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禎劇震。我忍着淚笑道:“我說我們一起回京。”他的脣覆了上來。我剛閉上眼,忽地想起常明和孫泰在側,忙要推開他,他輕笑道:“他們早退下了。”又吻了上來。他的肆無忌憚,導致這一吻美麗與痛苦並存。我渾身無力地伏在他的肩上,拼命地補充氧氣。是練武使得肺活量達到這個高度嗎?
天上的新月露出一點點容顏,我倚在胤禎的懷抱中。他問道:“想通了?”我躲避着他的眼睛,細不可聞地“嗯”了一聲。他笑道:“捨不得爺?”羞死人了!我要從他的懷抱掙脫出來,他緊抱着不放,說道:“爺不是說笑!除了八哥,你的眼裡也有爺了。”我很不舒服他的話,但我不想質辯,我們中間還是若干道險溝!八八在明處,是從前的;四四在暗處,是將來的。我輕輕地嘆氣,卻他的脣猛烈地制止了。待鬆開時,他望着我的眼睛,說道:“萱兒,有爺在一天,就不需要你費心費力。只管跟着爺,看着爺,其它一概不要看,也不要想。”我不敢擡眼,生怕眼裡的淚滾落出來,好半天才勉強笑道:“我沒答應你啊!你現在只是我考慮的……”他又要來了。這回我早有準備,使了個巧勁兒扭身滑脫出來。沒等我得意,早被他絆倒。他咬牙笑着把我接入懷中,說道:“看你哪兒去?”
胤禎抱起我,我像只小貓一樣蜷縮在他的懷裡。他把我送入窗內,說道:“早睡早起。明天啓程。”他走了幾步又回來,囑道:“即使回到宮裡,你也不必擔心。有爺,有八哥,還有太后老佛爺,量太子爺也不敢輕舉妄動。”我點點頭。他笑道:“記着。一切有爺,不用你勞心費神。尤其是胡思亂想!”說着又惡狠狠地舉起手。我習慣性地舉起手護住大頭,卻被他輕輕吻了一下前額。他笑着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在大清王朝第一次安定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胤禎就把門拍得山響。我揉着睡眼問怎麼回事兒,他竟然說要啓程回京。背後有老虎趕他嗎?跑得比兔子還急。我梳洗過後,仍然沒清醒,就被擺在早飯桌上。胤禟笑吟吟地瞅着我,弄得我心頭沒來由地發緊,總算把睏意驅逐了。我低頭猛吃,胤禟和胤禎吃得更快。在我擡頭找水喝的時候,他們已氣定神閒地品茶了。食不言,寢不語,也不必吃早飯像行軍餐一樣!
胤禟預備一輛豪華的馬車。剛掀了車簾子,我都震了,何況是碧雲。胤禎見我們呆立在腳踏邊,過來笑道:“你把從前的事兒忘了!像八哥的府第一樣,九哥的車也是你最喜歡去的一個地兒。”話出口,他自己都悔了。我趕忙進去,心裡卻想着他的神情。他不再願意提起他的八哥了。“衝冠一怒爲紅顏”,“英雄難過美人關”。我記得最清楚的男人之間反目是三國的呂布與董卓,好像也是流傳得最廣的。張飛罵呂布“三家姓奴”,不能以此類比。我再想想,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胤禟把人找回來了,就舒心愜意了,一路悠哉悠哉。胤禎卻變成了歸心似箭,不停地催促加快行程。胤禟笑道:“今兒按行程計算,今兒皇阿瑪就會到花峪溝行宮恭迎皇祖母。你趕也趕不上了。不如直接去熱河行宮。”胤禎說道:“我們總不能比皇祖母晚到熱河行宮吧?” 聽了他們的對話,我才明白,原來不是回京,而直接去塞外。胤禟笑道:“不對呀!你老十四昨兒還跟我理論,不回京的必要性,今兒怎麼改常了?”胤禎說道:“九哥!此時一時彼一時!九哥就說句痛快話,快走還是慢走吧?”胤禟大笑起來,說道:“我說慢走,你能丟下萱兒嗎?”胤禎沉默了,我心裡甜絲絲的。他們聊吧,我繼續與周公談夢。胤禟玩笑歸玩笑,行程加快了。緊趕慢趕我們到了喀喇河屯行宮。屯?就是北方的村子。天哪!康熙在村子裡也建了一個行宮?我被馬車顛得頭暈腦脹,仍然對康熙的行宮之多發出感慨。
我正下車呢,胤祺已經出來接我們了。我向他行禮,把頭都埋到胸前了,如果有地縫,我一定鑽進去。他笑道:“面色比先前好了很多!看來在外面沒吃多少苦。”胤禎笑着接道:“皇祖母身體安康?”胤祺笑道:“皇祖母很好,命我趕快出來接萱兒。她老人家着實想念萱兒呢!”我七上八下的心裡有點底兒。康熙不在喀喇河屯行宮,我可以平安過關了。胤祺卻有意無意地說道:“皇阿瑪也在皇祖母身邊。”胤禎急着問道:“不是說皇阿瑪先啓程前往熱河行宮嗎?”胤祺說道:“皇阿瑪擔心皇祖母的身體,決定奉皇祖母一同前往熱河行宮。”不但是胤禎和我,連胤禟都暗暗叫苦。
