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閣樓女人

雖然看似近在咫尺,但羅天根本看不到那座充滿了異域風情的閣樓上的女子,而此時的羅天正破天荒的在和宿主們進行着交流。

“羅天,少海一行有什麼收穫?”

妖靈問道,她的聲音很平靜,言語間並不像是問問題,反倒像是在印證自己內心所想的那般,她曾言羅天在少海可以找到絕大多數問題的答案,而這些答案不僅僅來源於少海,也來自於她的內心。

“別的還不好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人神魔妖鬼五族在過去絕非殊途同歸那麼簡單。”

羅天的話透着一股自信,這樣一句肯定的言辭也讓宿主那邊的討論漸漸的停了下來,畢竟這關係到五族,而羅天這個現代人又是如何知曉過去遙遠的究竟呢?

“哼,五族的血脈延續又豈止是存在差異那麼單純,羅天……”

魔能剛起了個頭就被羅天以意念給打斷了,魔能或許將會說出他心裡的話,但這樣的話卻不能從魔能的口中說出,或許是察覺到了羅天的意思,魔能這次並沒有再出言譏諷,反倒是意外的打住了話題。

“哦,何以見得呢?”

神性此時居然也參與了討論,幾乎在任何時候,神性在其他宿主們的言辭當中都是極爲不堪的存在,或許也簡介證實了神族和其他三族的關係惡劣由來已久,不過每一次當羅天遭遇危險,總是神性幫了最大的忙,而在幫忙這一點上其他宿主卻又是意外的一致,顯然他們雖然不認可神族,但在各自的心底卻還是認同神族的能力。

“血脈的維繫不但要依靠傳承,同樣還要有族羣認同感,普遍來說,假設人族和神族在過去同出一脈,那麼人和神依靠什麼來獲得相互認同,成神的信仰麼?”

羅天的反問讓體內宿主們的聲音漸漸平靜了下來,這個問題其實並沒有討論的意義,畢竟羅天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其實答案就已經相對揭曉了。

“羅天你說的沒錯,人和神從來不存在相互認同,從表面上來看神族想要學習人的生活方式,而人又想要成就天道繼而成爲掌控並且創造世界的神,看上去這的確就像是一種相互認同感,但遺憾的是,人想要成爲的神卻並非是以神族這個族羣爲對象,而神想要學習人的生活方式也並非是以人的形式存在於這世間,雙方毫無認同條件,自然也不可能相互認同了。”

神性的話讓羅天自心中點點頭,的確如此,但問題仍舊不是這般的簡單,說的直白點,人和神毫無任何依託於價值方面的等量關係,人嚮往的是個人成就,而神希望的卻是種族延續超過其他四族,這本身就是一種矛盾的關係,或者說到底還是一種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人和神如此,鬼和妖不也同樣如此,表面上的合則兩利分則兩害,但實際上,鬼族的死穢之氣和妖族的幻境同樣是不容於世的矛盾關係。”

羅天的話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雖然他很清楚這些浮於表面的東西無論是神性、魔能還是鬼話、妖靈心中都很清楚,但他們同意這些道理卻並不代表着他們就認同這些道理中所蘊含的基本價值觀,倘若他們真的認同,那就毫無爭論的必要了,天下也就和諧了,也就沒有了所謂的陰謀和戰爭。

但實際上,他們每天都在爭論,甚至就同一個話題能夠爭論十天半個月都不消停半刻,反正他們已經是意識形態了,無所謂飢餓與疲勞,要說各自心中的理念之爭,其實也不盡然,更多的還是一種對天道的追逐,而這種追逐不管是生是死,都永不停歇。

那麼什麼是天道呢?

表面上看,天道就是天地運行的規律,但實際上這樣的大道理就和神魔妖鬼五族在過去殊途同歸一樣,是一個毫無意義也沒有任何討論價值的話題,同樣的感覺就好像是一件事人人都知道應該那樣做,但應該和不應該之間卻並沒有任何硬性的約束力,我不想那樣做你又能奈我何呢?

