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想了很多個開場白,卻沒有一個十分滿意的,如今對着三位八爺黨,我更有些“口拙於心了”。於是,我硬着頭皮說道:“請三位來是一事相求。”胤礻我笑道:“求八哥,別帶上我和九哥。”胤禟微一皺眉,說道:“聽她說完。”胤礻我笑道:“雖然我們年華不再,也不至於老庸昏憒致聽一女人之言,且不論她如何聰明。”大男子主義外加橫行,怪不得雍正拿你開第一刀呢!上回就是他說胤禩希望病倒的話,導致胤禩被康熙痛罵了一頓。像書上寫得大阿哥,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你等着雍正登基的!
我在肚子裡狠狠地發了一頓牢騷,然後擺出笑容,說道:“敦郡王若有事,儘可先行離開。”胤礻我一窒,不說話了。我說道:“我想說,其實,各位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本想找出一點端倪,包括胤礻我在內都是靜聆的樣子,我只得又給自己打了打氣,接着說道:“繼承大位的是你們誰也想不到的人。”
又是胤礻我先笑了,說道:“誰也想不到的人?那不就是二阿哥嗎?兩落三起,終成正果。”胤禟笑斥道:“說正經的。十四福晉大費周張地請我們來,絕不是聽你插科打諢的。”胤礻我收起笑容,向我說道:“你既提出這個憂心,老十四又遠在西北,我這個十哥就把你當一回十四弟的使節。如果繼承大位的兄弟是我們意想不到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八哥。”
我驚訝地望向胤禩,卻見他嘴邊帶着澀然的笑意,輕輕地吹着茶碗,慢慢說道:“十弟說得沒錯。”短短六個字,說不盡的無奈,道不盡的滄桑。我竟然無言了,低了好久的頭,又聽胤禩說道:“只顧着想心事了?說你的正事。”我拿帕子悄悄輕揉自己的鼻尖。
胤禩接着說道:“你憂慮皇阿瑪矚意的不是十四弟?”我搖搖頭,又覺得這麼回答也未爲不可,便又猛地點了點頭。胤禩含笑說道:“在我面前不需要掩飾。你就像水晶一樣清澈,一樣無所遁形。四哥繼位的日子近了吧?”一言既出,胤禟和胤礻我皆訝然。胤禟照例沒說話,胤礻我撓了撓頭,說道:“就算四哥有意大位,我想皇阿瑪……”說着又頓住了,“即使皇阿瑪矚意四哥,也不能說四哥繼位啊!難道是說……”接着拍案而起,喝道:“竟敢咒皇阿瑪!這是謀大逆。你是個女人,就當你的玩笑話,爺不予追究。”折身就走。胤禟捉住胤礻我,說道:“等她說完。”胤礻我說道:“不聽。說得天花亂墜,爺也不聽。你們願意抽繭剝絲,你們自己幹吧!”甩手就要走。我站起來,輕聲問道:“十爺請留步,有些事情不是忌諱,就可以躲過去的。明知結果,更要採取……”胤礻我霍地轉過頭來,盯着我說道:“你就是說出花兒來爺也不聽!若不是十四弟寵着你,爺!”他一跺腳,上馬就走了。
出師不利!
胤禟說道:“你別多想。你十爺就這個脾氣!但爺也不得不說,八哥和十四弟把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胤禩輕咳一聲,說道:“老十走了你又來了。話是我說的,你們都責怪萱兒幹嘛?”胤禟皺皺眉。胤禩接着說道:“老十的脾氣急了些。這些話是有來歷的,只是委實重大,我和老十四一直沒提起過。因爲,萱兒能預知未來。”胤禟看着胤禩說道:“此話怎講?”胤禩說得如此荒謬,胤禟沒有表示不信,竟然只問出處來源,我不禁佩服胤禩起來。
胤禩說道:“你還記得當年萱兒抗旨逃婚嗎?那時我和四哥送她至年羹堯任所暫避。爲便宜四哥命萱兒與年羹堯兄妹相稱。但萱兒抵死不從,說就是到毓慶宮當太子側妃,也不做年羹堯的妹妹,還背了一段書,說‘敦肅皇貴妃年氏,巡撫年遐齡之女,長兄年希堯,次兄年羹堯,事世宗潛邸’。”胤禟深深地瞧了我一眼,蹙眉說道:“這兩年給四哥連生兩個阿哥的那位格格,好像姓年。”我緊張地問道:“你確定嗎?她只是格格?她什麼來路?”胤禩答道:“她是四哥府裡的丫頭,四哥爲了擡舉她的出身,命年遐齡認她做女兒,已經向皇阿瑪請封側福晉了。”我的手不可扼制地抖起來,吶吶地說道:“這不可能!絕不可能。”胤禩慢慢地說道:“當年我聽懂了,四哥不可能聽不懂。四哥是人中之龍。”我伸手拿茶,卻怎麼也端不起杯子。胤禩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腕,說道:“有我在。”
