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別墅門口有車,杜墨言就意識到,林曉可能在,剛下車,就見着兒子從隔壁跑來,小傢伙遠遠地就喊:“爸爸!爸爸!”
也看到了他手裡拿着的畫紙。
“慢點跑!別摔着了!”不知道兒子因爲什麼事這麼開心,他手裡好像還拿着畫紙。
“老爸!你看!”小寒寒來到他的跟前,因爲跑動,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滴,小傢伙雙手捧着那幅畫,踮着雙腳將畫給他。
杜墨言彎腰,從小傢伙手裡接過那畫紙,那是一幅油畫,有些地方的油彩還沒有完全乾。
“老爸!這是我讓曉曉阿姨畫的爸爸、媽媽和我!”小傢伙仰着小腦袋,大聲說道,一臉興奮。
杜墨言在看到畫上的內容時,表情沉肅起來,面色變得凝重。
穿着西服的男人,正是自己,身旁,偎着一個溫婉嫺靜的女人,他們的跟前站着一個穿着小西服的小男孩,正是小寒寒。
栩栩如生的畫面,每個人的神態都那樣逼真……
這是林曉畫的。
“老爸!這樣,我們一家三口就在一起了,對不對?”小傢伙興奮地問,杜墨言回神,垂眸看着一臉喜悅的兒子,“你讓林曉畫的?”
他沉聲問。
“對啊!曉曉阿姨畫得好像!她好牛!”寒寒大聲道。
杜墨言懊惱,沒好氣地瞪着兒子,“誰叫你讓她畫的?!”
他說着,轉身看向東面的那棟別墅,傍晚時分,它沉浸在暈黃的黃昏中,一切都靜悄悄的,看不見林曉的身影。
這不懂事的小傢伙,居然讓自己的親媽媽畫……
想到林曉還愛着自己,杜墨言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這樣不好,對林曉來說很不公平。
自己生的兒子,不知道她是媽媽,在她面前叫別人爲媽媽……
他蹲下,“寒寒,這幅畫,老爸幫你保管,下次不要再叫曉曉阿姨畫我們了,知道嗎?再讓老爸知道,我就揍你了!”
他也不想瞞着他,只是,孩子還太小,你給他解釋了,他也不會理解。
等他大一點,自然會知道林曉纔是他親媽媽了!
小傢伙一臉的疑惑和不解,看着爸爸將那幅畫一下一下地疊了起來,“爲什麼?我想跟你和媽媽在一起,我想把這幅畫掛起來!每天都能看到!”
“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沒有爲什麼!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任性呢?!”杜墨言站在院子裡,低着頭,衝兒子訓斥道。
小寒寒見爸爸發火了,嚇得皺着眉心,不敢再問,立即跑進屋了。
杜墨言站在院子裡,長長嘆了口氣,緩了一陣,才進屋。
——
兒子走後,林曉就一直失神着,外面已經黑透了,她忘了開燈,就坐畫室飄窗上。
心裡仍然很不是滋味,感覺自己就像個第三者。
明明可以不這麼狼狽的,是她自己非要吊死在這棵歪脖子柳樹上的。
樓下傳來門鈴聲,她回神,終於意識到已經天黑了,下了飄窗,開了燈,穿上拖鞋下樓去。
門開,穿着西裝的杜墨言,站在門口。
“你怎麼來了?稀客。”她淡淡地說道,“不對,是我不該來這裡,你放心,我來這,沒啥企圖。”
穿着米白色棉麻長衫的林曉,長髮挽起,一副隨性的森女範,她面無表情,淡淡地說道。
“你來不來這,是你的自由。”杜墨言淡淡回答,“還沒吃晚飯吧?去隔壁一起吃吧!”
她以爲自己聽錯了,詫異地看向他,杜墨言居然叫她去隔壁吃飯呢……
“外面下紅雨了嗎?”她說着,還作勢朝外面張望。
杜墨言冷哼,“你別誤會什麼,叫你吃頓便餐而已!”
林曉撇嘴,“我還是不去了,雖然很餓。”
“幹嘛不去?”杜墨言沒好氣道,不是說很餓嗎?又不去!
“我一個外人,去你家吃什麼飯呀?!不去了!”她大聲道,“你快回去陪兒子吃飯吧!”
