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凌展面前之人,身穿一襲淡紫色衣衫,一張俏臉上眉似柳葉、目如秋水,雙脣輕啓說出一句話來:“凌師弟,難道我到此拜訪,你很驚訝麼?”
凌展遲疑了一下,說道:“不,其實我早就猜到徐師姐終有一日會親自來找我,只是想不到你我是在此地見面罷了。”
徐若婷微微一笑:“那麼凌師弟怎不請我坐坐?你與我如此站着說話,卻不是待客之道吧。”
凌展聞言道:“是師弟失禮了,這便請師姐入座。”說着他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與徐若婷分別於洞中石桌旁對坐了。
甫一坐下,他便自儲物袋中取了一副茶具及一品靈茶,以法力自洞中靈泉引了泉水,沏成一壺茶水,又以心火之力煮沸,烹得茶香四溢,然後倒了兩杯置於桌上,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一套原是他自岳雲鵬手中模仿而來,雖沒有元嬰高手那般揮灑寫意,但也自有一股從容恬淡的味道。
徐若婷捧起茶杯,朱脣輕啓啜飲一口,一雙秀目不禁一亮,出口讚道:“師弟一手好茶藝!”
凌展聞言卻不搭話,而是自顧自的也引了一杯,才緩緩說道:“徐師姐,你我其實本不相識,卻不知如何一來二去竟有了些相識之緣。當初承蒙你相救,我才能活得一命,事後又加入本門修行,修得長生之妙。如今我被宗主囚於此處悔過,又蒙師姐青眼有加,來此探望,凌展這裡一併謝過了。”他一邊口中稱謝,一邊起身一躬以示誠意。
隨後,他復又坐下,沉吟着問道:“可是凌展不才,卻要問上一句,不知師姐爲何對我如此看重?這卻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徐若婷黔首輕搖,說道:“師弟此言差矣,實則我心中也有些疑問,雖關乎女兒家心事,但你我修道之人,也不在乎凡人俗禮,今日我卻要大膽問上一問。”她雖如此說,後面卻不將問題講出,而是將如水的目光靜靜的停駐在凌展面上,似是要等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凌展眉頭一皺,心中不禁疑惑起來,猶豫半晌說道:“不知師姐有何疑問,不妨將之說出,你我一同參詳。”
徐若婷得了他的話,這才緩緩說道:“我心中的第一個疑問,便是想知道你究竟從何而來?”
她頓了一頓,不等凌展回答,又繼續說道:“你不必思索我爲何有此一問,我可緣由告訴你。十餘年前,我本與師妹趙冰蝶兩人共同下山執行師門任務,順便遊歷天下,體味人生百態。可是忽有一日,我偶然心有所感,得知一個與我有莫大因緣之人正遭受劫難,而且此劫也與我大是有關,我依着冥冥之中的奇特感應找到此人將之救起,那人便是你了。”
說着,她見凌展似要發問,微笑着以目光制止了他,繼續道:“我是獨自去救你的,當時你穿了一身我從未見過的古怪衣衫,頭髮也是短短的,看起來並不像雲夢大陸之人,與我所知的其他幾個大陸上居住之人的外貌也大是不同。我心中隱隱知道你這一身打扮不可示人,便以法力改制了一套我自己的衣衫與你換上。”說着,她面上微微浮上一抹嫣紅,似是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心中有些羞澀。
凌展不禁也是面上一紅,雖然以年齡來算,他已經是年過三十的人了,但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修煉,心性實則與當年那個剛剛二十出頭的青年一般無二,想到自己當年被一個女子更換過全身衣衫,他也不禁臉上發燙。
洞中氣氛一時有些曖昧起來,不過徐若婷很快就打破了這種尷尬,她臉上仍是帶着半抹嫣紅,卻以沉靜中帶着一絲好奇和一絲疑惑的聲音說道:“就在我幫你更換衣衫的時候,卻見你身上的皮膚髮生一些奇特的變化,開始時只是出現一塊塊漆黑的斑點,後來這些斑點逐漸的擴大成了一片一片,幾乎覆蓋了整個四肢、前胸與小腹。最後,這些斑點變化成了一個個的文字。”
說着,她目光定定的看着凌展,“我將你身上的文字細細讀了一遍,想不到卻是一篇修煉的功法。可是這功法卻與我熟知的修煉法門大是不同,我心中不禁生出些奇怪的念頭來。可是隱隱的,我心裡似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這套功法不是我可以修習的,更不可以將之公之於衆,我必須要替你隱藏住這個秘密。於是我幫你穿好了改制後的衣衫,然後以法力托住你的身體,帶回了與趙冰蝶師妹共同的休息之處。
當時,你胸口的傷勢很可怕,不知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打中了,幾乎整塊胸骨都塌了下去,臟腑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創傷,不過這等傷勢我還是有辦法醫治的。我不顧趙師妹的阻攔,將師門賜予我保命的玄黃丹取了一顆餵你服下,又以法力助你化解藥力。當時我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便是無論如何必須將你救活。似乎你一旦死去,對我,或者說對於一個獨特的存在,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她的話說道這裡,終於被凌展打斷了一次,他問道:“獨特的存在?那是什麼人?”
