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禎走後,我恢復到計朝數日“盼郎歸”了。
作爲娛樂活動,我示意趙嬤嬤、劉嬤嬤找府裡那些女人的麻煩。誰知她們卻安分守己地扮演着受氣小媳婦,彷彿我是千刁萬惡的正妻。幾次試下來,我也沒脾氣了。“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我的火燒過了,只好按兵不動了。
十一月,邸報傳來康熙進入密雲境內。我的胤禎要回來了!我立刻帶領丫頭僕婦們佈置屋子。我要讓我的胤禎一進家門就驚喜連連。我把新疊的千紙串成串兒,又把幸運星裝入玻璃樽,每天一顆思念之“星”。我還拿蠟油在地上畫了“心心相映”,一顆心寫上了“禎”,另一顆心寫上了“萱”,上面又加上淋了油燭芯,反覆試驗了幾回。在百分之一百的成功率之後,“萬事俱備,只欠‘胤禎’”!
這日,我正扳着手指計算胤禎的歸期,碧雲進來稟道:“十四爺打發人來說,接福晉到花峪溝。”我疑惑地問道:“幹嘛接我去那兒呢?”碧雲含笑說道:“傳話的人說,皇上要駕幸湯泉,不直接進京了。十四爺也要隨駕,正好接福晉去玩兒。”古代的溫泉,無污染,又是皇族使用的!我早就想見識了,便打發人收拾東西。我特特地把新設計的比基尼打包,不知胤禎看見是什麼表情?我甜滋滋地親手把它疊好裝進包裹裡。
我帶上蘭姑姑、碧雲和淡月,出來見佳蕊,說道:“十四爺接我去花峪溝,特地向姐姐告辭。府裡的事務有勞姐姐了。”佳蕊冷笑道:“妹妹幾個月不在府裡,這府裡過得好好的!倒是妹妹在府裡,雞飛狗跳的!”我笑道:“雞在哪裡呢?狗又在哪裡呢?這幫奴才太不像話了,把雞和狗都趕到姐姐院子裡去了?姐姐說是哪個奴才乾的,我狠狠地罰他們!”佳蕊瞪着我,半日方說道:“你雖然得了十四爺的准許,但是皇子福晉去那麼遠的地方,也得遵從個規矩不是?”話猶未完,在旁邊的玲玲說道:“奴婢想十四爺都安排好了,福晉就是囑咐囑咐罷了,也是爲福晉好!”又遞了眼色給佳蕊。佳蕊咬着牙說道:“妹妹好走!別摔着!別碰着!別被人綁了!十四爺回來,我吃罪不起!”我依舊笑着說道:“謝姐姐關心!我一定萬事小心。”然後吩咐常明帶着人跟我出門。
外面寒風凜冽,即使抱着氈子,也擋不住刺骨的寒意。我又拿起披風把自己包裹起來,卻瞥見白狐毛,對碧雲說道:“我說過的,這件披風好生收着,不要再拿出來用了。”碧雲小心地瞧着我的臉色,說道:“奴婢瞧就這件最暖和了。眼見着寒冬臘月到了,別的衣服都不及這件又輕又暖。”她也是好意,但這件勾起不好的回憶,而且這丫頭居然只帶這件來,我又不得不穿着!我皺着眉頭,忍耐着不悅。
車輪碾着冰雪,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我無聊地拿出彩紙,疊着小星星。望着接天連地的白色,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白山黑水,颯颯風聲,愁思揮之不去。現在是康熙五十三年,再有四年,胤禎就要出征了。這四年我們又會遇見什麼呢?撫着平坦的小腹,一個可愛的生命從這裡誕生,又從這裡逝去。我從絕望中醒來,卻不知希望在哪裡?我不由得輕輕嘆息。
忽聽號角聲響起,緊接着一陣馬蹄疾響,似乎是一個龐大的馬隊把我們團團圍住。果然,常明喝問道:“什麼人?”我透過簾子,就見被一大羣黑衣蒙面人把我們圍得跟鐵桶似的。外圍的張弓搭箭,內圈的長槍大刀。面對常明的喝問,他們沉默着,只有風吹着鸞鈴叮噹作響。常明再次喝問,對方還答以沉默。不是山賊響馬,該不是衝我來的吧?我叫蘭姑姑過來,低聲交待幾句。
蘭姑姑出去,說道:“知道我們主子是誰嗎?”中間有一位帶馬出來,似乎是領頭的那位答道:“奴才知道是十四阿哥之嫡福晉佟佳氏。但我家主子吩咐,請十四福晉跟奴才們走一趟。”蘭姑姑哼了一聲,說道:“你們主子膽子倒不小啊!攔截十四福晉是要殺頭滅門的!讓開路,我們福晉網開一面,饒你們不死!”領頭的人答道:“主子有話,只請福晉小坐,保證不傷福晉一根汗毛。若十四福晉不反抗,也可保證跟福晉的人平安。若不然,奴才也可以帶佟佳氏福晉的屍身覆命。”碧雲淡月都嚇得面無人色。蘭姑姑也唬了一跳。
