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胤禩走後,胤禟說道:“我派人暗中護送你回府。”我嚅嚅地說道:“廉郡王……”胤禟笑了,說道:“這次不比你成婚時那場差多少。我盡力吧。”說着親自替我掀起轎簾。我上車一路悶悶地回到府裡。
一連幾天都沒有消息。我恐怕要“早生華髮”了。直到在康熙出巡的前一天,胤禟打發人捎了“六字箴言”——“盡人事安天命”。我當時氣血往上涌,滿腦袋都只有“國罵”。如果“安天命”,我早躺在那裡等着雍正大人接位,然後再陪着胤禎住過景陵再住壽皇殿!
我唯一不確定的是胤禛會怎麼對付我和弘暐!我們都是歷史的編外人員!弘暐的出生,把一切的不確定性變得更加不確定,最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年幼的弘暐飽嘗世態炎涼,我更不想陷入無力保護他的狀態。我抱着頭伏在案上哀聲嘆氣。蘭姑姑和淡月都不知狀況出在哪裡,想解勸也無從開口。
這時外面稟報常明求見,我忙叫進來。常明行禮說道:“奴才無能,沒能辦成。”我苦笑道:“若是能讓你查着端倪,他就不配被稱做‘大清第一黑馬’了。”常明一愕,問道:“恕奴才愚鈍,福晉的意思是?”我忙搖頭道:“自己的牢騷,可以屏蔽。”常明又說道:“奴才也查着點東西——這位側福晉不住王府,一直住在圓明園。”又是圓明園!我不死心地問道:“還有別的嗎?”常明面有愧色地答道:“再就是這位側福晉從不見人,甚至不向嫡福晉請安。”不向芷青請安?雍親王治家嚴謹,尊卑有序在阿哥圈裡是有名兒的,而大將軍王把佟佳氏福晉寵上天也是有名兒的!想到這兒,甜絲絲的味道浮了起來。我趕緊把思路轉到關鍵事項上來。既然雍親王治家嚴謹,必然容不得尊卑紊亂,亂了就是他允許的。這這位女士有哪些過人之處能讓他放棄原則?該不會他在製造他的“寵妃”?可是“寵妃”也用不着包裹得這麼嚴實,連芷青一干人等都不能見啊!從邏輯上判斷,她該是位傳奇人物吧?或者是我們都見過的?我驀然想起《大義覺迷錄》中的傳聞!難道她是雲英?不會吧?雲英喜歡的是五阿哥啊?可雲英也照樣嫁給了太子!我越想越覺得可能。只是可能歸可能,雍正大人怎麼把雲英從鹹安宮弄出來呢?我拍拍發痛的頭,決定考慮能解決的問題。
康熙迴鑾的日子到了,佳蕊打發弘暟去廟裡祈福,弘暐鬧着要跟去。佳蕊瞅着我,笑道:“你額娘向來讓你寸步不離身的,這會子往那遠的地方去,不要你額娘心痛肝痛肉痛的?”弘暐一扁嘴,說道:“我堂堂阿哥,又不丫頭,而且將來要效法阿瑪萬里開疆滅國的,出趟門都不讓了!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何況我只去趟西山呢!”佳蕊只笑着說道:“依我說還是別去了。”
弘暐鼓起小嘴,轉頭向我,就等我一句話了。我面有難色,說道:“還是不去了吧?”弘暐不說話,只盯着我。弘暟笑道:“有我照顧五弟呢!額娘還擔心?”弘映在旁說道:“我也陪兩位弟弟去吧。額娘該放心了吧?”一句把我說笑了。弘映只比弘暟大幾個月,都是半大孩子,倒把自己當成人物兒了!我揮手道:“去吧!都去吧!”三個男孩子歡叫一聲,各帶“人馬”飛奔了出去。
三個男孩出去飛跑一天,回來的時候肯定餓得前心貼後心。我吩咐小廚房,早早地備辦材料,準備給他們做頓大餐。中午的時候,三個孩子沒回來。預料之中,乍到郊外,自然要玩個痛快。傍晚還沒回來,我有些揪心了,站在中門口徘徊。佳蕊和淑惠也出來了。淑惠冷笑道:“慈母盼兒歸呢?”我不和她對嘴,只在門首望,又打發蘭姑姑出去問情形。
又過了一個時辰,天黑了下來,算時辰城門早關了,這三個孩子早該回來了。佳蕊也急了,來回地走動。淑惠笑道:“哪兒能就出事呢!嫡福晉不如正堂等着?”佳蕊搶着答應下來。還有心思跟我爭這個,我搖頭苦笑。她們要進去,見我不動,佳蕊便說:“妹妹進去等?”我說道:“姐姐先進去吧。我在這兒等。”
又等了一回,還是不見人。不但我急了,佳蕊和淑惠也急了。玲玲都趕着過來問情形了。管家進來稟報,還不見三人的蹤影,淑惠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佳蕊的淚也涌了出來,扶着丫頭站都站不穩了。我冷靜了冷靜,吩咐管家持十四阿哥府的名帖,至步軍巡捕五營報官。