她已經轉了身。
杜墨言絕對不是那種喜歡勉強別人的主兒,沒有再勸,他也轉了身。
林曉還記得那年除夕,他母親請她去他們家吃年夜飯,杜墨言過來,要她別去的事兒。現在,僅僅是一頓普通的晚餐,她都不想過去吃。
即使那般深愛着他,她也還是會要一點點尊嚴的。
冰箱裡,什麼吃的都沒有,之前叫人來打掃過這裡,但沒他們把冰箱塞滿。她撇嘴,沒吃的,就當辟穀了吧!
她剛要上樓,門鈴聲又響了。
“杜墨言!你又來幹嘛——”剛開門,她氣呼呼地問,讓她吃驚的是,杜墨言竟然端着托盤站在門口,托盤裡,是豐盛的飯菜!
“怕你餓死,給你送點吃的。”他沉聲道,將托盤給她。
林曉連忙接過托盤,“謝、謝謝!”她簡直受寵若驚,結巴地回答,杜墨言已經轉身走了。
“雞湯,魚,大蝦,西蘭花!”林曉看着托盤裡的飯菜,嚥着口水道,迫不及待地衝進廚房拿了筷子和勺子,迅速衝回來。
“這杜墨言,不會在飯菜裡下毒了吧?不然,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呢?”林曉自言自語,嘴上這麼說着,已經挖了一口米飯塞嘴裡了。
就算有毒,她也會吃,被他毒死,她都願意!
吃着吃着,突然就感性地紅了眼眶,有點鼻酸,想着杜墨言給她送飯菜的樣子,分不清是感動,還是難過。
就好像,自己深深地愛着他那麼多年,終於,他肯正眼看她一眼,肯關心她一點點了。
這一點點,她都等了好多年了,從21歲到29歲……
“會不會,我再堅持堅持,再等個十幾二十年,你就會愛上我了?”她天真地自言自語道。
他說的,一萬年後,纔有可能!
她吃了個大飽,吃撐了都,剩下的飯菜和湯都沒捨得扔,騰進了自己家的碗裡。
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興致極好地刷起他送來的碗碟,仔仔細細刷得乾乾淨淨,衝清水衝了很多遍,又用廚房紙全部擦乾淨。
完了之後用包裝袋包好,她又去換了身衣服,稍稍打扮了下,纔打了杜墨言的電話。
她叫他出來,拿碗,地點是,小區的花園廣場。
——
“直接送我家好了,還叫我來這拿!你什麼意思?”看到她,他不客氣道,雖然是小廣場,這裡可沒有跳廣場舞的大媽。
而且,是亭子裡,只有他們兩人。
“我纔不去你家呢!”林曉撅着嘴反駁,原本有些受傷、委屈的心,因爲杜墨言親自送來的飯菜,又恢復了正常,而且,心情非常好。
“林曉,別以爲我給你送一頓飯,我對你就有什麼意思了,實際上,我是有點愧疚!寒寒不懂事,讓你畫了那幅畫,我看到後,其實很生氣。”他平靜道,給她解釋清楚,不想她自作多情地誤會什麼。
從而對他產生不切實際的希望。
“寒寒還小,不懂事,等他大一點,我會告訴他,你纔是他媽媽。不過,我們的關係不會有什麼改變,你是孩子的媽媽,我是他爸爸,我們不可能成爲夫妻,止於朋友的關係。”他又道。
林曉一直沒說話,很平靜地聽着他說的每句話。
她終於擡起頭,藉着燈光看着他的俊臉,“他們說我固執,我發現,最固執的人是你。不過,我跟你都算同病相憐的人,你的固執,我能夠理解。如果,換作你像你妻子那樣,我也會像你這樣,固執地爲她守寡的。”
林曉很認真地說道。
杜墨言對她的話,難以苟同,“你錯了!林曉,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愛人,跟我在一起生活過好幾年,往遠了說,我們小時候就認識!她走了,我難以釋懷,是人之常情!我對於你呢?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麼就愛上我了?那算是愛麼?你愛我什麼?”
他覺得很難理解林曉的心態,覺得不可思議,他們之間,除了那一.夜.情,幾乎沒什麼真正的交集,而且,他一直是嫌棄她的態度!
她居然還能這麼死心塌地地對他!