我倒平靜下來,陪着車簾,說道:“我需要考慮一下。”對方控身答道:“恕奴才無禮,主子給奴才的時候不多,請福晉儘快答覆。”我叫常明和蘭姑姑上車,說道:“既然如此,你們先走,趕着給十四阿哥報信兒。我跟他們走一趟,路上儘量拖延時間。”常明和蘭姑姑同時道:“福晉不可。”我輕笑道:“你們的意思是,讓他們帶我的屍體回去?”常明說道:“奴才不是這個意思!福晉的主意沒錯,但不可孤身犯險!奴才和蘭姑姑陪着福晉走一趟,讓碧雲和淡月回去報信兒。”我輕輕一搖頭,說道:“你去報信我才放心!”常明說道:“奴才以爲對方有萬全準備,能不能給十四爺通信兒,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誰去報信兒都一樣!十四爺走前吩咐奴才保護好福晉。奴才無能,陷福晉於險地,已是死罪,如再丟棄福晉自己逃命,奴才百死莫能贖罪。”蘭姑姑也跟着點頭。我雖然很平靜,但也很害怕,他們能陪着我,至少有一點心理安慰。我很感動地道謝。常明出去說了,對方爽快地答應了。常明叫過一個得力的部下,低聲交待幾句。緊接着跟隨我的人上馬上車,對方逐一檢視過。這些人便一溜煙地出了包圍圈。
這時對方牽過三匹馬,通體漆黑,極其神駿,單看這馬,我有些疑惑對方的來頭了。剛纔答話的首領說道:“請福晉上馬。”蘭姑姑說道:“福晉身體柔弱,怎麼禁得起風霜?”對方保持着恭謹的姿態,答道:“奴才不敢福晉受風霜勞苦,只因時間緊迫,求福晉體諒。誤了時辰,奴才吃罪不起,只有得罪一途了。”赤祼祼的威脅?我想再拖延一時,常明也正有此意,不料對方又說道:“福晉的隨從在前方另有款待,待我們平安到達後,自會放他們離去。這一點恕奴才沒有提前說明,懇請福晉寬恕!”
我的火像個熱氣球,嗖地鼓了起來,自己挑起簾子出來,說道:“馬呢?”常明和蘭姑姑俱是一呆。我自己拉過一匹馬來,飛身騎上去,抄起馬鞭指着領頭的,說道:“往哪兒去?”對方坐在馬上屈身答道:“奴才引路。”帶着人馬圍隨着我們向北奔過去。
雖然到了大清王朝,我的騎術大有長進,但與這些古代的騎兵比拼也很有差距。不過,我在氣頭上,只打馬勉力衝在前面。那羣人也不敢怠慢,不緊不慢地監護在我身側。直到小湯山方向的一處孤零零的宅院,他們才駐馬,引我走進去。這只是三間的民居,外面有一個小小的院牆。走進正房,傢俱陳設皆很樸素,地當間兒有放着一個小圓桌,上面擺着填漆的點心盒子。黑衣蒙面人請我坐下,又行禮道:“請福晉稍候。”躬身退出,把門帶上。那羣黑衣人背對着房門,把這裡圍得個水泄不通。
我信手打開點心盒子,卻見裡面擺着四樣東西——豌豆黃、艾窩窩、泡芙和千層糕。看到豌豆黃和泡芙,我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了。我聯想起胤禛!該不會又是他搞的鬼吧?距離康熙皇帝大行還有八年呢!就是二廢太子也才過了兩年!此時正該是他韜光養晦之時,掀起如此大的波瀾與他的戰略不符啊!如果是他乾的,把我劫到這裡又做什麼呢?我盯着點心發起呆來。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還不見人影,我忍不住使常明去問。常明剛至門首,就被刀劍逼了回來。還是蒙面的黑衣人,但我感覺到這次來回話的,絕不剛纔那位。他只行禮道:“主子吩咐福晉等着。至於主子什麼時辰來,奴才也不知曉。再過半個時辰,就給福晉送飯來,請福晉用些點心。”又回頭吩咐道:“來人,給福晉上茶。”
茶擺上來,我一籌莫展,自顧倒茶來。蘭姑姑說道:“福晉小心茶裡有毒。”我苦笑道:“他們想要我的性命早就要了,不必用此下五門的手段。”蘭姑姑皺着眉頭,說道:“話雖如此,也不得不防。不是混着毒藥,還混着別的呢?”我搜腸刮肚地把武俠小說的情節想了一遍,只想出了一種可能,不由得臉一紅,啐道:“那他們也太卑鄙了!” 常明嘆道:“敵我未明,福晉小心方爲上策。”我放下茶杯,說道:“既不能喝茶,也不能行動。我在這兒傻坐着?”蘭姑姑安慰道:“福晉可以想些事情打發時間。再不成想想十四爺也成!”
我想起了圓明園,幽幽地一嘆,那一回來救我的不是胤禎,他是帶我闖出毓慶宮的。而把我從圓明園救出來的是胤禩。想起胤禩,我的那根弦驀地收緊了。我拉着蘭姑姑的手,急着問道:“良妃是哪天薨的?”蘭姑姑略有些奇怪,答道:“良主子是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薨的,明天正巧是良主子兩週年祭。”我的心咚咚亂跳起來!