徐若婷皺了皺眉,低下頭沉思着說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人,或者說它並非是一個人,至少我的直覺是這樣的。這是一個常常會在我生命中給我以指引的存在,我沒有見過它,只是不時在腦海中會響起它的聲音,指點我一些重要的事情。”
說着,她又擡起頭,目光盯住了凌展的眼睛,說道:“其實我當初會去救你,就是源於她的指引。我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但好像它告訴我的事情還沒有一件會是錯的。”
說到這裡,她停下了話頭,似是在整理思路,又似是要平復一下心情。許久,她才以平靜的語氣繼續說:“當我確定已經救活了你之後,一時間不知下一步該做些什麼,因爲那個聲音並沒有給我後續的指引。於是我與冰蝶師妹商量了一陣,決定將你送到最近的支派去。剛好我們兩個當時距離天華山最近,早年的時候我又幫助過嶽師兄,因此我便決定將你送到那裡養傷,畢竟我們兩個女子也不便帶着尚在昏迷中的你上路。”
她又猶豫了一陣,微微蹙眉道:“只是,我卻不知事後嶽師兄招你入門的事情,更想不到他還直接將你薦入了胡師叔門下,不過這倒也不能說是什麼壞事。但是就在五年前,我於門派大較之前的數月,忽然遭遇一陌生之人偷襲,與之爭鬥受傷。當時我正在返回師門的途中,便就此回到門中養傷。那傷本不甚嚴重,可是不知爲何,我於打坐靜養之時,心中忽然常常想起你來,以至於心境不能澄澈如洗,傷勢好得甚爲緩慢。
直到後來,我忽然在那個傍晚見到了你,我便知道,有些事情恐怕只有找你問過纔能有答案。可是我心中仍是有些猶疑,當時又正值門派大較期間,師父她老人家對弟子管教甚嚴,平日裡不許我們隨意與男子來往,因此我便不敢到那會場之上去尋你。
可是有一天,我忽然聽說你在比試中失手殺了一名弟子,自己也被打得昏迷過去,我的心中不知爲何便生出了深深的擔憂,迫切的想去看看你的傷勢。這種想法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我拋開了女兒家的矜持,打聽到你被幾位師兄看守於逐日峰上的一座洞府中後,便獨自跑了過去。”她此時眼波流動的看着凌展,聲音極輕卻又飽含肯定的說:“這一次並不是那個聲音讓我如此的,我可以確定,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心中確實很在意你的安危,當然如果可能,我也想問問你我心中的疑惑。”
說着,她又低下頭沉思起來,半晌才說道:“可是當時見你安然無恙的走出洞來,我心中的衝動忽然又退卻了,或許是因爲有其他人在場的關係吧,我什麼都沒問就離開了。
之後,我便聽說了你被宗主親自囚在此地悔過的事情。其實這五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來此找你問個清楚,但是畢竟這裡是本門後山,受門中規矩所限,我是不敢輕易過來的。”
凌展聽到這裡,疑惑道:“那你今日又爲何決定來此見我?”
徐若婷自座位上站起身來,在洞中踱了幾步,轉身面向凌展說道:“其實我原本也不知爲何,只是近日來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絲意念,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來見你一次。但方纔我入洞之時,見你於洞中奔走,神色間似有煩躁之意,我又細查了你身上的法力波動,終於知道,原來我來到此地,是應助你結丹!”
凌展聞言猛的一驚,心中閃過諸般疑惑,最後小心翼翼的問道:“我的法力明明已經超出了尋常的結丹初期弟子,你是怎麼看出我的真實修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