有徹底的埋在心裡。

此時,管良有意無意的在注意着堯天,要說管良到今天爲止對堯天還存有多少感情,羅天其實都可以看出一二,他還留有幻想,只不過這種幻想卻一次次被蒼白的現實所擊潰,但每一次擊潰之後他卻又再度保有一絲懷念的味道,或許這就是人口中所說優柔寡斷的感情了。

堯天雖然是沒有感情的神族,但嘗試做人的她,或者說以人這樣一個身份接受教育和訓練從而進入人間的她,最終選擇了管良來作爲她計劃的突破口,又是否早就已經料到甚至是切身體會過什麼叫做優柔寡斷的感情了呢?

但這一刻,擺在他兩跟前的是又一件殘酷的事情,當時羅天親口說出堯天來神界的目的之一乃是想要破壞人族地脈當中的斷魂海,而且聯繫到神族多聞衆生相規則和顧往昔的衆生規則的相似之處,雖然如今萬季安回返人界去找尋證據去了,但管良卻已經先入爲主的對這事的可能性存有了三四分的信任。

對管良而言,斷魂海他可以無所謂,反正以前也不知道,但地脈二字就不能不讓管良慎重了,地脈就是山川河流的走勢,這種勢和人類所講求的運勢是一個道理,人的勢就是命,而山川河流的勢同樣也是整個中天界大地的命。

神族想要藉由破壞斷魂海來破壞中天界的地脈,就是想要毀滅人界,那麼他們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呢,難道說斷絕了人族地脈,毀掉了人族地脈中的斷魂海,就可以讓神界的斷魂海、少海,乃至星海和瀚海獲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昊天神光了嗎?

神族的秘密無人能夠知曉,但隱藏在自己心中的秘密和擔憂卻是聲聲叩擊着心房,管良也不是英雄,更不想做英雄,但他畢竟曾經是命天教最高指導者的繼承人,身份他沒得選,義務他更無法推脫,三十年的歲月雖然無法徹底的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特徵,但卻能夠隨着潛移默化的教化讓他慢慢的擁有這種做人做事的理念和態度。

所以,當管良得知人界可能會遭到來自神界的毀滅性打擊的時候,哪怕那不叫正義感,不叫種族榮譽感,也不叫生而爲人的使命,他也會本能的去阻止的。

看着他們兩人,羅天的心中倒是什麼也沒有想,他知道這件事他插不上手,哪怕非要找一個立場插手進去,也只會適得其反,就如同天忌插手他羅天的事一個道理。

不過羅天雖然不會直接參與進去阻止這種事的發生,更不會站在人族立場去阻止又一場神人之間的大戰,不過他可以通過另外的方式來延緩以及干擾這件事的正常運作,而眼下他所正在做的這件事就是達成目的的其中之一。

“好了!”

天忌的聲音將思索中的三人拉回到了現實,終究管良沒有就這次的事件質問堯天,或許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創傷已經到了無法修復的地步,又或許管良的心中仍舊還在盼望着什麼,但不管如何,這一刻羅天已經站起身來,他朝着天忌跟前那一層若有似無的朦朧的混沌走去,這也迫使管良和堯天也不得不放棄心中的猶豫和堅持,同樣也站起身來。

或許時間,能夠讓這一切隨風流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