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其意,但根據歷史記載的推斷,我猜測她是指胤禛要動手了。動手又怎麼了?他還不得用四年的功夫,才製成鐵案扳倒胤禩。既然之前與歷史發生的一致,那麼之後也逃不出那個巢窠。較之這些,胤禎的怔忡之症,更讓我憂心如焚。
我呆呆地想事情,連碧雲何時告退都不知道。德妃看着我嘆了口氣,吩咐我到梢間休息。佳蕊咳着問道:“爺當真……”我無語點頭。佳蕊的眼淚淌了下來。我握着她的手,說道:“姐姐不要擔心,這只是一時的。”佳蕊流淚不語。我又湊了湊,向佳蕊耳邊,低聲說道:“弘暟沒事。是我派人送他們到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了。”佳蕊驀然抓緊我的手,咬着嘴脣忍下尖叫。我接着說道:“那時,我擔憂爺爭儲失敗,累及府裡的小阿哥。因此搶在新皇登基之前,把他們送走。就是大將軍王府有滅頂之災,也不至於幾個孩子無依無靠。”
佳蕊低低地問道:“怎麼不管弘明呢?”我嘆道:“我也想管!弘明有家有業,是大將軍王的嫡長子,怎麼送走啊?便是弘映、弘暟、弘暐這次出走,也被先帝查知了。只因……”佳蕊悽苦地說道:“先帝真得立得是當今皇上?”我默默一點頭。佳蕊問道:“爲什麼告訴我?你不是一直都瞞着我嗎?”我說道:“情況比我計劃得還要壞。爺在牢裡,弘春不可靠,弘明首當其衝,能撐着這府裡只有我們倆了。如果我們再各懷心事,不能同舟共濟,爺被人擊潰就是遲早的了!”佳蕊握緊我的手,說道:“姐姐誤會妹妹了。從今兒起,我們姊妹同心,共渡難關。”我也握緊佳蕊的手,如果能這樣就好了!沒想到這句話也成讖語。
因爲康熙的喪事,整個大清王朝都沒有春節。胤禎在牢裡已經關了二十來天。有德妃的話,我雖不能每日去看他,也能兩三日見到他一回。他有時大哭大叫,有時胡言亂語,更多的時候他是沉默的,只望着一個方向神遊物外。我變着花樣地給他送點心,他每回都吃得狼吞虎嚥。小順子貼身服侍他,是我唯一的安慰。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這結不但沒解開,反而越結越多了。胤禟被胤禛以大將軍蒞軍無日派至西北。胤禎這個樣子真是蒞軍無日,朝中的大臣都無話可說,也給了胤禛很好的分化瓦解八爺黨的藉口。阿瑪被遣離京城,繼續辦理蒙古事務。胤礻我被派去護送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的神龕,一時間胤禩可以支配的力量只有婉鳳的外家,就是安親王一系的人馬了!但那也是在胤禛的計算之中。之所以放過這批力量,只能說明胤禛要清算這批人。
胤禩正式授爵,朝上朝下往來道賀得不少。胤禩認識得很清醒,但是他的追隨者就沒有他那麼敏銳了。可是封爵不舉行賀宴,又是感戴天恩,是對皇帝不敬,胤禩就辦了。婉鳳把各府裡的福晉都請到了,特別請了我和佳蕊。我們都沒心思參加,我託病沒去,佳蕊強打着精神去了。席中,又打發人回來,說皇后駕到,一定要我出席。皇后宣召,就是爬也得爬去!何況德妃病在永和宮,胤禎關在天牢裡。
我忍着傷心,忍着怨,忍着怒,面見了皇后陛下。芷青笑吟吟地說道:“請妹妹來真難啊!”我懶得答話。中國古代的勝利者在捕獲仇敵時,通常都要嘲弄一番再殺掉。這也爲很多意外提供了機會。如今我就等着看她耍什麼花招!芷青見我不語,有些意外,轉而笑向婉鳳說道:“八妹妹見着佟佳氏可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啊!這大喜之日,本宮叫她來,掃了妹妹的興致了?”婉鳳圓睜着杏眼,毫不掩飾對我的厭惡,卻只對着芷青冷笑道:“我不知道皇后說得喜從何來?不知殞首在何期,又何喜之有?”
芷青更下不來臺了。錦馨在旁陪笑道:“十四福晉來晚了,不如罰酒一杯,向皇后謝罪。”胤祿承嗣莊親王,聖眷正隆,錦馨與他鰈蝶情深,給皇后主子溜鬚拍馬無可厚非。芷青冷笑道:“這還是姊妹們玩笑的時候嗎?”我依舊不言,看芷青怎麼唱這個獨角戲。錦馨退後,擔憂地看着我。婉鳳冷笑道:“撫遠大將軍嫡福晉身體不適,都趕過來了,正是按主子的吩咐進行的。這個宴會也是向皇上表達感激之情。皇后主子是說,廉親王這個晉爵宴辦得不妥了?”
