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峻不是傻子,眼下的形勢他看的很清楚,咱們大周要想一統天下,或者長治久安,沒有一個穩定的糧食產地是不可能的,可北邊,燕雲十六州失陷,無險可守,更加上河東是我們的世仇;而南邊鄧州、徐州陷於敵手,兵鋒所及,一日一夜可到汴京,這……這情況下,關東之地(潼關以東),守之難以,大周雖大,可是隻有關中一地稱得上是安全的。王峻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所以,他會支持充塞關中的政策。”
王樸頓了一下,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王爺頗有賢明,因此,王峻對您是有所忌憚的,可是,他中了陛下“鄭莊養虎”之計。他比陛下年紀大,陛下自從即位之後,每次見面或稱其爲兄,或稱呼其表字,凡是他上書所請之事,無論大小,陛下必然聽從,久而久之,他就養成了剛愎自用,豪奢不仁的性子。他忌憚王爺,可並不怕王爺,對您的提防也低,再加上他也知道關中的重要。王爺上書之前,可以在汴京一帶放出風聲,讓百姓知道西移的好處。這麼一來,王峻肯定也會知道,等王爺大張旗鼓上書的時候,如果王峻反對,我們反過來就可以說他是爲政不仁。王峻老奸巨猾,他不可能不考慮這一點的,這麼一來,他就不會反對了。”
郭榮笑了:“他不反對就好,呵呵,到時候,我們大可以給他一點好處,讓他也沾沾充塞關中的光,恩,先生,您看我們是不是可以派人去王峻府上一趟……修補一下關係呢?”
王樸笑道:“王爺是想更驕其氣了。不用去修補關係,直接派人去他府上,請求他在陛下面前爲王爺解說一二,讓王爺進京看望一下陛下呢?”
“妙,妙啊!”郭榮讚道。這麼一來,更會麻痹王峻,比單單的送禮,還要好上很多了。
王樸見第三條已經商議完畢,說道:“王爺,這第四條,駐兵靈州,您看派誰去好呢?”
“靈州是緊要之地,必須派遣一員能征慣戰之將才好,我想在高懷德、慕容延釗、石守信、王彥超裡面選擇一個。只不過我們練兵,打得是擴充禁軍的旗子,可禁軍是天子親兵,向來應該駐紮在京畿,我們以什麼樣的名義才能讓他們駐守靈州呢?”
名不正則言不順。如果郭榮現在是皇帝,而禁軍又練成了,地方節度使的實力減弱,同時又撤消了一些節度使,一直詔令,讓禁軍代替節度使的地方軍隊,成爲全面負責國家的安全,那麼派禁軍將領駐紮地方,自然誰也不會說什麼。可現在不行啊,萬事要以穩定爲前提啊。
郭榮心裡很清楚,這靈州是一定要派遣大將駐守的。說關中安全,事實上是相對而言的,由於地理的關係,中原南北的兩大勁敵,是很難的對關中又大的影響的。首先,關中有山河之險,南方的楚國要想大部隊的進入關中,那要麼奪洛陽,走潼關,要麼越過秦嶺走武關舊道。
在汴京有大批周兵的情況下,奪取有八關之險的洛陽,走潼關,那純粹是找死。而武關舊道,雖然一千多年前,劉邦從這條路走過,可是,一千多年了,自從開闢了潼關大道之後,過去聞名天下的函谷關、武關,早就破舊了,根本就不適合大部隊行進,這麼一來,楚國是影響不到關中地區的。
而契丹呢,契丹走河北已經走順了,搶劫財物,在河北很順溜,它何必捨近求遠呢?再加上關中的北面有定難軍呢!
定難軍全稱叫做定難軍節度使。唐末五代,事實上是中國的第二次民族大融合時期,北方的遊牧民族紛紛南下,而五代之中,後唐和後漢非常明確是由沙陀族建立的,後晉的石敬瑭則是出身西夷(新舊五代史都明確指出,李存勖和劉知遠都是沙陀族人,關於是石敬瑭則說是出身西夷,注意出身西夷,並不一定就是胡人,李白出生于吉爾吉斯斯坦,可他就是根正苗紅的漢人)。在民族大融合的過程中,有一個民族就在中國的西北漸漸的強盛起來,那就是党項。
党項是西羌的後代,在唐朝的中期出現在中國的西北。大概有西封、拓跋、折、野利、費得等幾個姓氏。他們在與吐蕃的爭奪中失敗,紛紛向唐朝稱臣,內遷道慶州、夏州一帶。直到後周的時候,這党項都是一個鬆散的民族。在靈州、慶州、鄜州等地的党項也多次叛亂(華夏大防雖然不對,可是國力弱小的時候,讓遊牧民族內遷,真的是養虎成患),後唐明宗時,曾經多次在西北用兵,終於平定了慶州等地的党項人。
可是,党項對關中的危險不在於慶州等地的党項人,而是定難軍。唐僖宗的時候,夏州(今內蒙白城子,又稱朔方)有個叫拓跋思敬的党項人,任夏州偏將,後來鎮壓黃巢有功,賜姓李氏,任命他做了夏州節度使,這就是定難軍的來歷。李思敬傳位給弟弟李思諫,李思諫傳位給兒子李彝昌,李彝昌在位時夏州發生了叛亂,族人李仁福評定叛亂被擁立爲節度使。這個時候後梁時期,晉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貞多次合併攻擊夏州,李仁福無奈之下像後梁稱臣,朱溫出兵援救。李仁福在戰爭中因禍得福,先後又攻克了銀州、綏州(陝西綏德)、宥州(陝西定邊附近)等地,實力大增。此後,定難軍就向中原王朝稱臣。
可是,由於這定難軍所佔的地盤,特別是銀州、綏州是中原的屏障,那地方歷代都修有古長城,是中原王朝防範北方遊牧民族的戰略要地。在後唐明宗時期,中原國勢大增,朝廷就有意收復定難軍。唐明宗趁着李仁福剛死,就調任新的定難軍節度使李仁福的兒子李一超爲延州刺史、彰武軍節度使,想把李一超給調走。老李家在夏州盤踞了四十多年了,根深蒂固,李一超又不傻,他當然不願意挪窩了。
於是,唐明宗就下詔誣陷李仁福勾結契丹,派遣安從進平叛。這個時候的夏州實力還不算大,安從進一下子就把夏州給包圍了起來。可一來夏州城高,二來李一超招呼城外的党項人抄了安從進的後路,掠奪了安從進的糧草。搞的唐軍派出大部隊來押運糧草,每運一斗糧食,都要耗費一千錢,唐明宗心痛,就撤兵了。重新任命李一超做了定難軍節度使,而李一超也是見好就收,接受了唐明宗的冊封,再次回到了大唐的懷抱。
就這麼着,定難軍變成了歷史遺留問題,唐明宗本着和平與發展的大軍,把這個問題交給子孫來解決。可惜,唐明宗不是漢高祖劉邦,劉邦人家有好兒子好孫子好曾孫,四代努力,把匈奴給打跑了,唐明宗死後中原動盪,定難軍就這麼着遺留了下來。中原王朝再也沒有機會染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