他只有在小說裡看過這樣的女人。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你勸我歸勸我,但不能否定了我對你的感情。又沒逼你迴應我!”她氣呼呼地反駁他。
“你真是個不可理喻的小丫頭!沒腦子!我都45了,再過幾年就是老頭了!”他沒好氣道,真不知道林曉心裡是怎麼想的。
林曉莞爾,認真地看着他,“我管你45,55還是85呢!都一樣!”
“別說85,就算55我未必都能活到,那次大病,我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林曉,我現在當你是朋友,作爲朋友,我勸你趕緊別再我這浪費青春了!你其實很好,坦率、直接、大氣,多的是愛你的男人,聽我的話,別跟我耗着了!”這是他發自內心的,真心實意想對她說的話。
林曉的鼻頭突然又酸了,“好不容易聽你誇我一句,卻是這樣!討不討厭啊你?!”
說話時,聲音都啞了,眼眶也紅了,彆着頭,梗着喉嚨,逼.迫自己不要在他面前掉眼淚。
“我不要!我心裡滿滿當當的都是你,即使嫁人了,也對男方不公平!我沒有嫁人的壓力的,我父母從不催我,沒人催我嫁人,我也不想嫁人!”她不停地說道,轉過頭看向他時,眼淚不自覺地落下。
她很氣自己,立即轉身,背對着他,不讓他看到自己失態的樣子。
而杜墨言是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眼淚!
“你能把我當朋友,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她背對他,大聲道,抹着眼淚。
杜墨言又嘆了口氣,“林曉!等你年紀大了,一定會後悔的!”
“我不會後悔!”她驀地轉身,認真地看着他,“我纔不會後悔!你說好的,我們是朋友的!那以後,我給你打電話,你別嫌我煩!如果我有什麼困難,找你幫忙的時候,你能幫的,也別不幫!”
她撅着嘴,對他大聲道。
他一臉的猶豫。
“不許你猶豫!就這麼說定了!”她大聲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她說着,瀟灑地走了。
“杜墨言!其實能經常跟你說說話,我就很知足了!”她走了很遠,又轉身對他大聲說道。
“哎!”他嘆了口氣,“造孽!”
過了很久,他才拎着她刷乾淨的碗碟回家,路過她家門口的時候,她還在門口,對他認真地說:“晚安!一把年紀的老男人,你要注意身體!”
林曉很怕,怕杜墨言真的會早逝。
他早逝,獨剩下她一個人,她要怎麼活?
——
既然是朋友,林曉就有了找他的理由了,只不過,杜墨言是個大忙人,即使再好的朋友,也沒多少機會能約到他!
林曉約過他幾次,他一次沒答應過赴約。
倒是常叫她去帶兒子玩,“林曉,你別忘了,你是寒寒的親媽,你有責任和義務照顧他!還有,我還指望在我英年早逝後,你能履行做媽媽的義務呢!”
叫林曉帶寒寒出去玩,她不答應,他在電話裡沉聲道。
“呸!什麼英年早逝?杜墨言!你這條命是我救的!你會長命百歲的!如果你真早走了,我也不會管兒子的!”林曉氣憤地反駁他,心裡隱隱地有點害怕,怕他說的是真的。
“你——!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不負責任的媽!”他氣惱道。
林曉嘴角上揚,“好啦,只要小傢伙願意跟我出去,我當然樂意帶他玩啦!”
——
雖然沒有爸爸在,但總比在家好玩,小寒寒還是很願意跟林曉出去玩的,林曉還常常帶他去外地玩。
“小姐,這是您兒子吧?長得真像你!”
“不是!她不是我媽媽!”小寒寒大聲反駁導購的話,彼時,林曉正在男裝店裡幫杜墨言買衣服。
“那是姐姐咯?”
“也不是!”小寒寒又道,林曉撇着嘴,“我朋友的孩子,幫我把這一套,這一套都打包,我都要了,還有這根腰帶!”
“曉曉,你又給我爸爸買衣服!他都不穿的!”小寒寒大聲道,他的話,委實打擊到了林曉。
衣服而已,又不代表什麼,他幹嘛不肯穿?