過不多一會兒,隆科多率領人馬親自上門來拜。佳蕊哭得喘不過氣來,隆科多費了半天功夫仍然諸多疑問。淑惠暈了,只有我是這裡還算鎮定的,便把隆科多讓進了胤禎的書房,詳述了他們出去的情形。隆科多問道:“完顏氏福晉安排四阿哥出門祈福,一切都是完顏氏福晉做的主?”我點頭。隆科多又問道:“那麼三位小阿哥的路線是自己定的,還是出門前籌劃好的?”我答道:“出門前,聽他們商量過,去西山的幾座廟宇。”隆科多皺着眉頭,說道:“恕奴才無禮,這次小阿哥們出去太違常理了。凡事都有規矩,出京城按例要有出行上報,五城兵備要派員跟隨,行程路線都有預先安排。”
我惶然地說道:“往日裡十四爺出去,從未聽見過做這些啊!就是當年仁憲皇太后在世的時候……”話到一半又頓住了,轉而說道:“我快急死了!三位小阿哥都是大將軍王的愛子。我的弘暐……”我說不下去了,嗚咽起來。隆科多說道:“奴才明白。開城之事……”我拭淚哽咽着說道:“叔叔,家事國事,於公於私,違個例吧。”隆科多躬身說道:“奴才不敢。”我說道:“叔叔請坐下。我嫁入十四阿哥府後,皇家規矩多,親戚們都疏遠了。阿瑪伴駕出去了,這會子只有靠叔叔了。”說畢又哭了起來。隆科多說道:“大將軍王有大功於國,又遠鎮西北,奴才自當爲皇上分憂,爲大將軍王解憂,福晉言重了。”滴水不漏!我拿帕子掩住淚。隆科多說道:“奴才現在就去辦了。若福晉還想起什麼來,派人傳話給奴才。”我道謝。
送走了隆科多,我把自己關在房裡來回踱步。弘暐他們三人“失蹤”是我安排。因爲十月的到來,我的方案也付諸實踐了。他們的離開是第一步。這一步雖然很痛苦,但是不得已而爲之。還是那句話“未先用兵,先算敗路”。康熙的迴鑾,輪值的胤祺先回京了,爲我提供了“物質準備”。我在那個“未曾謀面之所”又約見了胤祺。他總是最好的人,不問爲什麼,只問要達到的效果。凡事託付於他,我總是很安心,很放心。雖然與弘暐分離,總比雍正登基以後的生離強許多!弘暐不像弘暟——弘暟今年十六歲了,在這個時代是成年人,弘暐還是個孩子,小小的孩子,把他一個丟落在世態炎涼之中,不如做一個平民,安然地耕讀漁樵,混過這一十三年,待胤禎出來,或是進學,或是認祖歸宗,都是好的。弘暟那個孩子我心裡偏愛些,弘映也是我一手撫養長大的,正好一併送走。惟有弘春和弘明有家有業,只能留下與我們共擔風雨了。
可是這樣能成功嗎?三個小阿哥失蹤不是件小事!何況他們是手握三十萬重兵的撫遠大將軍王的愛子。搞不好康熙會動用全部力量,搜尋他們,如果找到了該如何是好呢?我雖然交待了弘暟一些話,但是百密終有一疏。我緊張地手心全是汗。
次日,德妃叫我們入宮。我們進門,德妃就一把拉住我的手,趕着問道:“有消息了嗎?”看她急成這個樣子,我難過地低下頭。佳蕊抱着手帕放聲哭了起來。德妃斥道:“哭什麼哭!哭就能把人哭回來?”佳蕊壓低了聲音繼續哭。德妃的眼淚也下來了,說道:“這沒有的事兒都出來了!好好的,人怎麼會丟呢?又不是三個小孩子!弘映和弘暟……”德妃也哭了起來。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不管胤禎能不能順利繼位,我再告訴她真相,現在只能委屈這位母親了。我扶着德妃坐下,陪着掉眼淚。
良久德妃方說道:“都回去等消息吧。在這兒陪着我哭也哭回孩子來!”我和佳蕊答應。德妃又向我說道:“你也別太擔心了。太平盛世的,興許三個孩子在外面玩野了,有兩個哥哥照應着呢!弘暐肯定沒事兒。”佳蕊哼了一聲,說道:“也沒見妹妹怎麼急呢!平日裡就你把弘暐當個活寶貝似的,生怕少根頭髮掉根汗毛兒……”我拿起帕子掩住臉,哭道:“額娘聽聽姐姐說得什麼話啊!”眼睛噼裡啪啦地落下來。德妃拍着我的手,說道:“好孩子,甭聽你那個姐姐的淡話。額娘心裡有數。”我握着帕子繼續哭。不是我想這樣,只是因爲像昨天一樣,撒了胡椒粉,越擦越有,不得不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