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目標難道是胤禩?不會的!紫萱雖然與胤禩有一段少年的往事,但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三年前,我已經成爲皇十四子胤禎的福晉,與皇八子胤禩若有瓜葛,也僅基於胤禎與他血緣關係。即使後來我產後抑鬱,來看我的人中也不曾有過胤禩。他們不會硬把我與胤禩扯上關係的。而且良妃奉安,應該在遵化的景陵,離這兒有十萬八千里遠呢!杞人憂天!我多餘擔心!
天漸漸黑下來了,他們的主子還是不到。我焦躁起來!可蘭姑姑和常明都肩負着我的安危,他們的心理壓力比我大多了。如果我再表現出來,他們該不堪重負了。我托腮仰起頭來,房頂上沒有天花板,粱上虛搭着瓦片。我興奮地指着上面示意常明。常明苦笑着說道:“奴才已看見了。若外面十人以內,奴才有把握帶福晉出去。可對手有五十人以上,奴才不能帶着福晉輕易犯險。”蘭姑姑跟着點頭道:“奴婢也是這麼看的。常大人的身手雖然了得,但是對方人多勢衆,功夫怕也不在常大人之下。”我笑道:“我沒說讓常大哥帶我出去啊!以常大哥的身手,逃出去應該不困難。正好給十四阿哥報個信兒!”常明搖頭道:“奴才走了,他們再把福晉送往別處該怎麼辦?若奴才不在福晉身邊,真成了‘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了。”我笑道:“小瞧我的身手?”常明身軀道:“奴才不敢!奴才只就事論事,恕奴才不能從命。”被否決了。我只能回到焦躁的等待中。
忽聽外面散亂的腳步聲,有人低聲稟報。接着領頭的人叩門進來,說道:“我家主子就要到了。請福晉稍等,奴才這應出去迎接。”不等我問話,他就退出去了。然後守在門口的人排成隊伍退到院外。我不解地望着常明,常明也皺着眉,說道:“奴才猜不透。”我疑惑地說道:“別的猜不着也罷了。他們主子怎麼那麼大的譜兒啊?來一趟還要所有人到外面迎接?”又自顧替自己解說道:“有這麼大排場的,必定是宗室,說不定是阿哥呢!他們的主子我一定認識!”蘭姑姑和常明交換了眼色,說道:“奴婢(奴才)也這麼猜的。”
又過了一刻鐘,還不見人影,常明說道:“奴才說出去看看?”蘭姑姑說道:“常大人不可犯險。”我說道:“還是去看看吧!我們總不能困死在這兒吧?對方暫時沒有傷害我們的意圖,不然我們哪兒能平安坐着呢?”常明答應着出去,一柱香之後,匆匆奔回來稟道:“外面的人都撤走了!”我和蘭姑姑都不敢相信。常明說道:“奴才確認過,他們人馬都走了。”我們面面相覷,整個一悶葫蘆!想不能就不要想!我說道:“那我們也走吧?”常明說道:“是!奴才前往引路。”我又叫住常明,問道:“我們靠什麼代步呢?”常明笑了,說道:“他們把福晉的馬車留下了。”我訝然說道:“那會兒不是丟下了嗎?”常明輕輕揉着太陽穴,說道:“奴才真想不通他們所爲何事!”
正說話間,又是如狂風暴雨一般的馬蹄聲。真神來了?通明的火把,把院落周圍照得亮如白晝。我站起來,就見一個至爲熟悉的身影提劍率衆衝了進來。蘭姑姑驚喜地叫道:“十四爺?”幾個月不見,胤禎越發成熟了,青青的下頷,剛性的嘴脣,內斂的眼神兒,無一不散發着男子漢的氣息。只是他的神情略顯焦急,不經意間泄漏着銳氣。我立刻覺得渾身痠軟,扶着桌子勉強站住。他顧不得許多,一步上前把我擁入懷中。我趴在他的懷裡嚶嚶地哭起來。他捧起我的臉,眼裡亮晶晶地笑道:“爺不是趕來了嗎?不哭了!好萱兒!爺的心都被你揪碎了。”
我抹着眼淚,說道:“你怎麼纔來?”胤禎說道:“爺接到信,一刻沒耽誤就趕來了,都沒顧得上向皇阿瑪請旨。”我氣略順些,問道:“綁我來的人抓到了嗎?”胤禎也略顯疑惑地說道:“爺一路上沒有遇見任何人,連進這個院子,都是長驅直入的。”我愣了,一種可能性漸漸浮出水面。我抓住胤禎的衣袖,說道:“該不是有人要離間你和皇上吧?快!我們快趕回花峪溝見皇上去!”胤禎沉默了一小會兒,方說道:“來不及了。若是在這上面做文章,火候和功夫已經夠了!爺回去得再快也無濟於事。好在今天十二哥當值,爺帶着你慢慢往回走,路上見到皇阿瑪的聖駕,就說出營來接你。就當爺犯孩子脾氣胡鬧,總比解釋你遇險來得容易。”也只能如此!我崇拜地望着我老公。