“我就高興給他買!他不穿,我也買!”她反駁小傢伙道,白了他一眼。
“曉曉!你是不是喜歡我老爸?”六歲大的小傢伙,冷不丁地問。
林曉愣了。
“曉曉,你不可以喜歡我老爸,我老爸是我媽媽的!”小傢伙又道。
“我就喜歡!你管得着嗎?臭小子!沒良心!”林曉孩子氣地跟兒子反駁道,牽住他的小手,出了男裝專櫃。
——
杜墨言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林曉正赤着上身躺着,她的左胸上正敷着一塊熱毛巾,臉上的表情有點糾結。
“難得你主動打電話給我——”她仍然努力笑着說道。
那顆左胸,漲疼着難受,最近越來越厲害了。
“你怎麼又給我買衣服?說了不需要!”杜墨言開口就指責她道,在他看來,女人給男人買衣服是一種很親密的行爲,除了女朋友和老婆能買,其他異性沒必要這麼做。
林曉不是他女朋友,更不會是他老婆。
“那你別穿,就放着!不許扔!”她反駁,“嘶……”
那顆乳.房裡,一跳一跳地疼,她忍不住倒吸口涼氣。
“怎麼了?”他細心地聽到了她的痛苦聲。
“我說了,你可別害羞啊!”她笑着道,“我的左邊的胸,最近總漲疼,我正熱敷呢。”
她說這話時,很不好意思。
可杜墨言並不害羞,就好像一個女病患在看門診一樣,“以前呢?沒疼過?”
“以前只有例假來之前會疼!”林曉認真地回答。
“林曉,你摸.摸看,裡面有沒有腫塊什麼的?”杜墨言更認真地問,而林曉卻臉紅了,十分難爲情的樣兒。
“我纔不要……”她扭捏道,“杜墨言,你這是幹嘛呢……”
“我讓你自己診斷!你在想什麼?給我認真點!”他嚴厲地喝,乳.腺疾病不可忽視,他擔心林曉的乳.腺有問題。
意識到杜墨言的嚴肅,林曉只好聽他的,揭開了毛巾。
“啊——不能碰!一碰就疼死了!有一塊很硬!”她吃痛地說道。
辦公室裡的杜墨言擡起手腕,看了時間,“別熱敷了,你現在馬上去醫院看醫生!”
“有那麼嚴重嘛?我最討厭看乳.腺科的醫生了!”林曉任性道。
“別廢話!你這就去華仁,我幫你找人不用掛號,知道嗎?!”杜墨言沉聲叮囑她道,這林曉,有時候就是很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她最聽他的話了,連忙爬了起來,“我去我去!我馬上就去,先去穿衣服!”
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掛了電話,杜墨言在心裡責備她,立即打電話給了以前華仁乳.腺外科的同事,讓幫林曉看病,同時也給何初夏打了招呼。
——
上了年紀經驗豐富的乳.腺外科主任,在檢查了林曉的乳.房後,覺得情況不太樂觀,立即開單子,“林小姐,你明天上午十點前,拿着這單子去拍片。”
“醫生,沒那麼嚴重吧?我以前生理期前也會疼!”林曉皺眉,覺得拍片什麼的很麻煩。
“林小姐,確定裡面是有腫塊,挺嚴重的了!”醫生說這話是很保守的了,她確定裡面是乳.腺腫.瘤,但是良性還是惡性的,得做鉬靶X攝片或穿刺檢查,但這個點,他們早下班了。
林曉不以爲然,出了醫生辦公室,剛出去,遇到了何初夏,她聽說要明天才能拍片,進了乳.腺外科主任辦公室。
“小何,憑我的經驗,也摸不出是良性還是惡性,不過可以確定是腫.瘤!”經驗豐富的乳.腺外科主任,平時靠觀察和摸都能確定腫.瘤是良性還是惡性,有80%的準確率。
良性腫.瘤摘除掉就可以,那惡性的,就是癌了……
何初夏不免擔心了起來,想到林曉還在等她,立即出去了。
聽何初夏說了自己的情況,林曉仍然不以爲然,“管它良性還是惡性的呢!我都不怕!不過,杜墨言今天倒是挺關心我的!”
“你說,他要是知道我得的是乳.腺癌,會是怎樣的表情?”林曉笑着道。
這時,杜墨言剛好打來了電話,林曉立即接了。
“腫.瘤,惡性的。”她平靜地撒謊道,只見何初夏衝她搖頭,林曉示意她別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