所以,終究問題會細化出去,會從本源回到現實,什麼是天道,唯我獨尊就是天道,血脈延續就是天道,這天下間,有什麼不能成爲天道的麼?

天地運行的規律就是一種絕對邏輯,沒有任何探討的價值,人不可能遵循絕對邏輯去做事,神魔妖鬼也不可能按照天道給他們制定的法則和界限去約束自己,無論是人還是神魔妖鬼每個人每一天都在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違背天道的意志,只有違背了天道,才能讓血脈繁衍下去,才能以一己之私奪天地之造化。

那麼到頭來,每個人是距離天道越來越遙遠了嗎?

不,恰恰相反,以一己之私所成就的,恰恰就是天道。

這就是少海一行給羅天的最終答案。

這一刻沒有人說話,因爲當話題說到這個份上確實就沒啥好說的了,在過去的時候,羅天曾也一度以爲唯有擺脫了自己的恐懼之心,唯有真正的重新正視自己,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天道,但現在羅天明白了,什麼是天道,恐懼就是天道,私心就是天道,我以恐懼之心殺死對手就是天道,天道是什麼,天道就是自己,就是人心。

當羅天從自己的內心世界和意識形態當中回到現實後,他的目光變得堅定了許多,或許他並沒有得出絕大多數問題的答案,但這一刻他卻明白了,所有問題其實都是不存在的,之所以會有這些問題,在於問題都是他人或者他人所做的決定製造出來的,這些問題不屬於他,那麼既然不屬於自己,他爲何又要去試圖解開他人制造的問題呢?

眼前的閣樓仍舊還處在一個看似接近,但實際上卻根本難以到達的距離,周圍歡呼的人羣也並未散去,他們仍舊還在以見到了真正的人族而感到興奮,或許這就是他們一直以來想要看到的,並且加以學習的,當羅天側目看到這樣的一羣極力的想要模仿人類生活方式的妖,只覺得一陣的悲哀。

學會了人類的生活方式就能夠讓他們過的好嗎?

當然,畢竟這裡的價值觀就是這樣的,誰越像人,誰就能得到其他人更多的歡欣與讚譽,就能得到崇拜和尊敬,正如現在羅天等人正在接受的目光一樣,或許也還會有更多實際的好處,比如說佔據一塊更好的幻境,能得到更接近於精純的天地精華福地。

這就是他們的天道。

就在此時,羅天突然伸出手,指向了那座閣樓,正當天忌等人以爲羅天還會再度詢問周圍人該如何去往那個地方的時候,卻見羅天手上慢慢的凝結起一團黑屋,這團黑屋中充斥着一股根本說不清楚的概念,就算是天忌、堯天、管良這三位分別來自妖界、神界、人界的高手也無法給羅天凝聚而成的黑霧下一個籠統的定義。

這絕非妖族、神族和人族的力量,那麼是鬼族或者魔能的力量了嗎?

不是,其實羅天也沒想好該如何給這團黑霧命名,不過此時他根本無心去想那麼多,隨着黑屋漸漸脫開手掌心,懸浮於半空中時,此時周圍變得一片鴉雀無聲。

之前羅天等人臉上的表情神態無一不讓周圍邪支一脈的妖族後人如癡如醉,那麼惟妙惟肖的表情刻畫,那種唯有真正的人類纔會流連於臉上的心情,正是他們這幾百年來一直追求的,或者這件事和當初邪無私離開妖界進入人界並且葬身於葬龍谷的事情有關,但對羅天而言這一切都毫無意義,他要做的不是給什麼人解惑,也不是成爲什麼人的崇拜對象,更不是驅除恐懼做回自己這種毫無意義的東西。

如果非要給手中這團黑霧一個命名的話,那就叫天道好了,這團黑霧既然能夠凝結成功,代表其完美契合了天地運行的規則,既然如此,叫天道有什麼不對嗎?