我們戰戰兢兢地進去。果然太后上座,康熙陪座,而且二、四、七、八、十五、十六阿哥都侍立兩側。分明是戲臺上的三堂會審,就差大理寺正卿了。劃分一下陣營,二是敵人,七中立吧。怎麼說我也稱錦馨爲姐姐,有了這一層十五和十六阿哥應該不會找我的麻煩。剩下的都算我的同盟。唯有雍正大人不好把握,誰知道想什麼呢?搞不好他會藉機出氣。他可是重量級的選手,我會吃虧的。我又臨時抱起佛腳來——求菩薩保佑我順利過關。
我向康熙和太后行了大禮,胤禟和胤禎起來,我且不敢起來,只跪着聽吩咐。太后笑道:“萱兒回來了!起來。到我這來。”康熙咳了一聲,說道:“皇額娘!”太后笑道:“皇上有話?”康熙對太后說道:“這次不能輕饒了這丫頭。”太后笑道:“依皇上的主意呢?”康熙盯着我,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說道:“擅離宮庭,經營謀利,拐帶皇子,翻牆越戶,佟佳氏?紫萱,你可知罪?”一排大帽子!頭兩條我可以認,第三條不能認,好像是胤禎拐帶的我。我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道:“啓稟皇上,拐帶皇子不能認。好像十四阿哥比奴婢大,所以……”話猶未完,阿哥們就開始偷笑。我有點臉紅,他比我小!我雖然藉着返老還童的東風,勉強可以克服些心理障礙,但是我還是邁不過去他比我小的心結。
康熙的一聲斷喝,把我嚇回了現實。他說道:“你真是無法無天了!今天不嚴懲,不足以警效尤!宣旨,佟紫萱擅離宮庭,目無法紀,杖責一百,即刻執行。”庭杖一百,我要穿越了!我心底那份玩世不恭,瞬間丟到不知哪裡去了。這是封建時代,是君權至上的時代,尤其康熙握有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我所仰仗的不過是他需要天平平衡。如果天平因爲我而傾斜,我就是什麼也不是了!幼稚!絕對的幼稚!望向胤禎,忽然覺得我的心很痛啊!原來我的恐懼比起我的想像要輕得多!原來比起那些之後的大起大落,我更在意的是他!原來我不是無所謂,不是說試着接納他。他已經刻在我心裡了!我的新生還沒有進入狀態,就要被扼殺在萌芽裡嗎?我的愛情還沒有開始,就要死掉嗎?胤禎驚道:“啓稟皇阿瑪,兒臣……”康熙擡起手,說道:“朕沒有準你陳奏。”胤礽的嘴角,露出一點笑紋,彷彿得了多大的勝利!我更不甘心了!我不能就這麼放棄!
沒等我發難,鄂倫岱來了!這是幾個月以來,我第一次見到阿瑪!他騰騰地大步進來,說道:“皇上,臣有話要說。”康熙說道:“講!”康熙不讓兒子說話,倒讓大臣說話?他們的關係很奇怪!鄂倫岱說道:“萱兒有錯,皇上罰她應當應份。臣不敢違旨求情!她自進宮以來,幾番波折,身體柔弱,臣請代她受罰。”我的眼睛酸酸的!康熙瞪了鄂倫岱一眼,說道:“古有提縈救父,你鄂倫岱新出了‘父求女’的一幕。‘可憐天下父母心’,朕準了!但她有錯不能不罰!你代受二十杖,下去領吧!”八十杖還是要穿越,我不能連累我在這個時代的好阿瑪!於是我說道:“啓稟皇上……”
胤禎搶着說道:“啓稟皇阿瑪,既然皇阿瑪已準了鄂倫岱代領二十杖,兒臣也請代萱兒受責罰!”康熙冷笑一聲,說道:“好。就仿照鄂倫岱例子,你也領二十杖。”太后想說話又忍下來。胤禩也出列了,說道:“啓稟皇阿瑪,佟紫萱嬌慣成性,主要責任在兒臣。兒臣也請領二十杖。”康熙點點頭,算是答應了。我再次張口要說話,卻被出列的胤祺打斷了。所有人盡皆愕然。康熙略顯訝然,說道:“你也要替罰?”胤祺稟道:“兒臣以爲萱兒身體瘦弱,皇阿瑪的目的僅在懲戒,不想無力迴轉。兒臣請代領二十杖。”康熙略有些沉吟。雍正大人也出列了,嚇了我一大跳。如果他替我捱打,絕對是書上說的“閻王債”。我這輩子還都還不清。我的頭嗡地一下大了。
康熙一拍書案,喝道:“老四!”胤禛恭謹地答道:“啓稟皇阿瑪,五弟當年在遠征準噶爾時,背部受過重傷,身體至今不強健。兒臣懇請代五弟領罰。”阿哥們的眼裡都涌起一種莫名的情緒,我猜那是爲兄弟之情而感動或者激動吧。康熙的眼裡也露出讚許。如果我不是後世的遊魂,我也會被他的行爲感動得泛起淚光。恰恰不幸的是我知道歷史的記載,他的舉動使我心裡起了一層寒意。這時,太后嗔道:“皇上!難道皇上要把孩子們都打遍嗎?”康熙站起來,說道:“皇額娘也看到了——朕只是打了一個丫頭,就有這許多人護着,朕今天就打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