芷青沉着臉看了看婉鳳,說道:“但不知八福晉指得是哪位嫡福晉呢?”婉鳳說道:“皇后主子忘了?大將軍有兩位嫡福晉。”芷青說道:“從大清立國至今,從未有過哪位阿哥有兩位嫡福晉!就是民間,也從來沒有兩位嫡妻的!八福晉倒不知道了?”屋裡的空氣凝固了。芷青竟然挑這個發難!她竟然想否定我和胤禎的夫妻關係!想把我踢出十四阿哥府,從心理上加大打擊胤禎的力度,更要加給胤禎停妻再娶的罪名。其心可誅!
婉鳳先笑起來,說道:“當年皇太后親口下誥,先帝也下了口諭的,命佟佳氏和完顏氏兩位並稱十四阿哥嫡福晉,還命記入玉碟的。皇后忘了?”芷青悠然地靠在正座上,說道:“我沒忘。可我也記得皇祖母說的是戲言,就是皇阿瑪也曾說過當年的玩笑惹出多少麻煩!”然後警身站起來,抱拳向上道:“我爲六宮之首,母儀天下,既是皇阿瑪有話留下來,就該管管了!”衆人皆默然。婉鳳再囂張,也被綱常倫理壓得擡不起頭來。我雖然不屑於三綱五常,也不得不遵守這個時代的遊戲規則。我默然地思考着應對策略。芷青也不急於表達觀點,逐個觀察這些福晉們的表情。多數人都低下頭。佳蕊也低了頭,但很快擡起頭來。
芷青閃過訝然,依舊保持着冷淡,說道:“我朝沒有先例,當年皇祖母也是一句玩笑話,從今兒起,十四貝子府上就一位嫡福晉。完顏氏福晉名在玉碟,又誕育大將軍第二子和第四子,雖說三阿哥失蹤,可五阿哥也失蹤了。且佟佳氏入門在後,未記載在玉碟上。誰嫡誰庶就不用我多費脣舌了!”衆人面面相覷。
佳蕊行禮道:“啓稟皇后,當年佟佳氏福晉是先帝下旨冊封的。皇后不能一句話就否定了。”芷青定定地看着佳蕊有三分鐘,方說道:“完顏氏福晉是讓本宮補皇上的旨意嗎?佟佳氏驕矜悖懶,皇上早有耳聞。只念在先帝大行尚在孝中,大將軍功績卓著,暫且擱下了。如今你們索要旨意,本宮回宮向皇上請旨,下一道手諭到十四貝子府。”
佳蕊有些急了,期待地看着我,意思是讓我勸芷青收回成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何況若沒有雍正的授意,芷青斷不敢如此高調地找我的麻煩。我低聲下氣也於事無補,出言無狀必定遭到芷青的強力反撲,畢竟她是皇后,找個不敬的藉口,就會讓我跪得半死。
“You have the right to remain silent. Anything you say can and will be used against you in a court of law. You have the right to an lawyer. If you cannot afford an lawyer, one will be provided for you. Do you understand?”根據米蘭達規則,我有權保持沉默。我選擇保持沉默。
芷青以全勝的姿態睨了我一眼,說道:“佟佳氏,慢慢想。離本宮回宮還有一會兒子呢!本宮倒要聽聽你有什麼說的?”婉鳳跟着冷笑道:“我倒有點兒擔憂!”芷青盯着婉鳳說道:“擔憂什麼?又有什麼需要你擔憂的?”婉鳳微挑嘴角,說道:“當年皇上還不是雍親王的時候,就對萱兒照拂有加。如今皇上貴爲九五至尊,皇后還想幫皇上尋個機會多照料照料萱兒,只怕萱兒不領情,皇上也不領情,皇后還惹了一身不是!”婉鳳也玩一箭雙鵰?玩得既不地道,也不高明。
芷青死死地盯着婉鳳,冷笑道:“八福晉說什麼呢?聽得本宮糊塗起來!福晉也罷,侍妾也罷,不管怎麼着,佟佳氏都是十四阿哥的女人,與皇上有何關係?若說兄弟間酬送姬妾,不如等大將軍醒過來,廉親王自己討要不更好?”
我懶得聽她們鬥嘴,蹲了蹲身,說道:“皇后還有吩咐嗎?若沒有我告退了。憑我低微的身份,不配出現在這裡。”芷青笑道:“這些年我頭回聽你說句識體統的話兒。既是這樣……”佳蕊突然說道:“等一下。”我不解其意,卻見佳蕊挺直了身體,向芷青道:“皇后是因爲十四爺有兩位嫡福晉不合禮法,所以要請旨革除一位的嫡福晉封號?”芷青一愕,接着便頷首。佳蕊說道:“佟佳氏的福晉是皇祖母親口指婚,先帝親自下旨,由十四爺親迎進府的。阿哥們、當朝的重臣均有到府致賀。況佟家兩朝皇后,一門三公,一等公鄂倫岱出鎮蒙古,舅舅隆科多現任內閣總理大臣,血統高貴。若是皇后一定要革除一位嫡福晉,就向皇上請旨革除我的嫡福晉封號。十四阿哥的嫡福晉就佟佳氏?紫萱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