胤禎出去整隊,命常明前導,孫泰斷後,自己攜我坐上馬車。我趴在他的懷裡,聞着他的味道。他一眼瞧見車上的白狐披風,神情不豫地說道:“怎麼帶這個出來了?爺雖弄不着一樣貴重的,找件能禦寒的總可以吧?”他吃醋了?我笑道:“哪裡是我想帶來?碧雲說這件暖和,不但帶來了,竟然只帶了這件!”胤禎忽地一動,說道:“碧雲呢?”我抓緊他的衣襟,問道:“不是碧雲給你報的信兒?”胤禎說道:“是淡月來的。”碧雲該不會出事了吧?我愁眉不展地抱膝坐正。胤禎說道:“碧雲興許與他們走散了。吉人自有天相,她定會平安無事的!”我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還是放不下碧雲的安危。
因爲懷疑有人構陷胤禎,我一路都沉默着,生怕自己的胡亂猜測,影響了胤禎的正常判斷。而胤禎表面上不在意,其實心裡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應對,因此也沒有說話。我理解他的壓力,但此次的久別重逢,卻與以往各次都來得壓抑,也來得不同。
走了一二十里,胤禎突然命令宿營。士兵籠起篝火,原地休整。有的已經啃起自帶的乾糧。孫泰也從包裹裡取出肉脯、饅頭和米酒奉給胤禎。胤禎把饅頭切成片,烤了烤遞給我。一天沒吃東西,聞到烤饅頭的香味,肚子不爭地叫了。我紅着臉笑着接過來。一個饅頭下肚,覺得很舒服,又拿起第二個。胤禎拿帕子替我拭去嘴角的渣兒,說道:“餓了幾天了?竟然要吃兩個饅頭?”我說道:“人是鐵,飯是綱。”
說話間,有人稟道:“八爺來了。”胤禎皺起眉頭,我的心則咯噔一下,搶着吩咐道:“快請。”待傳話的人下去,胤禎酸酸地說道:“那麼急着見八哥?”我顧不得理會他的感覺,只急着說道:“他沒有跟你在花峪溝陪駕嗎?”胤禎見我神情異乎尋常地嚴肅,收起醋意,說道:“八哥爲良妃獻祭去了。”
說話間胤禩已然來到。他身着素白的妝緞棉袍,繫着黃帶,腰上懸着一塊美玉。他的神色略顯疲憊,隱隱的憂傷籠在眉間。但他依舊嘴角含笑,擺手命胤禎不必行禮。我急着說道:“我告訴過你,不要去景陵給良主子獻祭嗎?天下之水總歸一源,有誠心哪裡表達都是你的孝思!你怎麼把我的話當耳旁風?”胤禎雖然見慣了“我”和胤禩如此說話,但如今身份不同了,他忙喝止我。我委屈地說道:“我是爲你們好!”胤禎說道:“你好心也得好好說!天地君親師,你總不能擋着八哥盡孝吧?何況良妃對你那樣好,你這麼做對嗎?”我儘量放鬆了些,問道:“對不起!剛纔我的話有些急。我想問廉郡王有沒有向皇上請旨?”胤禩答道:“我臨行前,當面向皇阿瑪說明了的。”我鬆了口氣,說道:“是我多慮了。”胤禩含笑道:“但我還是沒有按你的吩咐去做,惹你生氣了?”我回到胤禎身側,笑答道:“沒有。只是爲你的安危着想,既然無事,我怎麼會自尋煩惱呢?”繼而嘆氣道:“看來人家算計的是十四阿哥了?我真是個小災星!”胤禎拉着我的手,輕斥道:“不許胡說!當心忌諱!”
胤禎又向胤禩說道:“八哥怎麼來了?”胤禩說道:“我本來在前往遵化的路上,但接到碧雲報信兒,說萱兒,”他頓了頓,說道:“佟佳氏福晉有危險,便折身趕來了。”我一聲驚呼,說道:“怎麼可能?碧雲怎麼會追上你?”接着我把今天遇到的經過說了一遍。胤禩蹙眉道:“事有蹊蹺。”胤禎眉頭也擰成川字,說道:“我也這麼想的。但如今已至夜半,就算我們趕回花峪溝,恐怕也得明日辰時了,已經來不及了!”我嚅嚅地問道:“碧雲不是你的人嗎?”胤禩正色地答道:“不是。”又問道:“你一直懷疑她是我安插在你身邊的?”我點點頭。胤禎負手來回踱了兩圈步,然後說道:“既然碧雲不是八哥的人,她該會是誰的人呢?”我忽地驚叫一聲,說道:“且別管碧雲了!”對着胤禩說道:“你這次回來找我,還做了什麼?”胤禩說道:“我向皇阿瑪具折說明,我取消獻祭,改爲前往花峪溝恭迎聖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