當羅天略微收回右手,然後一用力,拍向那懸浮於空中的黑霧,瞬間作用力將黑霧朝着那棟閣樓推了過去,很快黑霧穿過視線所及的一切屏障,直接打在了那棟閣樓的表面,而後在天忌等人的眼中,閣樓一陣劇烈的晃動,一座聳立在外的高高的尖塔突然間掉落下來,直接砸在了地面上,冒出了滾滾塵煙。

這一幕讓天忌的瞳孔猛然急劇收縮,心中那種懼意竟然又增大了幾分,穿透空間的攻擊,他天忌自信也能夠做到,但如此輕描淡寫的一擊,卻讓他難以從釋道者或者規則的角度來試圖理解出一個所以然來。

就在此時,隨着煙塵漸漸散去,幻境雖然仍舊是那個幻境,閣樓仍舊還是處在閣樓的位置上,但就在閣樓大門的位置處,一個女人正帶着一個略矮一些的***在那裡,也不知道他們是何時出現的。

這樣詭異的一幕,讓羅天這一邊的現場驟然平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攜帶着不同程度的驚異之色,只不過和羅天和管良相比,顯得凝固而又呆板。

雙方隔着不遠的距離遙望了數刻之後,羅天邁步朝着對面走了過去,在他行進的過程中沒有人跟隨,即便是羅天自己也感覺不出任何自己在前進的那種畫面感,幻境仍然還是那個幻境,不同的是,隨着他的步伐邁進,女人的臉上慢慢的升起了冰雪初融時的復甦,當羅天走到她跟前不到三丈開外,女人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綻放了出來。

她的笑容和所有模仿人的妖族之人都不相同,甚至和羅天相比也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怎樣的笑容呢,是開懷嗎,是悲傷嗎,是期待嗎,還是另一種說不出名字的美呢?

羅天此時也在看着她,目不斜視的看着,他甚至都沒有去看那男人臉上稍顯尷尬的表情,如果說那就是尷尬的話。

“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坐坐吧。”

女人的聲音響起,從音質上來聽或許並沒有任何的異常,抑揚頓挫之間也彰顯着人類說話時會浮現的語調,但是仔細聽來,卻在平靜的表述之中帶有一種說不出味道的顫音,就像是困在牢籠許久的人重現天日之後再見到其他同類時所流露出的那種感覺。

她難道在這座閣樓裡已經居住了很長時間了嗎?

羅天的疑問在還沒有進入到思考階段之前就消失了,這個問題對他毫無意義,他來到這裡不是順着某個線索而來的,而是他想來,所以他就來了,遵從內心的聲音,就是天道。

“我想,你應該不太想回到那間屋子。”

羅天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那座閣樓,因爲完全不同於他所認識和了解的人類建築物,但中天界很大,甚至於在其他四族中就沒有人類的存在了嗎?

羅天的話雖然用的是疑問的形式,但語氣中的堅決卻是溢於言表,此時的他一點都不像是遭遇到了什麼變數所以才產生了居安思危的心思,反倒像是他對一切都瞭若指掌,只不過是劇情排設下必然會誕生的一幕一樣。

這樣的一句話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在女子的耳邊聽來,回想過去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不知道羅天爲何要這樣說,畢竟羅天是造訪者,不管他造訪邪支一脈的原因是什麼,目的是什麼,來由又是什麼,哪怕她能夠知曉妖靈的存在,但這也無法說明羅天的來意,畢竟人都是爲自己而活的,就算羅天得到了妖靈的指引,但羅天卻不會爲了妖靈的心願而來到妖界。

可以說這一瞬間,女子將一切能夠聯想到的,哪怕是不能當做是因果關係的聯繫都設想了一遍,卻始終不能猜到羅天此時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既然如此,那能夠得出的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想到這裡,女子牽着那男子的手,與其說是牽,倒不如說是拉着,就像是姐姐帶着弟弟的那種形式一樣,她朝着羅天走了過來,每當她走近一步,周圍充斥的那種環境的搖曳氛圍就被無形的淡化了一點,當她來到了羅天跟前,在衆目睽睽之下,她說出了一句話。

“我等你很久了,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