胤禟說道:“這算一件。也可能是巧合。”看他的神情分明是我當年編出來嚇唬那兩位的。胤禩說道:“當然不止這一件了。海東青的事兒,我告訴過你。只是沒說,萱兒提前知道,講出緣故,讓我和十四盡力去阻止。”胤禟還是半信不信,胤禩也不強求說服,只轉向我。我低垂下頭,說道:“我不知道怎麼說服你們。但這次請你們來,是想說萬一繼位的人是雍親王,我們該怎麼辦?”胤禩和胤禟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胤禟先說道:“先發制人,不行則後發先制。”我狂喜。請他們來的目的,就是集結力量,做好準備,以策萬全。胤禟即提出先發制人和後發先至,我涌起了希望。胤禩說道:“我們沒有先發制人的力量。”他看着我困惑的眼神,說道:“京城有步軍統領管轄,我們控制不了隆科多。豐臺大營由皇阿瑪金鈚大令調動,沒有聖旨,我們調不出兵來。我垂下頭來,說道:“那就是聽天由命了。”胤禟說道:“八哥說先發制不行,沒說後發先至不行。還有一句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能通力協作,空自凝眸。”
胤禟把我那一點私藏的小心思點得明明白。胤禎遠在西北,也不會給我更多的力量。而小說中那些建立特務組織、黑幫之類,甚至於雍正大人的“血滴子”都是小說。試想一位阿哥常跟着來歷不明的人馬混日子,官方語言叫做“結交江湖匪類”,康熙不會修理他纔怪了!更何況府裡的女人拋頭露面!當初出趟門但凡人多看我一眼,胤禎就有本事跟人武鬥。時間也沒容我多想,我閉上眼睛一口氣說道:“下面的話出我之口,入君之耳,不想有第四人知曉。敦郡王也不可以。我不是詛咒皇上,我希望皇上萬歲,但是今年冬天就會山河變色。十月,皇上會派四阿哥前往通州查勘糧倉發放屯結情況,共28天;十一月九日,皇上單詔雍親王前往暢春園;十一月初十,雍親王代康熙前去天壇祭天;十一月十三,皇上駕崩。”胤禩和胤禟都說不出話來,而我僅僅知道這麼多,再無可說。
良久,胤禩說道:“此事從長計議。”我小聲地說道:“你們馬上要隨駕塞外,若不急,我需要費許多周折請你們來?”胤禟一挑眉,低聲斥道:“若說你有預知未來的能耐,這些應該早就知曉,等到這會兒,我們已經措手不及了。”胤禩凝望着我,問道:“如果十四弟不回西北,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了?”他一直都是謙和的,面對我都是春風脈脈的。當他真的沉下臉的時候,我發覺他比胤禛更可怕。他的雙眸凌厲如電,那份不敢仰視的威嚴,迫得我透不過氣來。我躲避着他的目光,怕他認真生起氣來。我都無頂住胤禛的風暴,何況今日更可怕之人。
許久,除了風聲,就是我們彼此之間急促的呼吸。胤禟打破了沉默,說道:“你先回去吧。容八哥細想想。”我忙不迭地答應着要走。胤禩擡手捉住我的手腕,依舊沉着臉一言不發。我試着掙了掙,他就像鐵鉗一樣休想撼動分毫。我不敢叫常明過來,即使他敢和兩位阿哥叫板,我卻擔心失去在京城最後的力量。我也很委屈——我這麼做不單單是爲了胤禎啊!胤禎最壞不過被囚禁了十三年,而他們會受盡屈辱而逝。堂堂皇子,天縱之才,卻在囚牢裡度過最後的時刻,不是人生之最大憾事!不使我這後世之人扼腕嘆息嗎?我的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胤禩慢慢鬆開我,緩步走出去,直到接過阿古遞上的馬鞭,才轉過頭來。他的嘴角又掛上笑意,說道:“事關重大,我需要從長計議。到時我會派阿古傳遞消息。”我蹲了蹲身,算是向他道謝,可他的笑容卻讓我透心的涼意。我只覺得他的笑意是那麼疏離,彷彿遠隔千里,雖然我們本就遠隔千里。儘管我享受了他對紫萱的感情,可我不是他的紫萱,也許他認識到了這一點。我不能強求什麼,但是他這一笑卻仍然在我的心重重地劃了一刀。我沒有想到,他在我的心裡的份量是如此之重,他的疏離又是那麼的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